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天已經快亮了。
    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一眾官吏和衙役們聚集在了大門門口。
    他們經過一夜忙碌，工作已經完成，就等著合適的時機好展開。
    此時他們一個個神情緊張，巴不得把耳朵貼在門上聽門外的動靜。
    外頭……
    安靜了太多。
    已經沒有在高喊誅羊妖平瘟疫的口號。
    也沒有數不清的人在街上聚集。
    隻看到不少人來回奔跑遊蕩，但是他們在具體做些什麽，衙門裏的官員們誰也不知道。
    但他們確定，太平道和楊家的大戰恐怕已經快到尾聲了。
    突然！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這把一眾官吏們都嚇了一跳。
    衙役們更是急忙握緊水火棍，打算堵住大門。
    此時。
    一個聲音卻忽然在外頭響起：
    “太平道方頭祭酒張遊，求見府尊！”
    郜淵聽到這話，一瞬間判斷出了太多的信息。
    他急忙開口：
    “快開門！”
    “讓張遊進來！”
    府衙的大門緩緩打開。
    隻見門外站著一群黃巾眾，領頭的正是郜淵之前見過的張遊。
    這張遊倒是守信，果然如約而至。
    張遊姿態謙卑，衝著郜淵行了一禮。
    郜淵急忙問道：
    “結束了？”
    張遊微微點頭。
    郜淵又問道：
    “楊家人如何了？”
    張遊輕輕搖頭。
    一種官吏聞言，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還無法適應這種結果。
    楊家在青州城枝繁葉茂，根深蒂固，橫行霸道了幾十年。
    怎麽一夜之間，說沒有就沒有了？
    郜淵神色複雜。
    楊家沒有了，對他而言不算壞事。
    可是少了一個楊家，多了一個太平道，對他來說也算不得好事。
    但現在，他隻能同太平道站在一起。
    張遊卻說道：
    “無論府尊想做什麽，現在時機已到。”
    郜淵聞言，心頭一顫。
    難道……府衙裏頭也有太平道的人。
    他的視線，不由得在一眾官吏和衙役之間掃過。
    但他隨後放棄，不再試圖找出奸細。
    如今府衙已經處處漏風，不是楊家的人就是太平道的人，實在太正常不過。
    郜淵伸出頭，朝著府衙外看了一眼。
    隨後他指著外頭道：
    “城裏現在依然亂糟糟一片，我們一旦出去恐怕就會遭到災民襲擊，本官又能做什麽？”
    “幾萬災民正在四處橫衝直闖，現在恐怕就連你們太平道也約束不了這些災民吧？”
    郜淵很清楚，人內心的欲望一旦被釋放之後，短時間內根本收不回來。
    這可是幾萬災民！
    無論是府衙還是太平道，在麵對這秩序崩潰的時刻，也根本約束不了他們。
    張遊隻是微微一笑：
    “府尊未免太小看太平道，太小覷大賢良師了？”
    “不就是約束災民，平息城內動蕩嗎？”
    “這有何難？”
    郜淵和一眾官員都眉頭微皺。
    吹牛也不帶這麽吹的！
    他們為官管理百姓這麽久，經驗豐富，深知如今的情況完全就是一個爛攤子。
    放這些災民進城容易，讓他們作亂也容易。
    可想要讓他們停止作亂離開城池，簡直難如登天！
    除非大軍前來強力鎮壓，否則誰都不好使。
    這太平道，怎麽可能辦得到？
    卻見張遊麵對一眾官吏的質疑，他隻微微一笑。
    然後隻見張遊站直身子，將手朝著遠方一指。
    “當當當當！！！”
    一陣清脆的銅鑼聲響徹黎明，清脆回響。
    洪亮的鑼聲，也在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
    隻見大街上，一群黃巾眾一邊用力敲著鑼，一邊高聲喊道：
    “太平道在城外河邊發放符水了！”
    “所有感染疫病的人，快來城外喝符水治病了！”
    不僅這一隊黃巾眾在高喊。
    在這城市之中各條街道之上，都有黃巾眾在敲鑼打鼓呼喊。
    隨著他們的喊聲，隻見無數的災民紛紛從各處湧了出來。
    能夠讓災民們停止發泄的，也就隻有能夠拯救他們性命的東西。
    “終於發符水了！天呐！我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大賢良師說過，羊妖一誅，中黃太乙就能繼續賜下符水拯救世人了，看來果然沒有騙我們！”
    “我得趕快去討要符水，不然我家裏人快堅持不住了！”
    “快走！快去領符水！誰知道去晚了還有沒有？”
    ……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災民重新匯聚在了大街上。
    他們爭前恐後，瘋狂朝著城外跑去。
    原本還災民們四處遊蕩的大街，竟然隻過了一陣，就變得空蕩蕩的。
    顯然絕大部分災民，都已經離開了城市去領取符水。
    隻要災民們暫時離開城市，那麽想要穩定秩序就容易得多了。
    郜淵和一種官吏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驚得目瞪口呆。
    同時也啞口無言。
    太平道確實辦到了他們辦不到，也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
    這也讓官員們感到了一陣害怕。
    太平道組織百姓的能力實在太強，已經強到超出了府衙。
    以前楊家在時，百姓都恨楊家，而官吏都擁護楊家。
    而如今太平道截然相反，百姓都擁護太平道，官吏都畏懼太平道。
    這種情況，究竟哪一種更好，也隻能等未來才能知道了。
    張遊則笑眯眯說道：
