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摘取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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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後,川北一個山村裏的胡鐵匠生了一個男嬰,取名胡蛋蛋。這是一句玩笑話,因為胡蛋蛋的臉圓圓的像蛋蛋,所以就這麽喊出來了。
    據說,這麽隨和地賤喊,孩子好養些,如果名字叫興(凶)了,反而不好養。
    胡鐵匠的妻子漆三姑就說了一個發生在她們村的真實事例。他們村的漆龍飛一共生了三個兒子,都相繼因病夭折,但找不到原因。
    一個老人說,你那三個孩子的名字太叫興(凶)了,什麽虎哦豹的,難得養活。也不知老人說得對不對,這對夫妻采納了這個意見,後來再生一個兒子就把名字取得賤,叫勺兒,勺兒本是舀湯的器具,這倒和“賤”不太沾邊,問題是川北的“勺”字,在方言裏有傻的意思,傻的人自然就賤。
    就漆龍飛夫妻來說,並不希望兒子命賤,隻是為了兒子好養,才那麽叫。
    果然,叫勺兒的男孩長到七八歲,除了一些小感冒,從來沒有患過什麽駭人的大病,而生在他之前的三個兄長,沒有一個活到六歲的,大都在四、五歲就先後“歪”(川北土語死亡的意思)了。
    胡鐵匠吸取別人家孩子不宜把名字取得太興(凶)的教訓,就賤養賤叫自家孩子。這樣把胡蛋蛋養到五、六歲幾乎就沒有病過。
    雖然賤養賤叫,但在內心裏,胡鐵匠把孩子看得很貴重,照顧得很好。其實除了賤叫還談得上,如果說賤養就談不上了。可以說孩子想吃什麽,胡鐵匠就想辦法弄給他吃。
    那一次, 胡鐵匠在鄰村打鐵,妻子幫他打下手,幫小錘、扯爐、添煤炭燃料等等,當然孩子也帶去了。胡蛋蛋就在一棵古槐樹下玩,開始看螞蟻在地上爬,爬走了,他又仰頭看樹杈上的那個枯木搭成的鳥巢,以及那隻邊叫邊翹花尾巴的大鳥。忽然一砣鳥屎落在臉上,用手一抓,髒兮兮的,他嚇得哇哇大哭。
    胡鐵匠聽到伢兒的哭聲,就停住在鐵砧上錘得火星四濺的大錘,盯著胡蛋蛋看一眼就明白了,他仰起脖子罵道,該死的鳥。
    漆三姑連忙停下幫小錘的活兒,走過去,一把拉住孩子那隻抓了鳥屎的小手,把他弄到一戶人家的水池邊,把手臉洗幹淨。返回時,隻見胡鐵匠已爬上那棵古槐樹。她問道,蛋蛋他爹,你要幹什麽?
    我拿石頭打走了那隻花尾巴鳥,現在我要把樹上的鳥巢掀翻。胡鐵匠繼續往上爬,嘴裏說著,看也不看站在地上的妻兒,一雙眼睛隻盯著樹杈上那隻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鳥巢。
    漆三姑驀地嚷道,不行啦!不能把鳥巢掀翻了,掀翻了鳥巢有罪的。你掀翻了鳥巢等於別人掀翻了你家的住房,你無家可歸,傷心不傷心?
    有這麽嚴重?胡鐵匠心裏有了疑問,便停止繼續朝樹上移動的身子,偏過頭俯視著漆三姑。又聽她說,當然有這麽嚴重。
    正打算從樹上溜下來的胡鐵匠,又改變主意,繼續往上爬,但嘴裏說,我不掀翻鳥巢。漆三姑說,你不掀翻鳥巢往上麵爬幹嘛?胡鐵匠不回答。
    這時,那隻花尾巴的鳥不知從哪兒飛出來,還引出另外一隻,就繞著這棵槐樹不停地盤旋、叫喚,顯然這是一對鳥夫妻,因為發現樹上有一個人慢慢地移近它們的窠穴,而感到分外驚恐。
    它們盤旋著,時而從胡鐵匠的額殼邊擦過,分明是想阻止胡鐵匠的行為,卻又無可奈何;它們的叫喚聲是那麽淒厲,尖刻,仿佛向行將貿然衝撞其家居的胡鐵匠痛斥、詛咒。
    胡鐵匠對兩隻企圖輪番攻擊他的花尾巴鳥不理不睬,依然我行我素,繼續往上爬,慢慢地他靠近了擱在樹杈上的鳥巢。
