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樓主要來我家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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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城。
連家。
如今的連家之中,一片愁雲慘淡。
即便是大白日裏,連家也都家門緊閉,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誰都能夠預感到,連家要出大事!
就連路過的百姓看見了,都忍不住歎息兩聲:
“這連家,怎麽就落到了這步田地?連通判可是個好人,可惜好人不長命啊。”
“哼!如今在大乾朝廷當官,還想著當好官,也難怪連通判遭遇這番劫難。”
“事到如今,不知道連家最終命運會如何,還能不能挺得過這幾天。哎……”
……
百姓們目露同情,但顯然他們也無可奈何,隻能紛紛搖頭歎息。
要說這連家,在寧州城中可不是什麽小門小戶。
連家當家的連文,可是寧州通判,算得上地方上的一個重要官員。
可問題就出在這裏。
通判的作用,本身是用來牽製監督州府官員,檢舉官員不法行為,避免州府做大不受朝廷鉗製。
也正是這個職能,導致通判這個官位很容易得罪人。
若是普通的通判,要麽和地方要員同流合汙,要麽就必然遭受排擠,沒有別的出路。
即便不打算同流合汙,隻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麽難免受人猜忌,從而遭受厄難。
連家當家的連文連通判,偏偏性格為人正直廉潔,這就顯得他在大乾官場之中顯得尤為另類,也難免將寧州重要官員都得罪個遍。
他先是檢舉寧州六扇門逼迫武者為匪,又檢舉寧州同知逼迫良家為娼,再檢舉寧州知府徇私枉法。
這一下子,基本上寧州官場都巴不得連通判早點死。
若是在別的州府,想要讓連通判早死還沒有那麽容易。
但是這寧州可不一樣。
這裏地處大乾邊陲,西邊毗鄰西漠,北邊有一部分同黑龍帝國接壤,可以說是一個動蕩之地。
自古寧州民風彪悍,盛產戰馬和遊俠兒。
但凡有人在這裏殺了人犯了事,隻需要騎匹馬要麽往西入西漠,要麽往北入黑龍帝國,就可以順利逃過王法的處罰。
同樣的,西漠的匪盜和黑龍帝國的不法之徒,也時常進入寧州。
若是敵國大軍進入,那麽寧州守備自然會率軍應對。
可對於小股匪盜,那自然不可能出動大軍,而偏偏這些匪盜又往往彪悍異常,地方治安力量疲於應付。
若是大乾強盛時期,還能穩定得住局麵。
可如今大乾日漸衰落,國庫緊張到連禁軍都有所裁減,維護治安之事也隻能讓地方自己想辦法找錢解決。
而地方上一旦允許自己找錢之後,貪腐立刻就猶如開閘泄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反而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會被眾官不約而同地進行掩蓋。
所以寧州各縣多任文官橫死於任上,甚至就連州府也有官員死於盜賊之手。
此事人人都知道蹊蹺。
盜賊再強,也完全沒道理能夠穿越重重封鎖襲擾州府殺害州府官員。
要說這其中沒有人在借刀殺人,那是難以讓人相信的。
可奈何這些盜賊殺完人就逃遁出國,無從追捕,許多案子也就成為了難解之謎。
朝廷也曾震怒過,也曾派遣能臣幹吏前來整治過。
原本剛有成效,可奈何那能臣因為朝廷高層內部爭鬥被波及,降職調離,導致寧州的整治功虧一簣,重新恢複原狀。
到了如今,更是積重難返,已經從根部開始就爛完了。
但這世道,也總有人不信邪。
這連通判就是一個。
他上任剛滿一年,就按捺不住想要扭轉形勢。
可結果在三天之前,連通判家的大門上被人釘上了十八枚銅釘,組成了一個“死”字。
人盡皆知,這是寧州巨盜“快活侯”的標記。
這快活侯乃是一支匪盜首領,其人來去如風,神出鬼沒,殺人無數,令人聞風喪膽。
無論誰家被標記上,那麽就隻能落得一個三天之後滿門被屠滅的下場!
如今這快活侯居然盯上了連通判家,那自然惹得連通判憤怒不已。
這些日子,連通判找遍了寧州城中各處衙門求助,得到了各種口頭承諾,卻沒有實質性的動作。
甚至就連衙役捕快也沒有派遣到連家進行守護。
這一下,誰都知道,連家過不了今晚了。
連家家中,更是哀嚎一片。
“老爺,我們趁著天還沒有黑,趕快逃出城去吧!”
