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6章東西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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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潛按著戰刀,端坐在馬背之上。
    雖然斐潛知道呂常的那布防圖可能會有問題,但是依舊要進攻了。
    大概率不是呂常的問題,而是曹軍用這樣的手段在引誘他進攻!
    這是有些像是陽謀,但是又有一點陰謀的手段……
    如果斐潛懷疑這一份的布防圖,那麽就有可能不打,或者是試探性的進攻,而不是像現在將兵力大部分都壓上,於是得到的結果必然就是拖延了一些時日,最終使得斐潛的節奏被拖慢下來,無法和潼關方麵的部隊順利會師。
    如果斐潛相信這一份布防圖,那麽沿著布防圖進攻肯定會中了曹軍的陷阱!
    因為呂常隻是知道軍隊兵卒的布置,並不清楚陷阱究竟在什麽地方。
    雖然斐潛和司馬懿研究了之後,大概判斷出應該是在中條山道附近,可究竟怎樣的陷阱,就難以知曉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斐潛依舊發動了進攻,並不是對於自傲不會中陷阱,而是他接到了潼關已經進軍的消息。
    大軍分戰場作戰,就是如此,前前後後各個部分,很難說剛剛好配合到位,隻能盡量,而無法做到完美。
    潼關的地形不好。
    這不僅是對於曹軍來說,也是對於驃騎軍來說的。
    若是進入了河洛區域,那麽形成一條長蛇的狀態的潼關分部,無疑是最危險,也是最容易受到攻擊的時候。
    所以,斐潛必須盡快的打下中條山營地,打通前往河洛的道路。
    斐潛知道,這也不能怪龐統等人急躁,畢竟戰場局勢變化,很難說一定能夠按照事前的計劃表來執行。
    斐潛望著南麵的方向,沉思不語。
    在他的身側,是執旗手將驃騎大將軍的旗號高高的舉起。
    旗幟在黃昏色光照之下,顯得充滿了血色的絢麗。
    這杆旗幟,很大,自然也很沉,想要將旗幟長時間的穩定著,執旗手並不輕鬆。雖然大多數時間,斐潛是不會移動的,隻需要將旗幟固定好就可以,但是當斐潛移動起來的時候,執旗手就必須立刻跟上,而不是在大叫讓驃騎等等,旗幟還沒能拔起來……
    就像是眼前的這場戰事,可以不打,但是一旦打起來,就必須立刻行動,不可有絲毫的遲疑和拖延。
    許褚和司馬懿,作為前線指揮,斐潛坐鎮中軍。
    三色旗幟漫卷黃土,如同奔騰的洪水一般,朝著中條山營地撲去。
    中軍陣地中,斐潛一身戎甲,表情嚴肅。
    夕陽餘暉之下,他的盔甲和戰袍都籠罩了一層金光。
    如果他贏了,必定會有人表示在此時此刻,看見了斐潛堅毅的臉龐,堅定的眼神,堅強的氣勢……
    反正要多『堅』就有多堅。
    若是輸了,那就是變成了『奸』,甚至連提都不值得多提一句……
    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而失敗的人是沒有資格去多說什麽。
    斐潛不僅是在軍事上統治關中,還要在文化上建立青龍寺等機構,在經濟上掌握了西域雪區交州的商道,甚至還需要在信仰上加持了五方上帝的神秘,如此種種,才有了斐潛在關中獨一無二的發言權。
    那麽,中原呢?
    整個大漢呢?
    夕陽餘輝下,斐潛略有所思。
    隻不過這麽多年來,斐潛對於表情的控製和管理,不敢說出神入化,但也算是登堂入室了,所以一般人看到斐潛的時候,也並不能察覺斐潛現在是在走神,還是在關注眼前的戰局。
    說實在的,現在斐潛更像是一個加光環的隨從,給在前線拚殺的兵卒將校添加一層buff,並不主動參與前線的搏殺,所以斐潛現在隻需要站在這裏就好了……
    畢竟戰五渣。
    中條山的曹軍兵卒已經被這兩天的騷擾戰術打擊得夠嗆,不過,對於驃騎軍的兵卒來說,也有體力和耐力的消耗,如果說這一次不能打下來,那麽就隻能退軍,等攻城器械上來再說了。
    斐潛除了在考慮這個問題之外,中條山的陷阱會是在哪個部分?