    此刻,地麵上仰起脖子望著爸爸的胡蛋蛋很激動,一邊鼓掌、一邊呀呀喝彩,笑容滿麵,樂不可支。本來反對丈夫爬樹弄鳥巢的漆三姑也就不吱聲了。
    胡鐵匠爬到樹的頂端,並沒有掀翻鳥巢,而是將手伸進去,從裏麵摸出一顆蛋來,他朝樹下麵看著他的妻兒神秘地晃一晃,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前衣荷包,接著又從鳥巢裏摸出一顆蛋;隨後又摸了兩個麻殼蛋,均放入前衣荷包。
    他從樹上緩緩地溜到地麵,站直身子,也不管兩隻花尾巴鳥在頭上盤旋著喋喋不休地詛咒,就一顆一顆地把鳥蛋從前衣荷包裏掏出來,一共4個,給了漆三姑。
    胡蛋蛋也嚷著要,漆三姑怕他弄破了,便說你不能玩。她竟自到那戶人家拿出一隻敞口鐵鍋和鍋鏟,打算跑到前邊的水塘洗淨。
    胡蛋蛋跟在後麵拖灰似的甩不掉,也不能甩掉,一甩開距離,胡蛋蛋跑急了就會摔跤,所以漆三姑就幹脆走慢些,胡蛋蛋則緊跟著,隻是當她回到打鐵的火爐前時,才吼了胡蛋蛋一聲,你滾開些,要不,這爐火燙死你。
    胡蛋蛋這才退開了幾步,站在那棵古槐樹下,目光依然盯著在火爐邊忙乎的媽媽。
    爸爸這一刻在扯爐,他沒有興趣光顧,隻注意媽媽的舉動,隻見媽媽將那隻洗淨了的敞口鐵鍋架在火爐上,燒得“嚓嚓”地響。
    隨即將那鳥蛋一顆一顆地叩開,將裏麵淡黃色的粘稠的液體傾瀉在鍋裏,覺得沒有傾瀉幹淨,便把叩開的鳥蛋殼兒拿高些仔細一看,再往鍋裏甩一下,確信那粘稠的液體流幹淨了,最後才扔掉已碎為兩半的空蛋殼兒。
    這個動作連貫做了若幹次,鍋裏的蛋液就已經燙熟了,已成為一張杏黃的蛋皮,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香味。
    漆三姑麻利拎緊敞口鐵鍋的兩個耳子,把它端下來,要不,鍋裏的蛋皮就要燒糊。現在這個狀態正好,鍋底那杏黃的蛋皮一落胡蛋蛋的眼睛,他就叫著,媽媽咧,媽媽,我要吃蛋蛋。
    漆三姑說,你等等,她表功似的叫丈夫過來看她煎的蛋皮。胡鐵匠並沒有誇獎她,而是自我邀功,要不是我從樹上抓了幾顆鳥蛋下來,你恁地會煎會炒,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喲!
    這時,胡蛋蛋仍吵著要吃蛋蛋。胡鐵匠就從鍋裏拿起鍋鏟劃一塊蛋片,鏟起來送到胡蛋蛋嘴邊,他一口叼住,幾嚼幾嚼,嚼得喜笑顏開,嘴裏的蛋皮就吞咽罄盡,繼而又張開嘴說,要吃蛋蛋。
    漆三姑不管那些,奪過鍋鏟也劃一片,正欲自己嚐一口,忽然停住,又送到丈夫嘴邊說,你嚐嚐,看好吃不好吃。
    胡鐵匠頭一偏,漆三姑就送進了自己的嘴裏,呷兩口說,嗯,味道不錯。便把鍋鏟遞給丈夫,胡鐵匠又劃一片蛋皮送到孩子嘴邊,自己卻不嚐。他說,這是一種野味,挺有營養,都讓給蛋蛋吧!胡蛋蛋貪婪地嚼食著,來者不拒,幾下就把那敞口鐵鍋裏的蛋皮吃了個精光。
    打此後,胡蛋蛋總惦記那鳥蛋的好味道,經常在父母麵前嚷著要吃。有時搞煩了,父親就吼他,哪有那麽多鳥蛋吃?你走開些。之後胡鐵匠竟自掄起大錘敲打著烙紅的鐵塊,隻見火星四濺。
    旁邊站著的胡蛋蛋還把嘴巴撅得老高,胡鐵匠就碼起臉,顯得麵目猙獰,他又大著嗓子吼,你再不滾開,我就一錘砸死你。聽到這句話,胡蛋蛋往往嚇得大哭,哭著走開。
    知道父親再也不可能給他抓鳥蛋,就纏著母親,嘴裏直嚷著要吃鳥蛋。母親煩了,就拿著一根竹枝抽打他一下,用當地的方言講就是過他的“現”。
    既然父母都沒時間給他抓鳥蛋吃,胡蛋蛋就熄滅了這份念頭,卻又生發出新念頭,那就是自個兒鑽進村後的山林找鳥窩抓鳥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