西門堅拿著越國三皇子吳碩的生辰八字，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還是難以想象，剛才還和他一起馳騁玩樂的朋友，竟然隻有一天的壽命。
    他看向身旁的老者，問道：“祖父，可不可以算出他因為什麽而死？”
    老者搖了搖頭，算命數本就不是西門家擅長的，更別說精確算出他殞命的原因。
    想到吳碩這段日子，的確幫了他許多，西門堅不想失去這位朋友，再次開口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改變他的命數？”
    老者淡淡道：“人各有命，他人命數，與你何幹，你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回魏國。”
    雖然沒有算出什麽，但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卻還是揮之不去。
    不管是不是他想多了，他都不打算繼續待在越國。
    這是陰陽家半聖的直覺。
    西門堅愣了一下：“我們要回去？”
    老者道：“你有一刻鍾時間收拾，一刻鍾後啟程。”
    一刻鍾的時間，收拾東西還來不及，西門堅自然沒有時間去通知吳碩了，趕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簡單的收拾了東西，便上了府門前的一輛馬車。
    數十道人影，已經在這裏等著了。
    從這數十人的身上，隱隱傳來武道真氣的波動，沒有一人是低於第四境的，為首的兩人身上，甚至有著宗師的氣息。
    這些人不屬於越國朝廷，而是西門家的私人護衛。
    陰陽家的能力，雖被各家忌憚，但他們自身卻缺乏絕對的力量，而且行動不便，哪怕是半聖，也不能像第四境的武者那樣禦空騰飛。
    在這些人的護送之下，兩輛馬車，很快駛出了城門，沿著官道，一路向西而行。
    西門堅獨自坐在馬車裏，對於忽然回魏國，心中充滿了疑惑，可祖父什麽都沒有說，他也不好細問。
    他心中輕歎一聲，說道：“吳碩啊吳碩，不是我不幫你，你自求多福吧……”
    “籲！”
    這時，疾馳的馬車忽然停下，西門堅身體一個不穩，整個人跪倒在車廂裏，他掀開車簾，蹙眉問道：“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他的表情就呆在臉上。
    一道道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馬車前方。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哪些不開眼的賊人，竟然敢劫西門家的馬車？
    另一輛馬車上，一隻枯瘦的手掌掀開車簾，望著前方的道道身影，麵色大變。
    宗師，這麽多武道宗師！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最前方一位老者的身上，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從喉嚨裏吐出幾個字。
    “東方玄！”
    向來和善的東方玄，望著對麵的老者，臉上也罕見的浮現出仇恨之色，沉聲道：“西門老賊，別來無恙。”
    李諾看著馬車上那位老者，心中舒了口氣。
    第六境的陰陽家，果然不簡單，如果他們再慢一步，這次恐怕就是竹籃打水。
    越國朝廷是魏國扶持的，勃州作為都城，距離魏國邊境隻有不到百裏，一旦他們逃到了魏國，他們就沒辦法再追了，否則就是入侵，魏國便有正當理由無限反擊。
    西門獨緩緩下了馬車，看向東方玄，聲音低沉：“你是來為你兒子報仇的嗎？”
    東方玄舒了口氣，說道：“人各有命，他有他的命，你有你的命，西門氏以人命修行，傷天害理，老夫不找你，也自有人找你……”
    西門獨反問道：“什麽叫傷天害理，人總是要死的，你又焉知，那不是他們的命數？”
    東方玄冷冷一笑，道：“你如此相信命數，能否算出你今日之命？”
