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199【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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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西穀小院,院中雪花飄搖,一片一片落下禹司鳳的肩頭。
    他的手還能觸到我略略凸起的肩骨呢,硌得人手心生疼。
    “靈兒……你冷是不是?我抱你,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
    我的身體,在他的懷裏,逐漸地變冷。
    一點一點的,就像天空飄落的雪花。
    “司鳳……對不起。”
    他想要搓熱我的手,卻心痛發現……我的手指,泛起了透明……
    我想要捂熱自己的心口,卻發現……我的胸口,化成了微粒……
    看著少女蒼白的臉龐,他拚命地把嗚咽聲壓住,眼淚還是一滴滴如暴雨般砸下來。
    “你別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你答應過我要和我成親的……”
    “我們說過要一起隱居,過閑適安詳的生活的。”
    萬千細碎的光點在此刻蔓延開來,漫灑如浮光。
    折出七彩顏色的光粒,甚至停留在他的掌心,像是貪戀這世間最後一絲溫暖,舍不得放手……
    “司鳳我現在才知道……我千年孤寂,原是為了等你。”
    這是我消散的前說的最後一番話。
    被染成血紅的補裙,像是完成了最終的使命,輕輕於他手中脫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
    那是——
    他送給靈兒的——傳音鈴
    他將那枚染血的鈴鐺攥在了手心,雙臂環緊了我的襦裙,他要帶我走,離開這個寒冷的地方,再尋一處溫暖的家。
    騰蛇眼見著那個行動的軀殼,抱著仍在淋血的衣裙,一步一步,垮出了門檻,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鮮紅的腳印。
    每走一步,便搖晃上一次。
    每晃一次,便又碎上幾分。
    直到氣力耗盡,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在身前揚起一片血霧。
    倒下的瞬間,他好像又聽到了清脆的鈴響,是音四響,悅耳動聽。
    他緩緩張開雙眼,看到遠處模模糊糊的身影,淺白色的鬥篷,烏黑秀發上簪著金翅鳥簪,我低著頭,看起來倨傲淡漠,他將手臂貼著地麵,用力再用力地伸展……
    我卻不走了,停在原地,一雙澄淨的琉璃眸就這麽看著他。
    他拚盡全力地向我爬,隻想離我近一點……再近一點……
    “……靈兒……”
    他想說,靈兒,過來。
    他想說,靈兒,快過來。
    良久。
    久到他好像聽到我在說話,遠遠的,仿佛從天際傳來。
    我說……
    “司鳳,我一直都在…”
    等到璿璣和玲瓏、騰蛇和禹司鳳到魔域的時候,偌大的宮殿。
    一旁放著像是冰塊堆成的棺,透著紅色的身影。
    那是魔域的冰晶棺,可保逝去的人容顏不腐。
    “小丫頭……”
    騰蛇呆呆地站在那裏。
    “星靈……”
    褚璿璣如今六識皆通,如今琉璃心已生了血肉,在看見冰棺中的我之時,仿佛變作了千麵割角的利器,存放在自己的胸腔之內,每跳動一次,都刺穿內裏的筋脈,疼得她全身顫栗,連呼吸都失了力氣。
    禹司鳳的心髒頓時抽搐,像尖錐猛地一下紮在上麵,不斷猙獰著刺進血肉裏,疼痛從胸腔伸延,他咬著牙握緊了手,指甲陷進肉裏的疼痛感讓他清楚地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棺是真的,身影是真的。
    那一刻,他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作為金翅鳥,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冷意。
    眼眶的熱意倏地就流了下來。
    禹司鳳失神地走上前,看著少女的臉龐,他拚命地把嗚咽聲壓住,眼淚還是一滴滴如暴雨般砸下來。
    “靈兒……靈兒……”
    禹司鳳失神地走上前,看著我的臉龐,他拚命地把嗚咽聲壓住,眼淚還是一滴滴如暴雨般砸下來。
    他忘記了所有可以表達的詞語,隻逼著自己顫抖著一聲,一聲,聲音嘶啞地喚著那名女子的名字。
    金光潮起,他試圖以自己的靈力去救她。
    可是.......可是.......
