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石泉子一病不起。
    嘎嘎嘎！
    蓬萊丹室。
    金烏叫聲吵醒了梁嶽。
    “怎麽回事？”
    金烏說不了話，隻是一個勁示意梁嶽跟著自己。
    梁嶽預感不妙，急忙前往後山。
    後山，此刻竟有些安靜。
    石泉子草廬房門未關。
    “老頭？前輩？”
    梁嶽進入屋中，隻見石泉子麵色煞白，半靠牆壁，唯有一口氣撐著。
    見梁嶽想對自己醫治，石泉子擺擺手，笑道：
    “別費力氣了，壽數已到，老夫今年九十二了，還想要什麽？”
    “或許可以一試。”梁嶽聲音略有些沙啞。
    相處多年，兩人早已是亦師亦友的關係，世上唯有石泉子知道自己擁有法術。
    他見證了自己的修行，見證與英台的婚事，孩子出生……。
    “你自己都說了，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何必執著呢？”
    “我隻是沒料到時間過得這般快。”梁嶽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尊重石泉子的意願，“稍等，我去叫其他人過來。”
    “小孩子別叫了，以免嚇著。”
    之後，梁嶽陸陸續續叫來柳莊內其他人。
    檀道濟、鮑乾、以及歸家修養的檀韶、蕭明，祝英台、劉玨……等等。
    眾人都認識這個古板的老爺爺，常年待在山上，性格卻很好。
    石泉子依次與眾人見麵，之後驅散眾人。
    “去休，死老頭子沒什麽好看的。”
    石泉子揮退眾人，眼神漸漸暗淡。
    梁嶽坐在一側，並未多言。
    長生之路，道阻且長。
    八十年太久，又或太快。
    “老夫這一生北伐失敗，投靠賊虜，大業未成，蹉跎一生……有辱祖家名號。有心一死了之，晚年也漸漸看開了……山伯。”
    “在！”
    “你有長生大業，應當逍遙長存，莫要像我這般糾結往事，失魂落魄，空做千年守屍鬼。”
    “我必珍惜眼前，放眼將來。做一個紅塵瀟灑之仙，與造化相遊。”梁嶽笑道。
    “是也，記得把我葬在鮑靚之墓旁。”石泉子眼神漸漸暗淡，眼皮仍未閉上，似乎還在追憶往事。
    “去吧，此生不怪你。”
    梁嶽語畢，石泉子緩緩閉眼。
    梁嶽葬下石泉子，埋在鮑靚陵墓之旁。
    並沒有過多停留，灑下一壺老酒，大步向前。
    “自飲長生酒，逍遙誰得知。”
    梁嶽不再像之前祖母死般落寞，而是如莊子一般高歌。
    他並未給石泉子舉辦葬禮，老頭子不太喜歡此類俗事。
    蓬萊丹室，丹火升騰，道人聚精會神煉寶丹。
    ……
    數日後，梧桐園。
    梁嶽閉著眼睛打盹，陽光曬得衣裳略帶土腥。
    他睜開眼睛，麵帶笑意看著這一切。
    小鶴雲最近迷戀上了草龜，整天逗弄著玄武。
    玄武也知道小主人不好惹，不再慢吞吞犯賤，而是小主人說去哪就去哪，偶爾還會表演翻身。
    “快快翻身！”
    玄武啪的一下翻身，又獲得一塊肉幹。
    梧桐樹築巢的金烏愣愣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像是失寵的妃子。
    祝英台最近沉迷女工，一針一線給小孩子織著衣服。
    “女工是你們女人到了年齡，自動愛上的技能嗎？”梁嶽笑道。
    祝英台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要你管。”
    “什麽時候再回豫章，見見你大哥的孩子？”
    “去年去過了，等孩子再長大一點吧，別路上感染風寒了。”