    西門獨看了看麵前的數十位宗師，僅憑自己的這些護衛，不是他們的一合之敵，西門家雇傭的那兩位宗師，臉色蒼白無比，明顯已經汗流浹背了。
    他看著對麵的眾位宗師，沉聲說道：“老夫乃陰陽家半聖，今日你們誰對老夫出手，老夫縱然是死，也能拉幾個墊背……”
    “什麽，陰陽家半聖？”
    此言一出，眾宗師默契的退後兩步。
    對於第五境的武者來說，陰陽家半聖這幾個字，聽起來就有些頭皮發麻。
    雖說哪怕是陰陽家半聖，也不可能殺死在場的所有人。
    但萬一自己運氣不好呢？
    尤其是本就年長的宗師，心中更是慌張，悄無聲息的退到了眾人身後。
    這便是陰陽家的威懾。
    李諾看出了這些宗師的顧慮，別人之所以願意來幫他，是因為這麽多的宗師，哪怕是麵對武道半聖，也完全可以不懼，不會損失自己的利益。
    但陰陽家半聖的攻擊是無形無質的，也根本沒有辦法提防，如果眼前的老者拚死也要拉幾個墊背，這些宗師至少會有幾個得當場暴死，李諾和東方前輩當場救都來不及救。
    別人能千裏迢迢來幫他，已經很給他麵子了，李諾不能讓他們以身犯險。
    因此李諾看向眾人，抱拳說道：“各位前輩，你們退出千丈外，這裏交給我和東方前輩了。”
    眾位宗師聞言，都有些不太好意思，李諾身後一位老嫗麵色有些擔憂，道：“師弟，你……”
    李諾笑了笑，說道：“師姐放心，東方前輩也是第六境的陰陽家，他能保護我的。”
    眾位宗師這才對李諾抱了抱拳，相繼飛身離開。
    雖然心中有些慚愧，但事關自己的性命，他們總不能為了人情，連命都不要了。
    很快，千丈之內，己方就隻剩下李諾和東方玄二人。
    西門獨望著李諾，冷笑一聲，說道：“小子，你太高看東方玄了，老夫想要你的命，東方玄護不住你。”
    李諾當然清楚此事，陰陽家的攻擊手段雖然單一，但卻擁有絕對的先手優勢，防無可防，擋無可擋，因此才被所有人忌憚。
    他看著對麵的老者，微微一笑，說道：“我對陰陽家的手段很感興趣，前輩不妨露一手，讓我見識見識陰陽家半聖的實力……”
    西門獨冷冷道：“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此刻內心已經鬆了口氣。
    這些宗師的離去，說明他們還是怕死的。
    陰陽家不怕宗師，怕的是悍不畏死的宗師。
    但凡他們之中，有十位以上都不懼死，他今日性命危矣。
    他看著眼前的年輕人，目光冷冽。
    連那幾十位宗師都退到了千丈之外，這個毛頭小子，竟敢在自己麵前大放厥詞。
    既然如此，便先剝奪他十年壽命，讓他知道在陰陽家半聖麵前放肆的代價。
    他倒也沒想著殺死他。
    此人身上有微弱陰陽家的氣息，不知道和東方玄什麽關係，殺了他的話，萬一激怒了東方玄，和自己同歸於盡……，這並非他想要的結局。
    以這不知天高地厚年輕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剝奪他十年壽命，對自己幾乎沒有什麽損失。
    他心念一動，已然將心思付諸行動。
    下一刻，西門獨身體忽然一陣無力，扶著馬車才站穩。
    西門堅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驚恐，顫聲道：“祖父，您……”
    剛才那一瞬間，他看到祖父瞬間蒼老了許多。
    西門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臉上也浮現出震驚之色，失聲道：“怎麽可能！”
    就在剛才，他損失了近十年的壽元！
    剝奪對方十年的壽命，代價是自己的十年壽命！
    這怎麽可能，隻有半聖，才能讓他付出同樣的代價！
    難道他是半聖？
    他的目光望向對麵的年輕人，從他的身上，看不出任何歲月流逝的痕跡。
    仿佛自己失去的那十年，沒有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這完全顛覆了西門獨的認知，使得他的腦海有了瞬間的空白。
    李諾看了一眼法典，他原本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壽命，扣掉十年後，還有超過一千三百年，十年的壽命而已，巡查一個縣就能賺回來。