“要是晚了,恐怕那些盜賊就要殺上門來了。”
“不能指望那些當官的了,他們擺明了和那些匪盜是一夥的,就是想要害老爺啊!”
連家的夫人哭得稀裏嘩啦。
而連文連通判卻穿上了官服,端坐在太師椅上。
他麵色肅穆,斥責道:
“婦道人家,你懂什麽?”
“我承蒙皇恩,豈能輕易脫逃?”
“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通過我的死,才能讓朝廷重視,也才能夠讓世人警醒,更是讓那幫貪官汙吏認識到這世上並非人人畏死!”
連文義正詞嚴。
但他心中卻也明白,逃跑?根本逃不掉的。
那些貪官汙吏還巴不得他逃出城,死在半道上。
但既然逃不掉,那他就要死在寧州城裏,把事情鬧大一些!
連夫人隻當自己勸不動連通判,於是一把拉過身邊虎頭虎腦的兒子,哭泣道:
“老爺,你不為自己著想,不為我著想,那起碼也得為兒子想想啊!”
“他才六歲,他什麽都不懂,你就忍心看他跟著一起死嗎?”
連通判看到兒子,心中也忍不住一顫。
可他的心中滿是無奈和無助。
他知道誰想要讓他死,也知道什麽時候會死。
但是他就是偏偏沒有半點辦法。
或許正是那些敵人,想要讓他體會到絕望,也想要震懾所有像他一樣的人。
他最後隻能閉上眼睛,咬牙道:
“把上次朝廷賞賜我的那匹布取出來,去給兒子做身新衣服。”
“他已經整整三年沒有穿過新衣了,今晚讓他能有新衣服穿……”
連夫人聽到這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她懷中的兒子聽到娘親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連通判聽得煩了,忍不住想要開口責罵。
但是他嘴巴一開,發出來的卻隻有悲慟的哭聲。
一家三口就這樣互相抱在一起大哭,哭聲能夠傳到家外。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推開。
一名老者一隻手杵著拐杖,另外一隻手卻提著一大扇羊肉。
“兒媳婦,快!快來把這羊肉給燉了!”
“我再去買點菜來,今晚好好做一桌飯菜!”
老者正是連家老爺子。
連通判看到父親買這麽多羊肉,下意識就想要責備。
畢竟他為官清廉,家中本就清貧,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肉。
如今老父親一下子買這麽多肉,這幾乎把家裏的錢財都耗盡了。
但話到嘴邊,連通判卻又歎道:
“爹說得沒錯,錢留著也已經沒意思了,今晚我們家就好好吃一頓吧,這估計是最後一頓了……”
說完,連通判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連夫人見狀,哭得更傷心了。
可誰知。
連老爺子聞言,卻猛地用拐杖朝著連通判背上狠狠砸了下去。
連通判吃痛,急忙驚道:
“爹,您這是幹什麽啊?”
他雖然身為通判,可一向重孝,即便被老子打了也不敢有所怨言,更別說反抗了。
連老爺子斥責道:
“沒出息的東西!什麽叫做最後一頓?”
“老子是讓你們準備一桌好酒好肉,今晚老子要招待貴客!”
連通判和連夫人聞言對視一眼,隨後夫妻倆抱頭痛哭。
老爺子一定瘋了。
今晚自家都要遭遇滅門慘禍了,這老爺子居然還想著要招待什麽貴客?
如今自從被快活侯標記上之後,人人對連家唯恐避之不及,誰還會上門做客?
“爹,別折騰了。”
“兒子不孝,不能讓您老安享晚年。”
“等來世,兒子給您做牛做馬!”
連通判說著,跪下給老父親磕起了頭。
連老爺子見狀,舉起拐杖又要砸。
這一次連夫人再也看不下去,急忙牢牢攔住連老爺子哀求:
“公公,你就別打了!”
連老爺子看到兒媳攔在麵前,這才放下手中的拐杖。
隨後他恨鐵不成鋼地對連通判罵道:
“老子真是快被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氣死了!”
“給我家招來禍端就算了,現在老子好不容易請來救兵,你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老子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沒用的種!”
聽到這話,連通判和夫人哭聲一頓。
隨後連通判疑惑地看向連老爺子:
“爹,什麽救兵?”