    是靠近北道口的,還是在山道之中,抑或是在什麽其他的地方?
    要說起來,斐潛打過的仗不算少,尤其是對外作戰。
    斐潛打過匈奴,鮮卑,烏桓,西羌等等,但這一場戰事,和斐潛之前打的戰爭都不太相同。
    自己人打自己人,贏了也不算是多麽快樂的一件事情。
    既沒有快樂,還要拚命地思考著,計算著,判斷著……
    在他身後,一隊接一隊的驃騎軍步騎兵卒還在不停地集結,一個接一個的隊列在不停成型,然後擴展、前進……
    戰鬥沒陣型,等於耍流氓。
    古今概莫能外。
    斐潛雖然不至於搞什麽錦囊妙計的戲碼,但是最為基礎的陣列,在操典當中還是要求比較嚴格的。畢竟在通訊功能基本為零的古代,軍隊的戰術主要就是靠陣型實現。
    雖然有旗幟和號令,但是小規模戰鬥可以,一旦戰線連綿到了幾裏甚至十幾裏,那就有很大的問題了,就算是用傳令兵在跑,也是有很高的延時。而且在戰場之中,傳令兵也是高危職業,誰見到了對方的傳令兵,都會順手來一刀。
    斐潛今天的陣列,就是最普通的兩翼包抄,中央突破。
    這種陣型恐怕在上古時期,人類在狩獵的時候就開始使用了,也是最為簡單和普通的陣列。
    用的好不好就看將領的控製能力和士兵素質了。
    恰巧,在斐潛的這一方,這兩點都是優勢。
    並不是隻有槍炮打土著,才能開啟無雙割草的模式。
    曆史上的大漢可以說是一腳踩進了騎兵的時代,到了元朝騎兵時代就走到頭了,而後麵才有的火器時代,再後來才有所謂多兵種協同,海陸空戰鬥。
    所以一個時代適應一個時代的戰術法則,像是斐潛現在開掛將火器搬到當下,曹軍兵卒還能頂上那麽一陣,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想想大航海時代,西班牙幾根火槍就將美洲碩大一個王國打得七零八落,將其國王都折磨致死,或許這樣看來在八裏橋的火炮轟騎兵,就不算是最差的表現了。
    軍事技術的發展,往往會帶來戰爭形式的改變。
    斐潛現在的戰爭隊列,也開始變得逐漸貼近於使用火器,以及如何更好的使用火器了。
    就像是戰車給戰馬讓路,戰馬給機槍讓道一樣。
    在三國時期,原本是中原重裝精銳步兵稱雄的年代,就像是鞠義一舉覆滅了白馬義從一樣,有組織有裝備的精銳重裝步兵,對於散裝輕裝騎兵,有極強的克製和破壞能力。
    所以在曹操繼承了二袁的步兵部隊,掌控了青州軍團之後,原本也應該是在兵陣上具備極強優勢的,可是奈何斐潛來了……
    正是因為這種相生相克的關係,華夏當下的戰場局勢上,漸漸的呈現出了一種百花齊放的效用來。各類成熟的冷兵器依舊是當下的主流,但是熱火器也像是絢麗的強音一般,在戰場序曲當中偶爾轟鳴,帶出一波的節奏來。
    重騎兵雖然仍然很強,但已經不再完全的碾壓了,各類冷兵器兵種在這個時期均發展成熟,不再有完全統治力的兵種。斐潛現在雖然還保持著一定的重裝槍騎兵,但是已經不再將籌碼完全壓在這些重裝槍騎兵身上了,同時一般的騎兵也開始漸漸的舍棄了重型長兵器。
    傳統槍騎兵所用的那八棱八麵八心八箭的馬槊,也漸漸的變成了長矛,戰刀的組合。不是因為馬槊不好,而是因為這玩意太好,所以費時費事費功夫,能將馬槊玩得好的,要下大功夫,而下了大功夫的,在戰場上也未必能擋得住三根長矛一起上……
    還有從槍騎兵轉變成為弓騎兵的……
    斐潛很欣喜的看到這些變化,並且對於這些變化都是采取鼓勵的態度。
    什麽祖宗之法?