    這悲痛欲絕,他如何忍得住,拚了全力,也想要去救我。
    那些光,在我身體裏縈回。
    他才驚覺我身上千瘡百孔。
    已經仔細清理過我手上和臉上的痕跡,可還是鮮紅。
    那個如月光般溫柔傾灑在他世界裏的我靜靜地躺著,闔上眼就好像隻是睡著了,可我身上那些擦不掉的刺眼血漬、那些窟窿傷痕無不一一提醒著,我曾經經曆了怎樣的厄境。
    那個彎彎的笑眼裏,亮晶晶地藏著小小的狡黠,眼皮促成一個很有美感弧度的少女,此刻沒有任何表情地躺在冰棺裏。
    而禹司鳳知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冷天,不會再笑了,也不會再難過了。
    失血到一眼看穿的透明肌膚,下方是淡青色的筋脈。
    她該有多疼啊。
    那新換的衣衫下,還能隱約看見血肉中森白的手骨。
    千倍萬倍,他受過的,都不敵。
    禹司鳳隻覺得這一刻他快要瘋了,眼底是一片的猩紅,每一次呼吸,都像被炭火灼傷喉間一般的疼。
    肝腸寸斷,也不過如此。
    想要展翼給我一點溫暖,可他甚至都不敢去碰璿璣,在害怕,怕隻要輕輕觸摸到,我就會如一隻斷翅蝴蝶般,隨光消逝在眼前。
    灰飛煙滅。
    是神族的死亡。
    徹徹底底,再無痕跡。
    禹司鳳漆黑的瞳孔中布滿了痛楚和絕望,流下那一滴滴,一行行的淚,混合著血,滾落臉頰。
    為什麽把她一個人留在魔域,為什麽沒有照顧好她?
    恨自己。
    禹司鳳從來都沒有這麽恨過自己。
    褚璿璣也是……
    她都沒來得及告訴我,能有我這樣的姐妹,是她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我從未怪過她,可是現在.....我再也聽不到了。
    無法喘息的壓抑就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死氣沉沉。
    “騰蛇神君!”遠處跑來一個白色的身影,老遠就喊著騰蛇的名號。
    那人走進了,騰蛇才看清他的臉,疑惑問道:“司命星君?你來幹什麽!”
    “得了吧我早知道了,那本《魔天記》還是我給的。”
    司命一把把他拉開,上前走到璿璣都麵前,恭敬地說道:“戰神將軍,神女她其實還有得救....…”
    聽見我的消息,三人眼睛皆是一亮。
    “若是真到了靈念全無的地步,寰宇天淵,再無方法幫她恢複三魂七魄,就算是天帝都救不回來。”
    這要是讓他知道了,自己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
    司命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羅喉計都,有些心虛地說道:“神女的靈念未全然散去,這是女媧大神留下來的《天心冊》,記載了如何找回的辦法,但是吧...…”
    “但是什麽,埃呀你趕緊說。”
    騰蛇最煩他要說不說的樣子,催促他趕緊的把話說完。
    “這法子有個不好的地方就是,需要十分了解神女的人去找,而且找回了也可能會是個殘缺的仙靈,而永遠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司命一口氣說完,都沒帶喘的。
    “我去找。”
    “我去找。”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禹司鳳和璿璣說出這番還不覺得奇怪。
    “這件事情因我而起,星靈作為我的好朋友,我理應去找。”
    “靈兒是我的愛人,找她是我理所應當要做的事情。”
    “小廚子,臭小娘,咱就是說,不能一起找嗎?”騰蛇無奈。
    人間已是四月芳菲的時候,杏花,微雨,東風。
    少陽山腳下的鹿台鎮他早已去過,一起打蠱雕的山穀荒廢已久,放走亭奴的河畔建了碼頭,馬如遊龍。
    一切皆物是人非。
    當他來到曾經我吃過的小攤麵前時,店主還記得他,滿臉笑容地問道:“公子今日怎麽沒帶小娘子來?”
