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李世民:打天下難?還是治天下難?【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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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三年,九月初八。
太陽剛剛升起,空氣中還透著料峭的寒意。
但對習慣了長安氣候的百官們來說,這氣候根本不算什麽。
而且,今天是個大日子,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對大唐來說,意味著什麽。
隻見端坐在皇帝寶座上的李世民,含笑說道:
“距離重陽宴,還有幾個時辰,朕剛剛接到一封奏報,說我大唐多地出現糧食豐收的盛況,朕非常高興,就將你們召集到太極殿,與你們分享,你們應該不會怪朕吧?”
“嗬嗬嗬”
眾臣聞言,轟然一笑。
卻聽李世民又笑著道:“朕記得貞觀元年的時候,關中的一鬥米,要賣一匹絹的價錢,如今已經降到了十幾文錢,這往後,我大唐是越來越好了啊!”
長孫無忌聽到李世民這話,不由感慨似的道:
“從貞觀元年以來,我大唐的災情就沒有斷過,不是鬧雪災,就是鬧水災,旱災,還有這剛過去的蝗災。可以說,我大唐這幾年是非常的不容易啊!”
“沒錯,這幾年是真的不容易,而且糧價一日比一日高,若不是因為陛下,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房玄齡笑著附和了一句,然後環顧眾臣。
卻聽眾臣異口同聲的道:“陛下英明!”
李世民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想起什麽似的,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李承乾,平靜的說道:“其實太子也是有功勞的,特別是消滅蝗蟲的辦法,太子就想得很周到。”
“這”
眾臣互相對視一眼,卻沒有接這口。
隻見李承乾不以為意的道:“若非陛下英明,哪有臣的辦法實施,還是陛下的功勞最大。”
“嗬嗬.”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將目光落在了魏征身上,道:
“貞觀之初,封德彝上書說,皇帝應該獨運威權,讓朕不應該委之臣下,還說,要震耀威武,征討四夷。隻有尚書右丞勸朕要偃武修文,要文治。”
“現在看來,這裏麵也有尚書右丞的功勞啊!”
“不,這都是陛下的威德!”
魏征搖頭說道:“臣並沒有出什麽力!”
“嗬!”
李世民笑了,然後打趣道:“魏征,你能夠稱職,這就不是朕一個人的功勞!朕在你那裏,可是經常做錯事啊!”
“如果陛下要這樣說,那臣倒想問問陛下,如今的糧價,可還滿意?”
“嗯,滿意。”
李世民笑著點了點頭,旋即感慨似的道:“如果糧價再低點,朕就更滿意了!”
“陛下又錯了!”魏征正色道。
“呃!”
李世民嘴角一抽,真想罵自己一句嘴賤。
好端端的,非要自找麻煩。
不過,既然已經嘴賤了,就索性聽聽這‘羊鼻公’的高見。
這樣想著,李世民當即端正身形,沉沉的問道:“朕怎麽又錯了?”
“陛下,現在的糧價,是因為各地的大豐收,已經從原來的上百錢一鬥,降到了十幾錢一鬥,相信用不了多久,還會降到三四錢一鬥。”
魏征認真的說了一句,然後又話鋒一轉:“可是,臣去了一趟河北道後,發現了不少問題。這糧價越低,不是一件好事!”
“哦?”
李世民眉毛一挑,不由得追問道:“這又是為何?”
“回陛下,這是因為穀賤傷農!”
“嗯?”
李世民微微一愣:“穀賤怎麽會傷農呢?”
“嗬嗬.”
杜如晦笑了笑,然後插嘴道:“陛下,這天下的田畝,十畝壞田的收成算作一畝好田的收成,所以,朝廷每年是以穀計算的,而不是以畝計算的。”
“一戶百姓的地,有多有少,有好有壞,但是穀的收成,曆年都差不多!”
“比如去年一鬥穀值十錢,今年一鬥穀隻值三錢,那麽,一鬥穀不是就少了七錢嗎?誰還願意種田呢?”
“這”
李世民聞言,頓時愣在了當場。
其餘眾臣也滿臉詫異的互相對視。
隻有李承乾深深的看了杜如晦一眼,覺得他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杜如晦好像是今年死的吧?