    祖宗之法就是應時而變,應勢而變!
    在開戰以前,誰也不知道對方的戰術部署會是什麽樣的,預備隊會如何使用。但是,優秀的將領會根據敵人的作戰習慣和兵力部署,以及開戰前對戰場的偵查,還有開始對抗以後的戰場局勢,來決定自己所應該采用的戰術策略。
    如果使用步兵,那麽步兵該如何組織隊形?
    使用騎兵,那麽到底是應該派騎兵從外圍繞過去,還是應該派騎兵從中間突然衝去?
    在騎兵衝擊的時候,步卒又是應該如何配合?
    在步兵的掩護下,騎兵應該做出什麽樣的戰術動作,威脅甚至去重創對手?
    如果作為指揮者,不能在戰場變化的一瞬間就能立刻得出結論,那麽最好就像是斐潛一樣,將戰場的前線指揮交出去,自己做好一個吉祥物就可以了。
    不過就算是充當吉祥物,斐潛也是需要針對於前線指揮將領軍校的戰場稟報,做出相應的指示,不可能完全就是掛機站著不動。
    一名都尉從後方飛馳而至,滾鞍下馬行禮稟報:『啟稟主公,職下的兵馬已經集結整束完畢!請主公下令!』
    斐潛點了點頭,『多帶火箭,原地待命,隨時準備出擊!』
    那名都尉大聲應答。
    那都尉上了馬才準備離開,幾個傳令兵已經從前方繞過隊伍過來。
    『報!已經突破曹軍西側營門!』
    『啟稟驃騎!曹軍東營門已經拿下!曲長劉二郎戰死!』
    『報!山中有曹軍異動!』
    斐潛眉眼跳動了一下,沒空對於那些逝去的生命傷懷,而是盯著最後一個傳令兵問道,『什麽情況,具體報來!』
    『曹軍山道之中,有見兵卒移動!都是甲兵!打的旗號是中護軍!』傳令兵回答。
    雖然說傳令兵隻是知曉一個大概,但是斐潛也判斷出來必然是曹軍準備動用陷阱了。
    火藥,或是火油的陷阱。
    斐潛當即就下令道,『傳令!即刻讓陳都尉出擊!支援許將軍!多以火箭,引燃曹軍所在之處!壞其陷阱為要!』
    方才那名都尉立刻大聲呼喝著,帶著人馬呼嘯著往前衝去。
    斐潛不再說話,隻在馬背上坐直身體眺望著中條山的方向。
    此時血紅色的晚霞早已經褪去,蒼茫夜色還沒有完全籠罩大地,一切的色彩正在漸漸的從鮮豔變成灰黑。
    火光漸漸的明顯了起來,也反襯得中條山大營之處的輪廓更加的清晰起來。
    斐潛一麵聽著著忽弛忽密的呐喊喊殺聲,一麵緊張地計算判斷著當前的局勢。東西兩邊曹軍外圍營門攻破,都在意料之中,但是外圍並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北道口!
    必須打開北道口的通路,才能保證接下來的一係列行動順利展開!
    而想要打開北道口,就必須要清除掉曹軍在北道口布置的陷阱!
    中條山當中有許多通道。
    不是這些通道不能走,而是要麽太偏,要麽太窄。比如鎖陽關的通道,也可以走人馬,但是如果說想要走輜重車,以及將攻城器械推進到河洛去,那就隻有一個選擇了。
    到現在為止,整體上的進展還算是比較順利,雖然有兵卒損傷,但是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但是斐潛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肯定會有一些變數,不會一直這麽順利。
    至於這個變數究竟是在哪裏,斐潛現在還沒想出來。
    斐潛正在思考著,忽然身邊的護衛高聲說道:『主公!東麵火起!』
    斐潛應了一聲,轉頭往東麵望去。
    隻見東邊黑沉沉一大片當中,忽然有一團火光忽明忽暗,片刻之後便是將東麵戰線上的照得透亮!
