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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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傳庭的聲音不高,卻像在江昭陽緊繃的神經上又加了一道鎖。
    他端起茶幾上那杯已經微溫的清水,湊到唇邊,卻沒有喝,目光越過杯沿,沉沉地落在江昭陽臉上。
    “江鎮長,”他開口,語氣平穩,卻帶著一種精確的切割感,將剛才的話題驟然斬斷,“這次十名一等獎獲得者,有兩人,是因為在維護社會秩序方麵功勳卓著,事跡尤其突出。”
    江昭陽心頭微微一跳,凝神細聽。
    “其中一個,”王傳庭放下紙杯,“是政法係統內部的同誌。破大案,緝凶頑,是他的職責所在,是本分。”
    “得這個獎,是實至名歸,卻也……理所應當。”
    他頓了頓,目光像探針,精準地刺向江昭陽,“另一個,就是你,江昭陽同誌。”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江昭陽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燥熱從心底升起。
    “在破獲熊斌特大製販毒案中,”王傳庭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小錘敲在江昭陽的心坎上,“你立下了大功。”
    “協助公安機關一舉打掉了盤踞琉璃鎮的毒瘤,還了一方安寧。”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的壓迫感更強了,“而且,這份功勞,是在你擔任副鎮長期間完成的。”
    “並非你的主管領域,甚至可以說,是‘分外之事’。”
    江昭陽隻覺得一股寒意猛地從尾椎骨竄上來,直衝頭頂!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急促和辯解:“王部長!您……您的意思是,我……我不務正業?”
    話一出口,他才驚覺語氣不妥,額角瞬間又滲出細密的冷汗。
    “想多了,江鎮長。”他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我是在說,你非主業——並非你職責範圍的核心工作,都做得如此出色,如此敢打敢拚,能啃下熊斌這塊硬骨頭。”
    他話鋒陡然一轉,如同利劍出鞘,直指核心,“那麽,你的主業呢?”
    “你主抓一鎮發展、民生福祉的本職工作,豈不是更做得風生水起,卓有成效?比這‘分外之功’更加耀眼?”
    江昭陽屏息靜氣凝聽。
    王傳庭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目光變得更加深沉銳利,如同淬火的寒鐵。“你要時刻警醒!更要牢牢記住周書記在全省幹部大會上擲地有聲的話!”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在小小的房間裏回蕩,“要堅決反對那些華而不實、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政績工程’!”
    “堅決反對脫離實際、急功近利的短期行為!那些表麵光鮮、內裏糟粕的東西,是發展的大敵,是民心的大患!”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江昭陽。
    窗外是省城午後的車水馬龍,繁華喧囂,卻似乎都被他挺拔的背影隔絕在外。
    他的聲音透過背影傳來,低沉而充滿力量:“發展的真諦是什麽?是周書記強調的要還青山綠水於民!”
    “是要把人民群眾的滿意度、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作為衡量我們一切工作成效的最高標準!”
    “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
    “我們的工作,最終要經得起實踐的檢驗,經得起人民的檢驗,更要經得起曆史的檢驗!”
    他猛地轉過身,目光如電,再次鎖住江昭陽,“江鎮長,你上午在領獎台上的誓言,言猶在耳!‘時刻牢記初心使命,以周書記的重要講話精神為指引,將‘人民滿意’作為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這話,是說給別人聽的漂亮話,還是刻進你骨子裏的座右銘?!”
    “王部長!”江昭陽霍然站起,臉上的血色褪盡,隻剩下一種近乎蒼白的鄭重。
    王傳庭這番引經據典、層層遞進、直指靈魂的拷問,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兜頭澆下,讓他從因獲獎和酒精帶來的微醺中徹底清醒,甚至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力。
    他挺直腰板,迎著王傳庭那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用力地說道:“您的話,字字千鈞!我江昭陽,銘記在心!絕不敢忘!”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沉寂,隻有空調賣力工作的聲音,以及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更為凝重的空氣。
    王傳庭臉上的冷峻似乎緩和了一絲,但眼神依舊深邃難測。
    他踱回沙發前,卻沒有立刻坐下,隻是俯視著依舊站得筆直的江昭陽。
    “那場剛過去不久的特大洪水,”王傳庭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穩,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白嶺段壩堤突然告急,眼看就要遭滅頂之災。”
    “是你,江昭陽,頂著狂風暴雨,不顧個人安危,第一時間帶人衝到最危險的地段,用身體堵塞管湧的洞口,救了成千上萬條性命。是不是?”
    江昭陽愕然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件事發生在偏遠的白嶺鄉,雖然驚險,但並未造成重大傷亡。
    事後也隻是在縣裏內部通報表揚了一下,省裏怎會如此清楚細節?
    不等他回答,王傳庭繼續道,語速平緩,卻像在陳述一件親眼所見的事實:“還有,一個半大孩子失足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當時水流有多急?沒人敢下。”
    “是你,江昭陽,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
    “在冰冷的、打著旋渦的河水裏,跟那要命的激流搏鬥,硬是把那孩子推上了衝鋒舟,自己卻差點淹死。是不是?”
    “王……王部長!”江昭陽的聲音徹底變了調,震驚和巨大的困惑幾乎讓他失語,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
    這兩件事,細節如此準確!
    他一個身處省委高層的領導,怎麽會對自己一個偏遠小鎮長的這些“事”了如指掌?
    這簡直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您……您身處高層,日理萬機,怎麽會……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他問出了心底最大的驚疑,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
    王傳庭看著江昭陽臉上無法作偽的震驚和茫然,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笑容極其短暫,轉瞬即逝,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
    他沒有直接回答江昭陽的問題,而是拋出了一個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