    “她......在家。”
    禹司鳳側身,掩蓋失落的神色。
    店主包好了一塊甜糕塞到他懷裏:“一瞧就是小兩口吵架了吧,給娘子帶了這塊甜糕回去吧,味道保準和從前一模一樣。”
    禹司鳳正要拒絕,店主急忙說道:“不收您的錢,上次小娘子喜歡,你給她帶回去,保準她不生氣。”
    謝過了店主的好意,禹司鳳咽下心中的酸楚,帶著甜糕去了少陽,若靈兒隻是生氣就好了,至少他能有挽回的機會。
    甜糕的糖分充盈在口腔中,他卻是苦的。
    少陽山,褚磊為褚璿璣重新回來而開心。
    但是雪嚴知道自己女兒命在旦夕很是傷心,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雪嚴失神地靠在椅子上,抹去了眼角的淚,把禹司鳳扶起來。
    “靈念若是找得到,靈兒還會回來是嗎?”
    “是。”
    禹司鳳點頭,鄭重說道:“我一定會把靈兒帶回來。”
    雪嚴拍著禹司鳳的肩膀:“好孩子…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她娘在她出生後就難產過世了…為父這一世希望她能平安喜樂過一生!”
    我的房間裏,收拾得幹幹淨淨,沒有沾惹任何灰塵,床榻、梳妝保留著我離開時的樣子。
    隻是兩年前我離開後,褚璿璣和褚玲瓏常常來這裏,想著我突然回來,於是把我的珠花發釵都—一擺放整齊。
    窗口的那株春蘭已經過了開花的季節,生長得翠綠,細細的雨匯聚成露,順著長長的葉片滴落在地上,土壤潮濕。
    合上了門,禹司鳳轉身向演武場走去。
    今時今日的五大派已不似往昔,簪花大會也暫停了舉辦。
    風吹過銅鼓,隱隱作響,那年的人潮湧動,鼓聲雷響還曆曆在目,隻是獨獨缺少了那抹粉藍的身影。
    竹林沙沙作響,桃花紛紛揚揚,旭陽峰更是找了個仔細,可故人的身影未曾有過停駐。
    告別了少陽,輾轉間,禹司鳳去了望仙鎮、浮玉島、青木鎮,走遍了天涯海角,萬裏山川,隻為尋找一絲我的靈念。
    輾轉人間冬與春,他追尋過無數妖族關於我的線索,一次次地燃起過希望,然後又一次次地破滅。
    在等待訊息時,他總是在畫畫,每一幅都是同一個女子的靈動神色,或是雙平髻的嬌俏。
    或是飛雲髻的溫婉,或是開懷、苦惱。
    唯有這時,他才能再一次見到心中所盼望的人。
    音容笑貌,宛然還在眼前,如醇酒一般,無聲於心底發酵,愈陳愈烈。
    思念疊起,卻從未有過我枕著星河,踏著月色翩翩入夢來。
    我是眼底的河流,長成發膚的皺。
    是心頭的山丘,歲月不能搬走。
    是唇齒間的微風,吹開雲海的愁,動他魂魄,修煉溫柔。
    他曾在離澤宮找到我的千裏傳音符,那是他入了十三戒時,師父攔下的。
    “你最近好嗎,還記得我嗎?”