怎麽看起來不像有病的樣子?
就在李承乾滿心疑惑懂得時候,魏征又接口說道:“貞觀初年,朝廷主張勸農桑,這是因為大亂之後,要百姓安心的種糧食,這叫因時製宜。”
“現在災情已經過去了,收成會越來越好,如果勸農桑隻讓百姓種糧食,不讓百姓種其他的東西。穀賤傷農在所難免。”
“那依愛卿之見,如何才能不傷農?”李世民疑惑的追問道。
魏征想了想,道:“若要不傷農,朝廷就得允許百姓種其他值錢的東西,等來年穀價上漲,百姓自然會去種糧食。這也是因時製宜。”
“嗯,有道理。”
李世民恍然點頭,而後再次瞥了眼李承乾,意有所指的感慨道:“朕經曆了馬上打天下,馬下治天下,深知,百姓是水,朝廷是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說到這裏,頓了頓,又環顧眾臣道:“諸位愛卿,朕問你們,到底是打天下容易,還是治天下容易?”
“這”
眾臣互相對視,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李世民將目光落在長孫無忌身上,才聽長孫無忌笑道:
“若讓臣來說,當初群雄逐鹿,每一個地方都要攻破了才算勝利,無一不是硬仗,不是惡仗,所以,臣覺得打天下難!”
“不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魏征又站了出來,道:“王者之興,一定是乘天下大亂,君王昏聵衰弱,天命已然要轉了,可得了天下之後呢?容易驕傲,沉迷安逸!”
“這說明什麽?說明百姓這時候需要安定,而得天下者,反而要增加徭役!”
“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得天下者很難明白!”
“這麽一來,國力又開始衰弱了!”
“所以,臣以為,治天下難!”
“嗬嗬.”
眼見自己最看重的兩位大臣,都發表了看法,且還是相反的看法,李世民淡淡一笑:“無忌隨朕打天下,百死一生,深知打天下的不易。”
“魏征助朕治理天下,很明白,富貴則驕,驕則怠,怠則亡的道理。現在想起來,打天下是真的很難。”
“不過,最難的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治天下!”
說完這話,李世民又又又看了眼李承乾,沉沉地道:“治天下也不容易,所以,你們以後執政,一定要謹慎!”
“臣等遵旨!”
眾臣異口同聲。
李世民滿意的點了點頭,正欲繼續開口。
卻聽門外傳來一道響亮的稟報聲:“啟稟陛下,各國使者已到,請陛下與眾臣移步橫門,參加受降大典!”
此言一出,殿內的眾臣精神一震,當即整理自己的衣冠。
隻見李世民臉上露出一抹暢然的笑意,然後從座位上緩緩站起來,背負著雙手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咱們的老朋友吧!”
“嗬嗬嗬”
眾臣再次轟然一笑,緊接著便跟李世民去了橫門。
此時此刻,欲穀設率領的狼牙衛,押著頡利的囚車,一起穿越由八千輛車馬,十餘裏樓門和龐大儀仗隊伍組成的通道。
他們越過橫橋,在橫門外的華表下集結。
各國使者,包括他們的屬官和護衛,看著囚車裏的頡利,眼神複雜到了極致。
遙想當初,他們在這個男人麵前,是那麽的卑微如螻蟻,那是被剝削到了快要亡國的地步。
然,風水輪流轉,當初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現在也有今天。
他們壓抑的興奮,終於在頡利囚車抵達渭橋中段的時候,再也壓抑不住了。
“該死的頡利!你後悔了麽!?”
一名康國使者,怒罵著喝問道。
潦草得蒼老了幾分的頡利,聽到他的喝問,冷冷一笑:“草原上隻有兔子才後悔,你什麽時候見過雄鷹後悔過?”
