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血刃,冷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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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險者追逐危險,也是危險本身。
    以“任務”、“懸賞”這類短期目標作為行動目的,他們不會介意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不在乎這塊被戰鬥波及的農田是否關係到一家人能否渡過這個冬天,也無所謂被毒藥汙染的水源可能波及下遊的上百條人命。
    相比起金錢、名聲、力量,那點可憐的正義感與良知,就像是賭鬼口中的承諾,隻在需要借此榨取利益時,才被恬不知恥地掛在嘴上。
    在某種程度上,對於當地的普通人而言。
    一隊風塵仆仆的外來冒險者,甚至比那些應該被推上絞刑架的竊賊強盜更加令人不安。
    至少後者的行為模式相對固定,如果運氣好甚至還能夠與之達成某種脆弱、消極的平衡,損失些財物,不至於丟了性命。
    而前者……沒有人知道這些擁有著非人能力的強大存在,究竟想做些什麽。
    人性都是相通的。
    當個體偉力突破某個足以達成質變的臨界點,欲望便也將隨之以幾何倍數暴漲。
    在魚龍混雜,多方勢力糾纏的大型城鎮還好,秩序的力量得以在法律與忌憚中體現,人與人,冒險者與冒險者,用實力劃分層階,共同維持著得以讓日常進行下去的潛規則。
    但到了那些荒僻貧窮的村落,以自身武力作為力量源泉,在內心欲望的驅使下,人性的醜惡便也將隨之膨脹。
    當你擰斷一個人的脖子,和碾死一隻螞蟻同樣輕鬆。
    且心中清楚地知曉,哪怕將這個小型人類聚集地中的生物全部殺光,也不會有任何後患的時候。
    好壞,生與死,天堂亦或者地獄。
    便也隻是取決於掌控力量者心中那層淺薄底線,一念之間的隨心選擇。
    “轟!”
    農舍的木門於爆裂聲中驟然炸開。
    滿是繭子的粗厚大手抓著門框,並不需要多麽發力,裂紋便已自然在那幾根指甲縫中嵌滿黑泥的指尖迅速浮現,好似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夠將整扇牆壁如砂紙般撕裂開來。
    令木門炸裂的罪魁禍首,鑲著鐵皮的巨大木棒沉沉地落在地上。
    裹挾著長時間沒有洗澡,汗液與血腥混雜在一起的濃厚惡臭,一顆青筋突起,淡綠色的腦袋自門外探入。
    兩根上突的獠牙還沾著粘稠的涎水,一雙充斥著獸欲的渾濁眼眸,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眼神,在這個簡陋普通的房間內掃過。
    於那位哆哆嗦嗦連站都站不穩,卻依舊將妻子護在身後的中年男人身上稍微停留,目光卻像是在看一塊屠夫攤子上的爛肉;
    當他瞥見男人身後婦女那飽滿圓潤的性征之時,被欲望填滿的獸眸陡然一亮,卻又在一路向上,看到對方於烈日與勞作摧殘下,不再年輕的麵容而稍微冷卻。
    隻狠狠又剮了兩眼,最終停留在兩人身前,那一桌還升騰著熱氣的菜肴之上。
    “咚咚咚。”
    沉重腳步好似擂鼓。
    並不算高的智商,與因為冒險中途意外發現村莊,對即將發泄破壞施虐欲望的興奮,讓他沒有注意到餐桌上那尚未來得及隱藏的第三副餐具。
    毫不在意湯汁的滾燙,半獸人徑直上前,一隻手抓起餐桌正中,與他那雙大手對比起來,顯得如碗般袖珍的鐵鍋,咕嘟咕嘟將其中湯水灌入喉中。
    而與此同時,門外的另外三道身影,也才在抱怨聲中慢悠悠走了進來。
    “戈爾格,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小心一點,不要把門弄壞。”
    “搞成這樣,風都擋不了,還怎麽住人?”
    說話的,是一個身材強壯而略顯臃腫,如肉墩子一般的山地矮人。
    同樣長時間沒有清理,棕褐色的頭發中的油膩肉眼可見,連下巴上的茂密胡須都糾結在了一起。
    對此,半獸人戈爾格卻隻是一邊口水四濺著胡亂咀嚼嘴巴裏的食物,一邊含糊地回道:
    “村子,木房,多!”
    “戈爾格,弄壞門,自己睡!”