    西門獨已經恢複了意識，臉色蒼白無比。
    陰陽家最厲害，也是唯一的手段，就是剝奪別人的壽命。
    在這種手段無用的情況下，他就隻是一個普通的老者，哪怕是普通人也能殺死他……
    從心底湧出一陣恐懼，西門獨指著李諾，對那些護衛道：“殺，殺了他！”
    包括兩位宗師在內，數十名西門家的護衛，沒有一人行動，反而默契的後退了一步。
    對麵那位老者，是和他一樣的陰陽家半聖，讓他們去殺他身邊的年輕人，這不是嫌命長嗎？
    李諾向前走出一步，西門獨扶著馬車，厲聲道：“小子，你敢對老夫不利，老夫就和東方玄同歸於盡！”
    他拿這邪門的小子沒辦法，但他難道不顧東方玄的性命？
    他能感受到，東方玄的壽數，所剩不多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他在這些年損失了不少壽元，但以自己的剩餘壽元，足夠和他同歸於盡。
    李諾一時無語，難怪各家強者都不願招惹陰陽家，動不動就跟人同歸於盡，正常人不想死都得躲遠點。
    這時，東方玄笑了笑，開口道：“小子，不用顧及老夫，老夫已經活夠了，臨死能拉著西門老賊一起，也算對得起東方家的列祖列宗，以後你幫我好好照顧晴兒就好了……”
    話音落下，他原本隻是花白的頭發，開始迅速的變白。
    而他的身體，也開始有些站不穩，被李諾扶著，才堪堪站住。
    對麵的西門獨，臉上的皺紋也迅速增多，扶著馬車都有些站不穩，他一臉難以置信，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東方玄，憤怒道：“瘋子，你這個瘋子！”
    他剛才同歸於盡的話，也隻是威脅而已，最終的目的，不過是想要離開。
    沒想到，東方玄竟然真的想拖著他一起死！
    但下一刻，他忽然回頭，望向身後的天際。
    李諾也抬起頭，望向魏國的方向。
    隻見一道流光自天際劃過，隻是瞬息的功夫，便有兩道身影，落在了西門獨身旁。
    其中一人，是一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
    另一人，則是一名灰袍老者。
    李諾的目光微微一凝，因為這灰袍老者的樣貌，竟然和西門獨一模一樣！
    東方玄麵色凝重，緩緩吐出幾個字：“西門孤……”
    西門家兩位陰陽家半聖，是一對孿生子，他年輕的時候，沒少和二人打交道。
    更讓他心中一沉的是，西門孤身旁的那名黑衣男子，身上散發著的，是武道半聖的氣息。
    李諾也注意到了那位黑衣男子。
    對方給他的感覺，不弱於師尊。
    一個小小的越國，竟然匯聚了四位半聖……
    更遠處，趙國和大夏武林的宗師們，臉色也變的越來越凝重，即便是相隔千丈，他們也能感受到那道衝天的氣息，誰也沒想到，本以為非常輕鬆的任務，竟然同時涉及到陰陽家和武道半聖！
    有不少人的腳步都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敢靠近。
    西門孤扶著西門獨，看了對麵被李諾扶著的東方玄一眼，不用詢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今天一早，他便覺得有些心神不寧，連算幾卦，雖然都沒有算出什麽異常，但兄弟連心，冥冥之中，他還是預感到，在越國的弟弟可能有難。
    碰巧，有一位老友正在西門家，他便請他一同前來。
    他沒有多說，握著西門獨的手，自己的麵容，逐漸變的更為蒼老，但西門獨的臉上，有些皺紋，卻開始緩緩消失。
    東方玄見此，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一門兩半聖的西門家，僅憑自己，是無法應對的。
    他已油盡燈枯，幫不到李諾什麽忙了……
    他的壽元極其漫長，西門孤和西門獨兩兄弟威脅不到他，但對麵，可還有一位武道半聖……