    “司鳳,我叫星靈,雪星靈。”
    “司鳳,你要等我……我心悅你。”
    這一刻,禹司鳳清楚地意識到,在點睛穀附近的客棧歇息時,我並不想讓他感到難過,這些話也就並沒有說出口。
    我總是很在乎自己的感受。
    傳音符隨風散去,禹司鳳想伸手留下些什麽,可終究什麽也沒能抓住。
    他眼眶水霧氤氳,隻怔怔看著離去的方向,那是慶陽。
    禹司鳳在慶陽的客棧處住下了。
    冥冥之中,我也是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吧,才會指引他來到這裏。
    樹蔭繁盛,叮當作響,彩帶飄揚。
    他住我曾住過的那間房,站在我曾站過的地方,仍舊是感受不到任何我的氣息,更別提靈念。
    一個鈴鐺無風而動,他想起玲瓏曾在樹上寫下了一段悄悄話。
    禹司鳳在那節樹枝中仔細找著,新的願望覆蓋了舊的,但也終是讓他尋見了,少女獨特的筆跡。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相守終老,至死相隨。
    這份情意不是喜歡,是篤定的愛。
    螢火流動,繁星燦燦。
    皓月非月,鏡花照無眠。
    煙水茫茫,故人又何在。
    “靈兒.....你到底在哪,我真的很想你......!”禹司鳳將那塊木牌捂在心口,眼睫濕潤。
    魔域裏——
    我的指尖輕微動了動,纖細的手攀上冰晶棺的邊緣。
    慢慢起身,我隻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在夢和醒的盡頭徘徊不前。
    我記得什麽.....又不記得什麽,像是做夢了一場,亂七八糟的事情向我湧來。
    冥界、黃泉、陳莫地獄......
    我不是應該死了嗎?
    愣愣望著指甲上幹涸的血漬,撈起衣袖看了看...為什麽身上隻留下這些淺淺的疤痕?
    我捏了捏許久未活動的四肢,從裏麵站起來,不遠處的那是騰蛇和.......青龍?他們怎麽會在這?
    “騰蛇。”
    我走到他身後。
    “啊!”
    騰蛇慘叫一聲,被我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一般連滾帶爬出去老遠,看清楚身後的人,
    驚喜交集地喊道:“神女丫頭!你終於醒了!”
    青龍躬身說道:“神女。”
    “叫我星靈好了。”
    我擺了擺手,讓他起來。
    騰蛇拉著我左看右看的,欣慰道:“果然小廚子頂用啊,這麽快就把你找回來了。”
    我眨巴眨巴水潤的眸子,覺得他的話好奇怪啊,疑惑地問道:“什麽小廚子?”
    騰蛇整個人都呆住了,不會司命那個烏鴉嘴說中了吧.....他愣了愣,可是,她記得自己啊。
    “你.......記得我,也記得青龍,你還記得誰?”
    騰蛇的話音落定,我鳳眼微抬,狐疑道:“這是什麽話?我自然記得自己應得記得的人。”
    “那你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麽昏迷不醒嗎?”
    我更加疑惑了,黛眉輕佻。
    “當然記得,為了取地心之火。”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驚訝的,我下凡曆劫,如今劫難完成,自然成功回歸天界。”
    騰蛇懂了,我曆劫成功,屬於神女的記憶,全都記得,屬於凡人的記憶,卻忘卻了。
    “好了,如今我回來,仙階又升為了上神,自然要去答謝我師父,玄火星君。”
    我立刻拋下他們,轉身就去往天界。
    騰蛇急得原地跺腳。
    “埃喲喂這叫什麽事兒啊!”
    青龍也給我整糊塗了,這兩年裏騰蛇饞嘴,沒少說起過小廚子禹司鳳的事情,誰知道我醒來,隻是屬於我的凡間記憶也全無。
    我前腳剛走,禹司鳳後腳就來了魔域。
    司命靠在中天殿的柱子上,正想打瞌睡,忽然瞥見一人朝這邊走來,連忙收了這幅懶怠的模樣。
    那人走近了,司命欣喜地喊道:“神女殿下,你回來啦?”
    我停下腳步,朝他笑道:“司命星君,好久不見了。”
    司命剛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也笑嗬嗬地和我打招呼。
    “是啊,是啊,小仙確實許久未見神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