    梁嶽看著小猴子一般蹦蹦跳跳的女兒，說：
    “我有一種預感，她以後會成為一個武功高手。或許咱兩還需要她來保護。”
    “是嗎？”祝英台順著目光看過去，這麽小的小東西，真有那麽厲害？
    “哈哈！等我將天下內功融匯貫通，傳她當世最高武學。”
    ……
    月明星稀，烏鴉南飛。
    山林竹影，冷霧升騰。
    柳莊的後山，夜晚安靜滲人，搖曳樹蔭光影，好似一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嗖！
    一道人影落下。
    此人一身黑衣，慢慢摸進後山。
    他也不是一股腦衝進來，而是提前摸清柳莊地形，準備從後山滲透。
    此地莊主很聰明，後宅空房子很多，極少人知道真正的房間在哪。
    不過自己輕功高強，大不了一個一個房間摸索。
    “長樂亭侯縱有內力，但沉迷煉丹，武功強不到哪裏去，先抓他逼問出長明燈下落。”
    來者正是孫泰的四弟孫衡。
    自孫嶽、孫嵩死後，孫衡是孫泰唯一的弟弟了。
    因此這次過來，孫泰千叮萬囑，不要動手。
    大哥三哥之死很可能是石泉子所為。
    空中盤旋著烏鴉，叫聲甚是煩人。
    忽然，前方有一石桌。
    桌邊青年道人喝著悶酒，桌上燈火明亮，背對著自己。
    微弱光芒照耀著旁邊一座新墳。
    看到眼前一幕，孫衡大喜過望，瞬間想清楚緣由。
    定是石泉子死了。
    根據二哥推算，石泉子即便還活著也有九十多歲。
    不對，桌上仙人承露燈……竟是長明燈？
    這次過來撿到漏了？
    孫衡心中大喜，卻不敢放鬆警惕，悄悄摸進。
    此時，那人一個轉身與自己雙目對視。
    “你又是哪個神仙？”梁嶽冷冷一笑。
    孫衡也不裝了，摘下麵具，高聲道：
    “我乃孫家幻術仙，你名望極高，部曲眾多，何不投靠太平天師道，共同推翻司馬？”
    “孫家高手如雲，為何不直接造反？”
    “司馬氏高手更多，況且外有高門，你我都是太平天師道子弟，為何不共舉大業？”
    想到這裏，孫衡攤開左掌，掌心冒出一團火焰，複而又消失。
    隨後張口“吒”的一聲，飛針射穿旁邊樹枝。
    “隻要交出長明燈，率眾投靠，我便收你為徒，授予戲法。如何？”
    梁嶽搖搖頭：“不夠。”
    嘩！！
    梁嶽身前漂浮一條栩栩如生的火龍。
    純金火光照亮方圓數十丈。
    梁嶽一步踏出，黑夜之中，整個人像是定格一般，連續閃爍靠近。
    “什麽妖術！！”
    看到眼前場景，孫衡寒毛炸開，陰森黑夜，一人好似鬼魅般移動，還有比這個更加恐怖的嗎？
    數條火龍圍困自己。
    “神仙饒命！！”
    “饒命可以，把你孫家底細交代出來！”
    “好好好。”
    孫衡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來。
    眼前此人聽得入神，他忽然暴起……
    砰！
    隻覺腦袋一疼，後腦勺凹下去一大塊，倒在地上抽搐而亡。
    眼前此人乃是幻象。
    樹梢之上，道人靠著大樹，黑鴉趴在其肩膀。
    方才此人看到新墳和長明燈心神動搖，早已中了幻術。
    梁嶽向來謹慎，怎麽可能暴露在他人視線。
    嘩啦！
    跳下樹梢，烏鴉飛天。
    烏鴉眼神何等銳利，早在三裏外發現此人蹤跡。
    “死於木棍，此乃杖解；前輩，此解如何……”
    梁嶽愣了一下，後知後覺，轉頭看向空空蕩蕩的木屋。
    木屋之旁，枯柿子樹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