“是雄鷹就該撞死在崖壁上,而不是做了獵人的俘虜!”一名高昌國使者鄙夷道。
頡利冷哼一聲,卻沒有再理會他。
很快,囚車就駛過了渭橋。
而與此同時,李世民帶著文武百官,來到了高台附近。
當頡利的目光與李世民對視的刹那,他忽然有了一種倉皇,他不知道對麵的李世民將怎樣看待他的下場。
直到欲穀設下令囚車停下,將他從囚車裏放下來,他才跪地向李世民參拜。
“臣,阿史那氏咄苾,參見大唐皇帝陛下!”
“頡利可汗,我們又見麵了!”
李世民看著頡利,眼神中毫不遮掩的露出一抹興奮,驕傲,威嚴的神采,笑著道:“上一次,朕記得是武德九年,你親自來到渭水邊,慶祝朕登基稱帝。今日,你又親自來了,朕很高興,很高興啊!”
雖然這話說的非常平靜,但聽在頡利耳中卻猶如巨雷般刺耳。
這就是成王敗寇的下場。
即使他心裏有非常的苦楚,也得強顏歡笑的接口:“陛下的記性真好,臣也很高興再次見到陛下。”
“嗬嗬,是麽?”
李世民笑了笑,然後收斂臉上的笑容,沉沉的道:“你的父親,和你的哥哥,都是偉大的可汗。突厥也是強大的民族。”
“但你不是,什麽都不是。”
“因為你敗光了他們辛苦打下的基業,在我們中原,你就是跟隋煬帝一樣的昏君!”
“所以,你是真的該死!”
“啊?這”
頡利心頭一震,似乎沒想到李世民會賜死自己。
但是,那位太子殿下不是答應了自己,隻要自己好好配合李世民,他就會保證自己有條活路的嗎?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頡利惶恐不安的時候,李世民忽又話鋒一轉:“不過,朕之前跟大臣們討論了一下,到底是打天下難,還是治天下難,最後得出的結果是,都難!”
“所以,即使你是昏君,念及我們當年在渭河便橋的結盟,你也沒有對我大唐有大的侵擾,朕就饒恕了你的死罪!”
說完這話,抬手一揮,又道:“把他的鐵鏈打開!”
“謝陛下不殺之恩”
頡利的眼睛瞬間一紅,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盡管他跟李世民是敵對關係,但李世民的氣度,明顯高過於他。
如果換個位置,李世民成為了他的階下囚,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掉李世民這個心腹大患。
現在李世民不殺他,在他看來,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李世民的強大自信,覺得自己根本對他夠不成威脅,二個是李世民從未覺得自己是他的心腹大患。
若是前者,還算說得過去,畢竟自己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
若是後者,那可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你好歹也是當過大可汗的,大可汗要有大可汗的樣子!”
眼見頡利當著眾人的麵流下了眼淚,李世民既感覺到舒心,又感覺到嫌棄,不耐煩的揮手道:“來人,帶他去太仆館更衣洗漱,等會兒參加重陽宴,不要怠慢他的飲食!”
“謝陛下!”
頡利再次叩拜李世民。
眾異國使者,無不心悅誠服。
緊接著無舌又莊嚴地宣布了詔書,敕封欲穀設為狼侯,食邑千戶,其麾下將領也得到了封賞。
皇家樂隊高奏《秦王破陣樂》,彰顯大唐威儀。
伴隨著慷慨激昂的樂曲,李世民抬手示意台下的眾人,朗聲高喊道:“從今以後,大唐在河套以北設立安北都護府,突厥百姓與大唐百姓情同手足,共享太平。”
台下立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大唐威武!”
“陛下萬歲!”
李世民見狀,露出一抹從未有過的愉悅神色,然後扭頭看向台下的李承乾,發現他沒有一點異樣,不禁心頭一動。
如果連頡利投降這樣的大事,他都不跳出來攪局,那他費盡心機主持重陽宴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難不成,他真是為了替自己分憂?
想到這裏,李世民又聯想到了李承乾透露自己傳國玉璽的事,表明他心中是認可自己這個父皇的,否則沒有人能經得起傳國玉璽的誘惑。
於是他漸漸打消了之前的顧慮,然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道:“承乾,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朕失望!”
“父皇放心,兒臣絕不會讓你失望!”
李承乾應聲站了出來,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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