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用其實多少也猜到，廖老師的家，離他自家那個店，應該不會太遠。
    所以，廖老師才會去他家那個店買東西。
    雖然那次，他是第一次在自家店撞上廖老師。
    但廖老師卻絕不會是第一次去。
    否則也不會進門之後，問都不問，直接往角落裏的粉色半隔間過去。
    這證明，那店她是去過好幾次的。
    廖老師在他高二的時候，就開始教他。
    也就是自家老登，從來沒有去參加過他的家長會，才會不認識。
    當然，宋梅女士也沒怎麽參加過。
    就算參加也隻是靜靜地躲在角落裏，生怕老師提到自家兒子的名字。
    張無用坐在廖老師所住商品房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裏。
    這一帶風景不錯，整個小區建設得很好。
    遠處有公園，附近還有兒童遊樂場，另外還有幾座高檔次的豪華酒店矗立著，一眼看去，把整個區域的形象都提升了起來。
    已經到了傍晚五點多，這個時間點，街上的人終於多了起來。
    往外頭斜對麵看去，能夠看到，廖老師所住的那幾幢商品房，都有二十多層高，大概也就是前幾年蓋的，因此顯得嶄新和上層次。
    他在這裏，等了好一會兒。
    然後才看到，廖秀美出了小區門，又在人行橫道的另一邊，等了一會紅綠燈。
    再匆匆越過斑馬線，暫時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沒過多久，廖秀美進了奶茶店，很快就看到抬起手來、招手的他。
    張無用開始明白，為什麽明明就在樓下小區外，老師卻讓他等了這麽久。
    精心梳弄過的發型，有著各種好看花邊的白色漂亮低胸連衣裙，掛在左肩的、與連衣裙搭配完美，鏈帶像是細細的、串在一起的小珍珠的乳白色單肩包。
    這出門之前，怕是穿了不知道多少件衣服，試了不知多少遍搭配，才艱難地成功踏出自家大門。
    “張無用？”廖秀美往他走來。
    她一臉的驚訝。
    “廖老師，好久不見！”張無用衝廖秀美微微一笑。
    算起來，他真的是有一個多月，快兩個月沒有見到廖老師了。
    高考分數出來那天，是6月23日。
    現在已經8月16日了。
    然而，對廖秀美來說，某種程度上，卻是經常看到他。
    要麽是視頻，要麽是直播間，要麽是意淫中的男朋友，要麽是夢裏頭那良或者不良的學生。
    廖秀美在他的對麵坐下。
    “老師，你要喝點什麽嗎？我過去幫你點。”
    “美式的苦咖啡就可以了。”
    苦咖啡沒奶嗎？張無用往老師看了一眼。
    低胸裝的女老師……當然現在已經不能算是老師了，雪球半露，深溝明顯。
    雖然有擠出來的痕跡，但其實還是有的。
    他到吧台那一邊，幫老師點了一杯不加糖的美式咖啡。
    然後重新坐回座位。
    廖秀美有點後悔，她覺得不該穿成這樣子出來的。
    這簡直像是自己故意想要勾引學生一樣。
    選了那麽久，最終選了一件，自己買來後就沒有在外頭穿過的低胸裝。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意圖太過明顯。
    “廖老師，聽說您辭職了？”張無用疑惑地問，“羽彤中午聽說了這件事，她也很擔心你。您的工作不順心嗎？”
    廖秀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樣的問題。
    除了教書，她究竟還能做什麽？
    但她已經無法原諒自己現在的狀態了。
    整天對教過的一名男生不斷地意淫。
    明知道他有女朋友，他的女朋友還是自己的得意弟子。
    明知道她應該去祝福這兩個人。
    卻還是整天看著他的視頻犯花癡。
    然後一邊拿著玩具，一邊幻想著他對自己做些無可挽回的事。
    原本以為，高考結束後，自己慢慢的能夠好起來。
    但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去上大學，將會離這個城市遠遠的。
    她完全無法安心下來。
    原本，待在同一個城市裏，偶爾能夠看到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自己做些齷齪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也能夠就這樣，慢慢地過完一輩子。
    但是現在，身為教師的愧疚，與長大的男生終要離去的雙重壓迫，讓她整個人，精神狀態都陷入了某種癲狂。
    今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的時候。
    她激動得像是初戀的初中小女生。
    但是，這樣子顯然不好。
    奶茶小妹很快就將她的美式苦咖啡端了上來。
    所謂的美式苦咖啡，幾乎算是最便宜的飲品。
    簡單、不複雜、沒有營養、也沒有甜味和奶香。
    就像她過去的人生。
    她拿著勺子，不停地攪著苦咖啡，仿佛想要攪醒自己過去的人生：“原本以為，我的人生，除了會教點書，就什麽都沒有。
    “我不懂得怎麽打扮，不懂得怎麽交朋友。小時候父母離婚，靠著奶奶拉扯長大才能夠考出好成績。
    “大學的時候好不容易交了個男朋友，快畢業的時候男朋友跟我最好的閨蜜做了，她還在群裏嘲笑我，說我性冷淡。
    “但我那個時候也隻是太害羞而已，拒絕了他兩次，原本想著畢業後再真正在一起，誰知道他轉頭就跟我玩得最好的女生做了。
    “所有人都在笑我，群裏麵大家都像是談笑話一般的笑我。我刪了他們所有人，逃得遠遠的，到了榕陽來。
    “這裏沒有我認識的人，我覺得我在這裏就能重新開始。
    “但是這麽多年過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變。你和姚雪琴、荊蕾他們的那件事過後，我突然發現，我活成了我最討厭的人的樣子。
    “我活成了我那個總是抱怨別人對她不好，成天指責別人，將我從小罵到大的母親的樣子。
    “我活成了那個表麵跟我關係很好，在畢業前就為了看我笑話，在群裏說我性冷淡的閨蜜的樣子。
    “我突然發現，當初我有多討厭她們，這些年我就有多像她們。
    “然後我想改變，我覺得我真的可以變得不一樣。從改變自己的穿著，重新打扮自己開始，我真的覺得我變了很多。
    “這一個學期過來，我真的很開心，我真的覺得，大家都開始喜歡我，我真的覺得自己正越做越好，我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張無用看著這位，明明也就是二十八歲。
    卻曾經像個老古董，如今突然又變得祥林嫂一樣，喋喋不休的女教師。
    他輕輕地說：“我也覺得，廖老師你現在很好。
    “不隻是我，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連朱小瑛那麽討厭你的人，也開始覺得你好。
    “在你的幫助下，她的數學也真的提起來了，要不然她根本上不了本科。所以……為什麽現在又要離開了？”
    “因為我做不到！”廖秀美如同受驚的刺蝟，在她的座位上，陡然蜷縮成一團，淚水湧出，“沒有你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