    西門孤的身旁，那位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望著對麵的年輕人，目中閃過一絲訝色。
    上次受朝廷請求，去追殺此人，半路被一位神秘人攔下。
    那神秘人是想通過他，聯係到陛下，商量用權貴之血煉製延壽丹的事情，雖然理由充分，但也間接的破壞了他的任務……
    沒想到，今日在越國，竟然又見到了任務目標。
    他向遠處望了一眼，六十餘位武道宗師，的確讓他有些意外，卻對他產生不了什麽威脅，可以無視。
    麵對三位魏國半聖，李諾的臉上，沒有任何驚慌之色。
    雖說他的壽命很長，但也是一件案子一件案子，一顆人頭一顆人頭攢下來的，能省的情況下，李諾還是想省一些的。
    不過，當東方前輩選擇自我犧牲之時，他就沒辦法再省了。
    李諾扶著東方玄，問道：“一百年夠不夠？”
    東方玄的耳力已經衰弱，聽不清他在說什麽，迷茫道：“什麽？”
    話音落下，他的身體就微微一震，感覺身體失去的氣力，在迅速的恢複。
    轉瞬的功夫，就恢複到了他剛才獻祭壽命，和西門獨同歸於盡之前。
    但到這裏，還沒有結束。
    他原本全白的頭發，開始迅速轉黑，短短兩個呼吸，就完全變成了黑色。
    於此同時，他臉上的皺紋，也在迅速的消失，很快就消失的一道不剩，整個人從老年變成中年，直到變成青年才停止……
    這一幕，看的對麵的三位半聖呆立當場。
    西門孤與西門獨兄弟，更是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們剛才，從這年輕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陰陽家半聖的氣息。
    雖然隻有很短的時間，但那確實是陰陽家半聖！
    而東方玄的變化，更讓他們震驚。
    能讓壽元耗盡的東方玄變成青年的樣子，至少得有人給他百年壽元吧！
    這年輕人，難道有著無窮無盡的壽元？
    此刻，李諾體內屬於陰陽家第六境的力量，已經徹底消失。
    一起消失的，還有他近乎一百三十年的壽命。
    他之前的猜測沒有錯，要兌換第六境的實力，需要耗費一萬天。
    再加上給東方前輩的一百年，幾個呼吸的功夫，他的壽命就降低到隻有一千一百多年……
    而一萬天的代價，隻能讓他施展一次陰陽家半聖的手段。
    李諾沒有猶豫，再次開啟兌換。
    剛剛獲得兄長壽元的西門獨，肉眼可見的再次衰老。
    而已經衰老了許多的西門孤，則開始繼續衰老。
    很快，兩兄弟就變成了行將就木的老叟，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黑衣男子看到這一幕，即便是身為武道半聖的他，也覺得頭皮發麻，麵色大變，驚聲開口。
    “尊駕有話好說！”
    “這其中定有誤會！”
    “可否先收了神通？”
    “別衝動，有什麽條件都可以商量！”
    ……
    李諾看著這位武道宗師，放棄了繼續消耗壽命的想法。
    他隻剝奪了西門孤西門獨兄弟各十年的壽命，但代價卻是壽命減少近八十年，每一次兌換第六境修為，不管如何使用，基礎壽命都會減少一萬天。
    這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少了兩百多年壽命。
    武者的壽命，比陰陽家長的多，將同樣的手段用在他身上，恐怕還得消耗至少一百年的壽命。
    有東方前輩在，他暫時掀不起什麽風浪。
    再說，李諾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他。
    看著瞬間蒼老無比的西門家兩兄弟，黑衣男子心中驚懼至極，同時又極為委屈，為什麽這種事情，總是被他遇到？
    上次那個神秘人，強迫他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逼迫自己為他做事。
    這個邪門的年輕人，一手詭異的陰陽家半聖手段，剝奪半聖的壽命，對他自己卻沒有任何影響……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