    本就隻是性格使然下的隨口抱怨,也沒指望著這位智力低下的雜交蠢貨能夠把話聽進去。
    身材矮小敦實的山地矮人“石腹”,在走進屋子的第一時間,便已經像是老鼠般油膩靈活地擠過半獸人的粗腿,滑向了內屋。
    一雙與刻板印象中矮人豪爽直率截然不同的滴溜眼眸,閃爍著貪婪的光彩。
    如粗蘿卜般短小的手指展現出比一般遊蕩者更加潤滑的靈巧程度,衣櫥、木箱、梳妝台……任何可能藏有財物的地方都被仔細搜查。
    甚至連婦人發尾那根暗淡的舊銅發簪也被順手扯下,塞進了腰包。
    “這,這……各位大人,請……”
    中年男人聲音顫抖,以一種近乎祈求的姿態跪在幾人身前。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雙蒲扇般的淡綠色大手便已朝著他的麵孔揮來。
    “嘭!”
    中年男人還算強壯的身體自破損的門框中倒飛而出,臉上淌滿了鮮血,生死不知地躺在泥濘地麵之上。
    “亞伯!”
    之前被中年男人保護在身後的婦女,見自己丈夫遭遇如此重創,下意識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哭喊。
    可那雙常年來往於田埂與麥田間的有力雙腿才剛邁出一步,僅一擊便令其男人重傷昏死的手掌,卻已然自後方鎖住了她的脖頸。
    幾乎能令人暈厥的臭氣,隨翕動擴張的鼻洞中噴湧到麵孔之上。
    突著獠牙的醜陋腦袋悄然湊近,方才稍微填補腹中饑餓,充斥著繁殖欲望的渾濁眼眸,便已經盯上了這位並不太滿意的獵物,打算將其當作屠戮整個村莊前的“開胃小菜”。
    “滾出去,別擋在這裏礙眼。”
    還未來得及進一步動作,一隻沾著汙泥的皮靴,便已然狠狠印在了半獸人的後腰。
    其中蘊含的強勁力道,讓其那兩條如肉柱般牢牢紮根地板的長腿,都晃了一個趔趄。
    但奇怪的是,半獸人戈爾格對此卻沒有表露出絲毫不滿。
    隻蠢笑著撓了撓腦袋,便拎著婦女大步走向了門口。
    馬庫斯,血刃小隊的隊長。
    一個僅通過其外表,就能將“凶神惡煞”四個大字貼在身上的壯漢。
    猙獰刀疤自眉骨一直劃到嘴角,剃到近乎光頭的短發為其增添幾抹凶悍,目光仿若凶獸,狂猛而充斥著侵略性。
    堅固鐵甲之下,一左一右掛著兩柄弧度優美,與其本人氣質迥異的彎刀。
    信奉“力量即真理”,以lv3的職業等級作為隊伍中的最強者,用凶暴殘忍的手段控製著小隊,令哪怕欲念上頭的半獸人雜種也不敢違背他的命令。
    當然不是對那個中年女人有什麽憐憫,之所以出聲喝止,隻是因為他知道以對方的性格,絕不可能讓女人活著留下。
    每次都血肉模糊的,弄得地上一片狼藉。
    雖也不在乎這些,但內髒腸子什麽粘到身上總歸惡心,他便也就讓對方滾到外麵去,別在屋子裏礙眼。
    而最後一位進入木屋,那位身著貼身勁裝,曲線窈窕的高挑身影,此刻也仿若夜色中的晚風,悄無聲息地立在了房間角落。
    身後背著的紫褐色巨大木弓,顯示著這位人類女性職業者遠程射手的身份。
    並沒有因為半獸人手中農婦的掙紮哭嚎而產生絲毫的情緒波動,嘴角甚至還掛著抹冷笑,她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淩虐場景。
    幾人並沒有掩飾自己的動靜。
    當戈爾格拎著婦人走出木屋的時候,周圍的空地上已經圍滿了聽到聲音趕來的村民。
    部分手中甚至還提拎著草叉之類的簡陋武器。
    但畢竟隻是在田地裏討活的農民們,曾經在村子裏發生過的悲慘經曆,以及幾代人口口相傳下對冒險者的恐懼。
    讓魁梧壯碩,渾身散發凶惡氣息的半獸人戈爾格隻是轉過腦袋掃了一圈,部分心理素質稍差的農夫便直接被嚇得丟下了武器。
    “哈哈哈,懦夫,蟲子!”
    臉上是猙獰而嘲諷的表情,低沉戲謔的笑聲在場上回蕩。
    而也就在場上氛圍死寂,局勢急速朝一邊傾倒之時,人群中忽地傳來一陣騷動。
    隻見村長克拉帕姆,前額淌著汗水,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擠出,身後還跟著一同前來的湯姆。
    望見地麵上被一巴掌拍得昏死過去的中年男人,湯姆臉上頓時顯露出一抹焦急。
    “亞伯大哥!”
