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天下有媧耶？雷澤出帝女，陰極而生萬物。”
    “女媧，占神女而帝者，人麵蛇身，一日中七十變。此腹變為此神。”
    ……
    多年以後，當麵對盛大的約會良夜，媧主會回想起在周家的封閉式學塾被教導家族曆史的那個下午。
    周家向來規矩森嚴，家教亦是如此。作為女媧族而降生的媧主，自小被當做預備的繼承人來培養。從最基礎的學識儲備，到行臥坐立的儀態，對家族長老的遵從，事事皆要力求完美。
    當然，實力上的強悍也是擔任上家主的一項必要素質。須知實力校驗的關鍵一項就是動用斷龍台，接受活靈的考驗。
    要是當時因此而死去，那麽這個媧主之名也就輪不到她來繼承了。
    這一日下午，學塾中的族中老師講到襄陽本地的傳說“漢水女神”，說宋代莊綽《雞肋篇》記載前朝古人鄭交甫在漢水遊玩時相遇女神並相愛，在當地留下“神女弄珠”“以石定情”的神話愛情傳說。
    老師講莊綽不知內情多有誤傳，漢水女神本就是我周家當時的女媧族家主，女媧族素來通水性，世人見女媧族家主出遊，以訛傳訛誤認漢水女神。
    而鄭交甫亦是鄭家優秀混血子弟，此人天分卓絕，通過斷龍台考驗並與周家聯姻，因而成就了一段佳話、青史留名。
    媧主無意中反駁說，上千年前女媧族家主能出門玩，我不能？
    老先生對此則是吹胡子瞪眼，就是因為上千年前家主出門不慎被凡人圍觀了所以才多了個漢水女神，自那以後周家就嚴加防範此類情況。
    接著他話鋒一轉，開始老調重彈，又講周家家世古老，家主身份貴不可言，謹遵祖上的老規矩是為你好，不會錯的雲雲……翻來覆去千篇一律的陳詞濫調很讓人鬧心。當時的媧主就沒聽進去後麵了，她隻注意到了愛情故事。
    因為漢水女神之名在襄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地特有民俗活動“穿天節”就是祭祀漢水女神的佳節。
    每逢此時，媧主都能知道周家之外，平頭百姓群體出動，泛舟踏青、漢水采石、祭祀女神、求子祈福、尋找姻緣……熙來攘往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可惜這熱鬧是外邊的，媧主她自己沾不得一點，獲得家主繼承權的她乃是“萬金之軀”，這輩子都要枯坐唐城宮殿。
    她除了遙望萬家燈火，想象自己身在其中，與那世人歡笑同樂之外，別無他法。
    唯有那日提到的漢水愛情傳說，讓媧主平白多了些遺憾的念想，亦或者美夢：若是我也能經曆一段佳話……
    “怎麽了？”
    媧主終於從回憶中走脫，聽到餐桌對麵的衛宮士郎輕聲發問。
    嘿嘿，沒什麽啦。媧主調皮的吐了吐小巧尖舌，流露出媚然笑意。今晚的妝容讓她成長出落化為了青春少女，可偶爾表露的神情仍像個萌態女娃。
    他們兩人現在所處的餐館名為良設夜宴liangshe，這是一家模仿了上海灘豪華餐廳ultraviolet by aul airet之形式，以注重聲光形色相結合的沉浸式用餐為名的中餐廳。
    說是注重這個可不是宣傳說辭，而是確有其事。衛宮環顧一圈，餐廳占據麵積極廣，但這附近整個一千平米就他們兩人在用餐，周圍的巨大空間被華貴的金紅色填滿。
    若海市蜃樓般的燦爛之景，水流鶴鳴聲聲不息，古色廟宇紅柱彩釉撐天立地，如此立體而龐然之氣象乃是餐廳設計師仿自神州十大名畫之一的《韓熙載夜宴圖》打造而成。
    奶媽團的蘇恩曦忙裏忙外跑動跑西，還不忘專門在這訂了一桌，更是特意和餐廳方溝通，把背景格調中的光色演出部分換成《白蛇傳》中西湖斷橋邂逅佳人的那一段，爭取把氛圍度提升至ax好讓兩人“觸景生情”。
    衛宮和媧主聊著，餐廳也在悄無聲息的上菜，此間的主廚據傳曾在“世界第一餐廳”noht的門徒，人送江湖綽號“廚童”。
    大抵像是“詩仙”“詩鬼”這類文人雅號，花花轎子眾人抬的業界吹捧之物。
    衛宮依靠前提查過的資料和媧主聊。媧主笑了笑——和衛宮在一起時候她發笑的頻率似乎越發提升——她說道這些都是跟洋人學習的玩意，真正的國菜不講究星廚。
    媧主所在的周家古老，就連菜肴傳承也是傳統楚菜係的北味菜，真要論起來，比政府那些國宴廚師的還正宗。
    這次出門嚐嚐這家感覺不算驚豔，但是中西結合，還有這靡靡聲色創意滿分，能圖個新奇。
    話雖如此，但媧主臉上鋪上了一層淡紅，笑意綻開，可見她實際上很喜歡。
    衛宮倒是沒那麽在乎，雖然是些仿照的洋把式，不過能嚐到新菜還是不錯的。
    以前衛宮獨自生活下廚，自忖頗有幾分廚藝，所以也喜歡自己做菜，中式和日料皆通，隻是沒深入學過這種體量的菜式。
    哪知媧主瞬間眼睛一亮，說沒想到你還懂庖廚之藝，下次你親自下廚，我要嚐你做的菜！
    好啊好啊，大小姐你吩咐我隻要有空給你做。
    這要求對於衛宮來說毫無壓力，所以他這次答應的輕快，在熟人麵前露一手，尤其是如果能輕鬆拿捏大小姐的胃，那多是一件美事。
    “哎，士郎呀。”
    隨著時間推移兩人推杯換盞，衛宮的表現還算鎮定，而媧主則是搖晃著紅酒杯，臉色漸漸酡紅，低眉垂眼，話語發音開始含糊不清，看樣子是喝得不少了。
    這也難怪，媧主今兒個是真的高興，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實現了走出家門的設想，還能和衛宮體驗這麽一遭……年紀尚小時候的遺憾或者說美夢。
    不對啊，這不是夢。
    唔！媧主趁著這股酒勁兒對自己打氣，她挪動腦袋眯著看去，燈紅酒綠的華麗聲色景象之間，衛宮士郎的臉龐永遠充滿著認真。
    明明自己要求出門的任務已經是有些為難他了，他也沒半點怨言。他也大可以拒絕把自己大師級煉金之作“魔術回路”的秘密分享出來，但他選擇了主動站到自己一邊來，毫不見外的指導周家子弟。
    ‘你還真是個做過頭的濫好人啊！’
    媧主想起來那日硬拉著衛宮士郎，大膽環著他脖子跟家老們裝腔作勢，反觀今日她倒像是有幾分弄假成真，神態之中羞赧意味更濃。
    士郎都如此以國士之義待我了，那我媧主豈能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士郎士郎，”媧主垂下眼眸，“過來，低下頭。”
    她把嘴唇湊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