    斐潛抬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旗幟,笑了笑,『這裏可隻有西北風!』
    赤壁有東南風,這裏可沒有什麽豬哥登壇作法……
    曹軍中條山大營之中,當火焰升騰而起的時候,董昭的臉色頓時就相當難看。
    雖然說在驃騎軍的進攻之下,中條山的大營又是殘破了幾分,但是還不至於就立刻垮塌!
    中條山大營內外三層,外層破了,還有中圈,中圈破了,還可以退到第三層去,層層退軍,步步撤退,才是董昭所希望的,可是現在……
    在火光舞動之下,可以看到在中條山外圍的寨牆,已經有多處被破壞了,形成了四五條大大小小的通道,在這些通道內外,則是雙方的兵卒在相互爭奪和搏殺。
    外圍和中圈之間,屍骸遍地。
    一些拒馬被推倒在地,混在著人和馬的屍首。
    陷馬坑或是有人被坑,或是被破壞,在火光之下顯得東缺一塊,西黑一點。
    在關鍵要道上,雙方的廝殺最為慘烈,死的人也是最多……
    曹軍兵卒在這樣激烈的戰鬥之下,開始出現不支的狀態了,請求援軍的傳令兵如同流水一般,呼啦啦的往董昭這裏派,眾口一致都是『損失慘重,即將崩潰,若無援軍,便是死絕!』
    董昭聽到這些求援,答複也都是一致,『馬上就派!再堅持堅持!』
    可是董昭真的會派援軍麽?
    顯然不可能。
    董昭一兵一卒都不會派出去。
    原因很簡單,董昭也不知道這些來求援的軍校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愛哭的孩子吃到了奶,那麽下一刻就是所有的孩子都在哭!
    誰是真哭,誰又是假哭?
    誰是真苦,誰又是裝苦?
    當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時候,唯一的結果就是將所有的都當成是假的。
    那麽萬一有真的怎麽辦?
    其實也簡單,到了最後,隻要麵帶悲切的上前,『啊,受苦了啊,我來晚了啊……』
    誰都知道這樣子有問題,而且越到後麵問題越大,可是誰都不希望自己沒奶吃,所以誰都在嗷嗷叫……
    董昭現在麵臨的就是這樣的問題,他無法分辨出究竟是誰是真痛苦,誰又是在假嗷嗷,所以幹脆一律不理會,不派遣。
    可是這樣一來,曹軍兵卒必然就會出一些問題!
    這不,東麵火起了!
    『怎麽回事?!』董昭大怒,『東麵才多少人?為什麽放火了?!』
    董昭清楚,中條山山道才是驃騎軍主要的進攻目標,東西兩麵都是拉扯的,派遣的兵卒人馬並不多,可是偏偏就這,也扛不住?
    這火頭一看就知道,不是用火箭點燃的小處的火,而是點燃原本留給驃騎軍的火油陷阱!
    『該死!』
    董昭大怒。
    『來人!持我軍令!將那守東門軍校就地格殺!』
    現在還不到放火的時候!
    而且這還會導致不好的連鎖反應!
    『快!』董昭大吼道,『快傳令!不準放火!沒有命令不準放火!』
    雖然說董昭的反應不算慢了,但是大漢當下通信不變的弊端,不僅僅是隻有驃騎這一方才有,即便是在同一個大營之內,董昭距離東西兩邊的距離也是有三四裏地的,而且還是山路!
    曹軍的傳令兵急急奔出去,但是沒有過多久,更大的火頭也同樣升騰而起!
    也不知道究竟這火頭是被驃騎軍點燃的,還是曹軍兵卒自己放的……
    大火攔阻了東線的驃騎兵,可很明顯的是,這些火焰升騰而起之地的曹軍兵卒,也正在潰散!
    『壞了!壞了!該死!該死!』
    董昭不由得頓足,大叫不好。
    局勢如此,現在又要他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