    也不顧前方不遠處的半獸人戈爾格,連忙上前檢查起對方的傷勢。
    見眼前這家夥如此出格的動作,戈爾格隻覺得是對自己的挑釁,重重地打了個響鼻,肌肉虯結的臂膀微微抬起,眼看著就要給對方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克拉帕姆驀地高聲道:
    “住手!冒險者大人,還請您住手!”
    “我是這裏的村長,克拉帕姆。”老人閱曆豐富,麵對這般場麵,仍保持著最基本的鎮定,隻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
    “各位大人,我們……我們隻是一些貧苦的村民,村子裏有什麽大人您們看得上的,都可以拿去。”
    “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這一家人吧,有什麽要求,我們……我們一定竭盡全力滿足!”
    克拉帕姆說話時刻意放大了自己的音量,即使是屋子裏麵的人也肯定能聽清。
    但回應他的,卻隻有身前魁梧的半獸人。
    隻見戈爾格聽到村長這番話之後,眼前頓時閃過精光,隨手就把那位還未來得及享用的婦女扔進了人群,一臉興奮地衝上前。
    裹挾著腥臭的勁風,兩根獠牙幾乎要戳到克拉帕姆的臉上。
    帶著濃重喉音與毫不掩飾的惡意,半獸人猛地湊近:
    “吃的!喝的!金子!還有……”
    閃爍著原始而赤裸欲望的獸眸,掃過人群中幾位農婦,似乎在搜尋著什麽,
    “年輕漂亮的女人!”
    “不給,戈爾格就把你們的村子連根拔了!人全部殺光,骨頭……嚼碎!”
    克拉帕姆身體顫抖著,濃鬱血腥味中充斥的狂躁殺意,幾乎要把他的意識都吞噬殆盡。
    如果不是“村長”的身份仍在內心支撐著自己,他怕是連站都要站不穩。
    應該怎麽辦?
    真的要滿足對方嗎?
    先不提倘若真如眼前半獸人所要求的那樣,從村子裏找一名年輕漂亮的姑娘交給對方,以後村民們還怎麽看待自己這個“村長”。
    依照克拉帕姆對這類冒險者的認識,這恐怕隻是一個開始。
    從年輕魅力的姑娘,到村民們的家產,再到村裏過冬的糧食……等一切都被榨幹之後,唯一有價值的,便隻剩下他們的命了。
    所以應該拒絕?
    雙眼凝視著前方充斥著貪欲的暴虐獸眸,克拉帕姆心緒凍結。
    他毫不懷疑,在拒絕話語聲說出口的下一秒,自己這已經思考了五十多年的腦袋,便將被對方一口吞下。
    而緊隨其後的,便是灰穀村的徹底覆滅。
    不……並非沒有轉機!
    似是想起了那道悄無聲息間消失在背後的身影,他原本波動的內心,不禁稍微鎮定了一些。
    張開嘴,剛想和眼前的半獸人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盡可能拖延時間。
    前方木屋中,卻突然傳來嗓音尖細的女性驚叫聲。
    隻見那位自方才進入小屋當中,便以一種異常熟練的速率,收集著其中財物的山地矮人。
    此刻正一臉驚喜地站在某堵破碎的木牆前方。
    一個十八九歲模樣,身段纖細的少女正好似鵪鶉般縮著腦袋,身體蜷縮在那本應無比隱匿,此刻卻被矮人翻找出來的緊急藏身隔間的角落。
    “吼!”
    壓抑許久的半獸人戈爾格,望見如此場景,內心積攢的欲望再忍耐不住,如野獸般怪吼一聲,魁梧壯碩的身軀化作一道淡綠色的虛影,裹挾著狂風,朝少女所在直衝而去。
    而也就在這時,出乎場上所有人的意料。
    那本不應該出現於此刻的場景發生了。
    幾分鍾前還主動放戈爾格出去禍害婦人,任由對方向村長提出過分要求,全程隻戲謔坐於一旁,仿佛看戲般的血刃小隊隊長馬庫斯。
    眼下卻莫名伸出手,攔下了從身旁經過的戈爾格。
    “隊長?”
    躁動的內心讓半獸人雙眼都變得通紅,但礙於馬庫斯在隊伍中的威信,與那無比嚴苛的暴戾手段,還是保存著最後一絲理智,停下腳步看向對方。
    換做以往,馬庫斯或許會認真地給出他這麽做的理由,並通過放縱對方破壞施虐的方式,給予半獸人一定補充。
    但眼下,他卻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
    隻好似某種應激反應般,倏地自座位上蹦起。
    凝重的目光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掃過,尋找著那於方才一瞬間,好似針紮冰刺般極端凝縮的冷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