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立國沒想到的是，一覺醒來，回南河縣摘桃子的美好期許就落空了。
    鄉紳的兒媳婦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站在床頭，小聲說道：“大人，吃些東西吧。”
    雖然賣相不好，但石立國也知道，眼下遭了災，鄉紳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來招待自己，所以也不介意賣相，端過來就吃。
    別說，味道還可以。
    “這是什麽？”石立國吃到一半，抬頭問道。
    小娘子低聲道：“青岡子涼粉。”
    “哦。”
    “啊？”
    石立國看著碗裏黑乎乎涼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你再說一遍？”
    “青岡子涼粉……”小娘子被嚇到，聲音越發的小。
    石立國將碗用力的砸在地上，怒罵道：“你想害死本官？”
    “虧得本官還想帶你去縣城吃香喝辣，你就這麽報答我？”
    “本官……本官……”
    氣急敗壞的石立國，抓起枕頭就打。
    小娘子不敢閃躲，隻能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默默承受。
    好在石立國還算良心未泯，枕頭終究沒有落下去，氣喘籲籲的說道：“起來說話！”
    小娘子委屈巴巴的站起來，眼淚跟斷線的珠兒似得撲簌簌滾落。
    “本官相信，你沒有膽子害我。說吧，誰讓你給本官吃這玩意的？”
    小娘子道：“大人，這是縣城傳回來的方子，吃了不會中毒。”
    “給你吃之前，我們都吃過了，確定沒問題，才敢端給你的。”
    石立國眉頭緊鎖，道：“縣城的方子？”
    “嗯。”小姑娘道：“縣衙的差役說，縣城周邊的災民都在吃這個，一碗就管飽。”
    石立國臉色瞬間鐵青，在房間內來回轉悠，咬牙道：“範城，本官倒是小看了你！”
    “一個青岡子，還真讓你玩出花來了。”
    “馬上備轎子，本官要回縣城。”
    一盞茶後，轎子停在了院內。
    換上了官袍的石立國，鑽入轎子內。
    小娘子忽然上前抓住了轎門，聲音顫抖的說道：“大人，你說了要帶我走的。”
    石立國的聲音，隔著轎簾傳出：“災情過後，本官自會派人來接你。”
    “快點走。”
    轎夫推開小娘子，扛著轎子大踏步的離去。
    小娘子癱坐在地上，回頭，發現公公跟丈夫，站在台階上，眼神漠然的看著自己。
    小娘子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
    水災後第九天，南河縣的縣令石立國，終於回到了縣衙。
    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收繳範城手中的權力。
    救災的種種事宜，由他全盤接管。
    這本就是縣令應該做的，範城也無法抗衡，隻能憋屈的同意。
    重掌大權後的石立國，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惹得怨聲載道。
    原本範城定的政策，是一斤青岡果換一碗涼粉，一天最多兌換三碗。
    這樣做，可以確保每個災民都能吃上飯。
    石立國直接把這條政策改了。
    災民每天需要給衙門上繳四斤青岡果。
    注意是上繳，而不是兌換。
    想要吃青岡果涼粉，則要花錢買。
    五文錢一碗！
    剛開始有的災民不知道，像往常那樣給了青岡果後就去領涼粉，結果被差役一頓棍棒伺候，差點打死。
    後來得知青岡果涼粉要花錢買，災民們氣的是破口大罵，還一度把煮涼粉的棚子給掀了。
    石立國得知後，讓捕快把領頭鬧事的人抓起來，就在城門口，當著所有災民的麵兒，給這幾個人打板子，打的全部都隻剩下了半條命。
    災民們對石立國失望透頂，收拾好了行囊，各自返回家鄉去了。
    範城在得知此事後，立刻找來陳浪商量對策。
    陳浪說道：“大人，災民返鄉，其實也是好事兒。”
    “眼下洪水已經退去，是時候開始重建家園了，繼續讓他們留在縣城外麵，時間久了，容易出禍端。”
    “縣令大人這麽做，屬於是壞心辦了好事兒。”
    範城道：“可是洪水過境，百姓囊中羞澀，重建家園，談何容易？”
    陳浪感慨道：“大人，老百姓就像是雜草，不起眼，但生命力非常頑強。”
    “任何的風吹雨打，都很難將他們擊垮，隻要有一點陽光，他們就能再度挺直腰杆。”
    這番話讓範城深有感觸，畢竟他也是寒門出生。
    “大人隻需要牽一個頭，老百姓就能自發的重建家園。”陳浪道。
    範城皺眉：“如何牽頭？”
    陳浪道：“派信得過的人，下鄉走訪，在每個村子挑選三到四戶人家，由縣衙出錢幫他們蓋房子。”
    “這幾戶人家一定要選那種完全過不下去的，這樣才能起到表率作用。”
    範城道：“其他農戶怎麽辦？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衙門隻給一部分人修房子，另外的人怕是要鬧事兒。”
    陳浪從衣袖中取出一個紙卷，放到了範城麵前。
    “大人請過目。”
    範城好奇的打開紙卷，發現中間部分畫著一個疑似農具的圖案，周圍則是各種散件，還標注著尺寸。
    往上看，抬頭寫著“曲轅犁”三個字。
    範城問道：“這個名字……難道紙上所畫，是農具？”
    陳浪點頭：“沒錯，本朝的犁為長直轅犁，耕地時回頭轉彎不夠靈活，起土費力，效率不很高。”
    “學生以前種地的時候，就總在琢磨如何改良這個東西，最終設計出了這件東西。”
    “曲轅犁解決了長直轅犁的所有痛點，將耕犁的效率提升了數倍。”
    範城有些激動，如果陳浪所言非虛，那麽這款農具將會給整個南河縣，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陳浪道：“大人如果不相信，可以找幾個師傅們過來，現場做一個看看效果。”
    “不過這東西現階段需要高度保密，所以大人找來的師傅，要信得過的才好。”
    範城沉吟道：“不能用衙門工房的人，他們大概率會把這件事兒告訴給石立國。”
    “隻能從外麵找人。”
    陳浪道：“大人，如果要找外麵的人，學生倒是有一個極佳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