    “如今災民已退，府尊還不快迅速穩定城池，在城門設卡？”
    郜淵一時沉默。
    張遊說的，正是他要做的。
    郜淵回過身，看向一眾官吏衙役，開口吩咐：
    “按照我之前的交代，大家迅速組織人手行動起來！”
    眾人齊齊回道：
    “我等遵命！”
    說罷，一眾官吏衙役迅速行動起來。
    他們跑出府衙大門，消失在了各條街道之上。
    …………
    天，終於大亮了。
    太陽也已經升上蒼穹。
    受了一夜驚嚇的普通百姓，也終於紛紛走出了大門，忐忑地打聽著昨夜城裏發生的事情。
    不少人在經過楊家的時候，徹底呆住了。
    隻見這座奢華漂亮的宅院，一夜之間竟然就隻剩下了殘垣斷壁。
    隨處可見焚燒過的痕跡，還有屢屢青煙正在緩緩升起。
    一陣鞭炮聲忽然響起。
    “劈裏啪啦！！！”
    城中不知何處，居然有百姓在燃放鞭炮。
    鞭炮聲仿佛瘟疫一樣蔓延，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城。
    這時青州城的百姓們在慶祝。
    慶祝楊家的覆滅。
    雖然昨夜，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去找楊家複仇。
    但是在白日裏，他們卻也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著對楊家滅亡的慶祝。
    猶如過節一樣。
    衙役捕快們也重新出現在了大街上。
    他們搜捕著一些趁亂違法犯罪的流氓地痞。
    此時的衙役捕快們，也變得比平日裏和藹多了。
    他們對百姓不再呼來喝去，也不再肆意打罵，反而一個個變得慈眉善目，笑容隨時掛在臉上。
    這也讓百姓們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而大街上，到處都張貼出了一張張的官府告示。
    人群們聚集在一起，看著告示上的內容。
    他們越看，越是咬牙切齒：
    “狗日的楊家！原來竟然幹了這麽多壞事！”
    “我以為楊家幹得壞事夠多了，沒想到府衙一統計，才發現他們害慘了這麽多人！”
    “這下好了，那些被楊家害過的人，大仇終於得報了！”
    ……
    告示上所說的，都是楊家那罄竹難書的罪行。
    並且官府還號召百姓，用於檢舉揭發楊家未被發現的罪惡。
    於是大量百姓趕到府衙揭發。
    由於人太多，甚至在府衙門口排成了長隊。
    此時。
    府衙中。
    知府郜淵、操守馮天、統帶閭耀、通判王迅等一眾青州主要官員聚集在一起。
    昨夜發生的事情，他們已經完全搞清楚了。
    甚至就連許多細節，他們都已經完全掌握。
    現在，到了討論如何對這件事進行收尾的時候了。
    郜淵首先開口：
    “今天請諸位來，是想要討論一下如何將昨夜的事情進行定性，之後好上報朝廷。”
    “太平道昨夜所謂，到底算不算造反？”
    這個問題一出，一眾官員立刻起了一陣激烈的討論。
    首先開口的，真是郜淵預料之中的六扇門統帶閭耀。
    閭耀麵帶怒容道：
    “怎麽不算？”
    “殺了我青州城這麽多官員，這明擺著是謀逆之舉！”
    六扇門統領戚向鴻昨夜慘死，閭耀去收屍的時候隻收回來一堆灰燼。
    這讓閭耀的心中，對太平道是很有意見的。
    郜淵淡淡說道：
    “哦？”
    “那麽本官倒是要問問閭統帶，太平道都殺了那些官員？”
    “昨夜死去的官員也就那幾個，守備雷羽，是太平道殺的？”
    “同知安良弼，也是太平道殺的？”
    這話一出，首先坐不住的是一旁的馮天。
    他猛地站起身來，衝著郜淵怒目而視。
    畢竟雷羽和安良弼，可都是死於馮天之手。
    在這一刻，馮天有理由懷疑郜淵是想要讓他來當這個替罪羊，這是他絕對無法容忍的。
    郜淵隻是衝著馮天揮揮手：
    “馮操守稍安勿躁，你的事稍後本官會細說。”
    馮天冷哼一聲，隻能暫時坐下，看看知府到底想要搞什麽鬼。
    閭耀臉色不悅，他怒道：
    “可是我六扇門戚統領，正是死於大賢良師之手！”
    單憑這一條罪名，閭耀自信可以將太平道定性為謀逆！
    郜淵聽到這話，卻不急不慢淡淡反問：
    “閭統帶，你是目擊者嗎？”
    閭耀回答：
    “當然是！”
    “昨夜一切，我親眼所見！”
    “正是那大賢良師召來天雷，殺死了戚統領！”
    這一下，郜淵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他沉聲喝道：
    “你不聽聽，你自己在說些什麽？”
    “這世上豈有什麽能召天雷的神仙，這種怪力亂神之說若是上報聖上，少不了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你問問在座各位，有誰相信世間有人能召來天雷？”
    這話，使得閭耀滿臉漲得通紅。
    確實，若是說有人能引天雷殺人，那這種人豈不是真的成了神仙人物？
    這種事說出來誰信？
    不僅朝廷不信，聖上也絕對不信！
    這事若是傳出去，不僅會惹得天下恥笑，反而還會助漲太平道的氣焰。
    這一下，閭耀啞口無言，不知道如何解釋。
    郜淵這才淡淡說道：
    “我也有許多目擊者，他們可以確定一點。”
    “就是戚統領確實是被天雷劈死的。”
    “但並沒有證據能證明，那天雷是大賢良師召下的。”
    “閭統帥，你有證據嗎？”
    閭耀張了張嘴：
    “這……”
    他當然沒有證據。
    若有證據能證明有人可以召喚天雷，那他早修仙去了，還練武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