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就不再說了，而且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曹長勝，你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自殺？你犯的那點事不至於把你拉出去槍斃。”秦峰問。
    “我在宜安工作了二十多年，從鄉鎮一直幹到現在這一步，我一直都反對貪汙，記恨貪官，這二十多年我一直都跟我的部下和同誌們講我多痛恨貪官，而現在，我自己成了貪官，成了我嘴裏講了二十多年的最痛恨的那個人。”
    “我從小告訴我的兒子女兒，做人要正直，我經常跟他們講我是如何如何當這個官的，而現在……”
    “我老婆在我還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時嫁給了我，一分錢彩禮都沒要，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宜安工作，很少回家，一直是她獨自養育一對兒女長大，也獨自贍養我的父母。”
    “可是現在……我卻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被查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但是自從被巡視組帶走之後我腦子裏想的全是這些事。我該怎麽麵對我的老婆、孩子還有那些所有認識我的人？這種感覺比死還要難受，我現在隻想死，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無法再麵對這個世界，麵對所有人……”曹長勝說到最後抬起頭來望著秦峰。
    曹長勝斷斷續續地說著，秦峰一直都很耐心地聽著。
    從曹長勝的話和想要自殺的舉動秦峰能看的出來，曹長勝本意並不壞，他不是個貪官，起碼不是個典型的貪官。
    壞的其實不是曹長勝，而是王炳榮，曹長勝能有今天，都是王炳榮費盡心機一點一點引誘所致。
    雖然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可世界上誰也不可能沒有弱點，有幾個人可以防得住這種整天研究你、專門攻擊你弱點、拉你下水的人？
    很多幹部其實本身並不壞，並不想貪，隻是大部分人意誌都不夠堅定，一個個都輸在了這些企業老板的利益圍獵之中。
    秦峰坐在那聽曹長勝說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絮叨話，從曹長勝的話裏秦峰能感受到此刻的曹長勝有多麽地後悔。
    其實曹長勝早就想回頭上岸了，可是王炳榮沒給他機會。
    “死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如果一個死字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那這世界上就不會再有任何的麻煩事。”秦峰緩緩道。
    “如果你現在自殺叫什麽？叫畏罪自殺，到時候你的標簽可不僅僅隻是貪官，還要再加上一個懦夫的名頭，死了之後也會遺臭萬年，會成為整個宜安的笑話，十年、二十年後，也還會有人把你自殺的事拿出來開玩笑。”秦峰繼續道。
    一個死都不怕的人你就隻能拿一些比死更可怕的事來阻止他去求死。
    曹長勝之所以想死是因為他是個要臉、要尊嚴的人，秦峰就抓住了這一點。
    曹長勝看著秦峰，表情變得有些猙獰，顯然秦峰說到他心窩子裏去了。
    “曹長勝，事已至此，其實我也不想對你說太多，我說句心裏話吧，如果不是巡視組找我過來，如果不是因為我還是宜安縣委書記，我絕不會來看你。”
    “宜安能有今天，來之不易，這裏麵有我的功勞，也有你的功勞，說句良心話，你曹長勝功勞不比我少，你是真的拚盡全力在為宜安老百姓辦事。”
    “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今天選擇了自殺，會鬧成一出驚天的新聞出來，我整個宜安的發展都有可能打斷，你曹長勝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都將變成泡影。”
    “曹長勝，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現在配合巡視組工作，主動交代自己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過個幾年，你還能出來，對不起自己老婆、兒女的，到時候再好好彌補。”
    “而且，你現在主動交代問題，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會知道你曹長勝犯了錯誤，但是也能看到你為宜安作出的貢獻立下的功勞。到時候老百姓會說，曹長勝雖然犯了錯，但是卻是個好官。”
    “但是如果你現在選擇自殺，你隻會成為一個笑話，遺臭萬年。”
    “是生是死，你自己選，我該說的就說到這了。”秦峰一邊抽著煙一邊道。
    曹長勝整個人都石化了，被秦峰的一席話給抽離了靈魂一般。
    秦峰等了曹長勝幾分鍾，見曹長勝一直一聲不吭，秦峰急著回去陪周茜，便直接站了起來，準備回去。
    “書記。”曹長勝忽然叫住了秦峰。
    “你想說什麽？”
    “書記，你對這次的事難道就一點都不懷疑嗎？”曹長勝忽然問。
    秦峰停住了腳步，再次轉過頭看著曹長勝，秦峰從曹長勝眼神裏看到了憤怒、不甘。
    “我懷不懷疑現在還重要嗎？”秦峰冷笑著問。
    “是啊，現在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曹長勝苦笑著。
    看著曹長勝的樣子，秦峰很想對曹長勝說不要把所有責任、仇恨都怪在別人身上，如果不是他曹長勝自己控製不住自己下半身，問題何以至此？
    不過想到曹長勝即將麵臨的下場，秦峰把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然後頭也沒回地離開了病房。
    秦峰是恨曹長勝的，曹長勝辜負了他，也背叛了他，如果不是曹長勝，他現在已經是市委常委了，如果不是曹長勝，他在省領導、在組織上的履曆幾乎是完美的。
    而就因為曹長勝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才讓他的履曆有了汙點，這一點對秦峰來說太重要了，他做不到不恨曹長勝。
    就是因為恨，所以秦峰也隻是例行公事般地勸說了曹長勝一番，如果不是要給巡視組做個樣子，秦峰連來都不想來。
    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沒有仇恨，更做不到以德報怨。
    從樓裏出來，秦峰直接上了車，然後一腳油門把車從宜安開回了西泉。
    秦峰輕手輕腳地回到家，悄悄推開臥室的門，發現周茜和女兒睡得正沉。
    秦峰很想做點什麽，但是又不想打擾了周茜休息，便乖乖地重新關上門，進了隔壁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