他的心中滿是狐疑。
自己老爹以前也是當官的,可當的是前朝的官。
自從改朝換代之後,他家的人脈早就已經完全斷了,老爺子也已經幾十年來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他還哪裏能搬什麽救兵?
連老爺子回答道:
“西漠青衣樓,聽說過沒有?”
連通判聞言一愣。
但他的業務水平畢竟還在,很快就回憶起來。
寧州和西漠毗鄰,對於西漠的大事,寧州自然是能夠獲取一些情報的。
如今西漠有一個叫青衣樓的勢力異軍突起,短短時間之內就橫掃西漠,成為西漠當之無愧的霸主。
這樣的勢力,自然惹得寧州官府重視,連通判當然也知曉。
在連通判不解的目光之中,連老爺子得意地說道:
“青衣樓的樓主,今晚要路過寧州城。”
“而老子我廢了好大的勁,才請到他來我家做客。”
“有他在,我家可保無虞!”
聽到這話,連通判和連夫人再對對視一眼,彼此無奈搖頭。
自家老爺子,要麽精神失常了,要麽被人給騙了。
青衣樓樓主,那種西漠梟雄,怎麽可能會來大乾?
即便真的來了大乾,又怎麽可能會來自家做客?
連家以前可是生活在內地,跟西漠完全扯不上半點關係。
連通判焦急道:
“爹,一定是那些貪官汙吏設計戲耍你的,你可不要上當了!”
他可是聽說過,就連黑龍王朝位高權重的屠邪王在青衣樓樓主手上都吃了大虧。
那青衣樓樓主,豈是尋常人所能請得動的?
這必然是那些壞人的鬼蜮伎倆!
老爺子一聽急了:
“放你娘的屁!”
“老子跟你這個蠢材解釋不清楚,讓你做什麽你就趕進做!”
“不然老子今天一定打死你這個不長眼的東西!”
說吧,連老爺子大動肝火,作勢又要發怒打人。
連通判無奈,也隻能讓妻子照做。
他到不是怕自己被老爺子打死,而是怕自己老爺子被活活氣死。
於是連家大門重新打開,開始忙活起來。
連夫人開始在家做飯,連老爺子繼續上街采購食材,而連通判則帶著兒子開始張燈結彩。
看到連家這樣一副宴請賓客的模樣,反倒是惹得周圍百姓們滿是詫異。
他們不由得紛紛好奇駐足逗留,彼此猜測不停。
可是卻沒有人敢上前詢問。
因為,已經有人上前問話了:
“連通判,你這是在幹什麽呢?”
“今晚快活侯就要光臨你家了,你不會是打算好好招待人家吃喝一頓,就指望人家能放過你們吧?”
問話的人,是府衙捕頭。
這種話,他本不該說,尤其不該在街麵上說。
但他就是敢堂而皇之地說出口,這就證明在寧州這片地上,他已經可以肆無忌憚。
連通判聽了這話,滿心悲涼。
連一個小小捕頭都居然如此猖狂,這寧州果然已經徹底爛完了。
連老爺子卻從門裏走了出來,昂聲道:
“你們這些宵小給老子聽清楚了!”
“今晚,那什麽快活侯要是有膽量來我連家,隻怕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那鼠輩連我連家的大門都進不來!”
捕頭聞言,和身邊幾名捕快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一邊笑,一邊轉身離去。
對於一個將死的老頭,他們甚至懶得和其鬥嘴。
隨著日暮西山,周圍的百姓們也都紛紛散去,不敢停留。
天快黑了。
快活侯快來了。
百姓們生怕被波及進去。
連家大門前,變得異常安靜冷清。
連老爺子率領著連家所有人還站在大門口,等待著貴客上門。
連通判和連夫人一臉絕望。
他們自然是不信什麽青衣樓樓主能來的。
尤其在人生最後時刻,他們把時間浪費在一個不存在的人身上,那更是顯得可笑。
“爹,我們回去吧。”
“那飯菜我們一家吃完,好準備上路。”
連通判黯然道。
連夫人又抱著兒子哭了。
連老爺子怒氣衝衝,正要準備罵人。
這個時候。
忽然隻聽得街道遠方一陣馬蹄聲響起。
緊跟著,隻見兩名騎手從街邊出現。
他們風塵仆仆,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尤其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兵刃,顯然是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