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魔君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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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未歇,天地間一片迷蒙。
就在這時,雨幕深處,幾道身影緩緩浮現,朝著梁進所在的方向走來。
他們步履沉重,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
領頭的是悲空和尚。
他那顆光禿禿的腦袋在雨中泛著冷光,原本總是帶著幾分慈悲與算計交織神情的臉上,此刻隻剩下難以掩飾的敬畏,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跟在他身後的,是除魔大會殘存的成員。
比起進入瑤水城時的意氣風發,此刻他們顯得狼狽不堪,人數明顯折損,不少人身上帶傷,衣衫襤褸,氣息萎靡。
他們能活下來,已是僥幸。
然而,比身體創傷更深的,是心靈的震撼。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個靜靜佇立在廢墟中央的身影——梁進。
他們的眼神複雜至極,有感激,有慶幸,但更多的,是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估這位大賢良師。
他能輕易擊敗悲一,能駕馭狂風,手段莫測。
可直到今日,親眼目睹了那場在烏雲雷電間進行的、宛如神魔交鋒的戰鬥,親眼看到不可一世的戊墟魔君如同隕石般墜落,最終被轟得屍骨無存……
他們才駭然發覺,自己之前的認知是何其可笑與膚淺!
他們對梁進的力量,根本一無所知!
那是一種超越了凡人想象界限的力量,是足以主宰眾生命運、令山河變色的絕對偉力!
在這種力量麵前,他們這些所謂的江湖豪傑、名門之後,渺小得如同螻蟻。
此刻,在梁進那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注視下,他們甚至產生了一種想要轉身逃走的衝動。
那目光並不凶狠,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淡漠,仿佛在審視著無關緊要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曾經在悲空慫恿下,或明或暗對梁進出言不遜的人,更是臉色煞白,雙腿發軟,生怕這位殺神秋後算賬。
以梁進展現出的實力和那看似溫和實則冷酷的行事風格,若要取他們性命,恐怕比碾死一隻蟲子還要簡單。
最終,在無形的壓力下,他們硬著頭皮,走到了距離梁進數丈之外的地方,紛紛停下腳步,然後極其恭敬地,甚至帶著一絲諂媚與恐懼,深深行禮,聲音在雨水中顯得有些失真和顫抖:
“拜……拜見大賢良師!”
“恭賀大賢良師……雷霆手段,擊殺魔王,拯……拯救南州萬民於水火!”
梁進的視線緩緩掃過他們,如同清風拂過水麵,不起波瀾,卻讓每個人都感覺仿佛被無形的針紮了一下,脊背發涼。
他心中了然,這些人與世代居住於此的山民不同,他們來自大乾,是江湖中人,注定會離開這片大山,將這裏的所見所聞帶回中原,添油加醋地傳播開來。
殺人滅口,將今日之事徹底隱藏?
這個念頭在梁進腦中一閃而過,隨即被他否定。
現場見證者太多,瑤水國的臣民、潰散的魔軍、各地的馬幫……消息根本無法徹底封鎖。
更重要的是,時至今日,隱藏實力已非必要。
而朝廷的大軍正在敏州附近集結,遲早會對趙惜靈組建的小朝廷動手。
下一場大戰即將到來,隱藏實力已經沒有多少必要。
他需要威名,需要讓敵人未戰先怯的聲望!
“此間事已了,你們自行返回中原吧。”
梁進開口,聲音平淡,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本座另有要事,就不與諸位同路了。”
眾人聞言,如蒙大赦,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了不少,甚至有人悄悄擦了擦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的水珠。
他們彼此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慶幸。
“謹遵大賢良師法旨!”
“我等告退!”
他們再次齊齊躬身一拜,動作比來時迅捷了許多,隨即轉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融入雨幕,朝著城外方向快步離去,生怕慢了一步就會改變主意。
唯有悲空和尚在轉身之際,腳步微微一頓,似乎想回頭說些什麽,嘴唇囁嚅了一下。
但最終,他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隻是那光禿的腦袋在雨中更低了一些,隨即加快腳步,跟上了逃離的隊伍,背影竟顯得有些佝僂和落寞。
就在這時,遠處那片原本傳來激烈能量碰撞的區域,徹底沉寂了下來。
雨聲似乎變得更加清晰。
梁進心中微動,感知中那股屬於瑤水女王的、帶著水潤氣息的生命波動已然消失。
“看來,是巫靈贏了。”
果然。
不過片刻,一道嬌小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雨幕中穿出,幾個起落便來到了近前,正是巫靈。
她的氣息有些急促,周身繚繞的氣息尚未完全平複,顯示著剛才那場戰鬥的激烈。
但她的情緒,卻明顯處於一種亢奮狀態。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還提著一具屍體。
那屍體身著華貴但已破損不堪的王袍,身形曼妙,正是瑤水女王!
隻是此刻,這具曾經尊貴的軀體已是慘不忍睹。
密密麻麻、顏色各異的蠱蟲覆蓋其上,它們瘋狂地啃噬著血肉,在屍體上製造出無數細小的孔洞,並從中鑽進鑽出,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聲響。
一些部位甚至已被啃噬得露出了森森白骨。
巫靈下手之狠毒酷烈,可見她對瑤水女王的仇怨之深,已到了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洗刷的地步。
“嘻嘻!”
巫靈發出一聲帶著快意與得意的輕笑,將那具正在被萬蟲啃噬的屍體隨意扔在梁進麵前的泥濘中,仿佛丟棄一件垃圾。
她昂起戴著麵具的小臉,語氣中帶著一絲挑釁般的炫耀:
“大賢良師,果然信守承諾,是個妙人!”
她腳尖輕輕踢了踢瑤水女王的屍體,引得上麵的蠱蟲一陣騷動,語氣變得有些陰陽怪氣:
“看到我手中這賤人這身好皮囊,被我這些小寶貝們糟蹋成這副模樣,不知道大賢良師是否會覺得……可惜呢?”
“畢竟,她之前可是跪在你麵前,楚楚可憐地想要臣服於你呢。”
瑤水女王的屍體被如此對待,立刻引發了周圍瑤水國臣民的劇烈反應。
普通的百姓們見狀,紛紛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哭聲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悲戚淒涼。
而那些幸存的貴族和大臣們,則連滾爬爬地圍攏過來,在泥水中跪成一圈,朝著梁進和巫靈的方向拚命磕頭,口中高喊著願意臣服,祈求寬恕,聲音充滿了恐懼與卑微。
一旁的鳳舞看著那具迅速被蠱蟲侵蝕、變得不成人形的屍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不由得微微搖了搖頭。
她與瑤水女王雖然沒有什麽情分,但也算相識,如今見到一位曾經高高在上的女王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心中難免生出一絲歎息。
梁進卻對周圍的哭聲與哀求置若罔聞,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瑤水女王的屍體上多停留一秒。
他隻是看向巫靈,語氣平和地說道:
“恭喜巫靈國師,得償所願,大仇得報。”
他話鋒一轉,直接切入正題:
“如今,戊墟魔君伏誅,瑤水女王授首,我對國師的承諾已然完成。”
“我將返回中原,不知巫靈國師……可願與我同行?”
此言一出,巫靈嘴角那絲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繼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猛地後退兩步,麵具後那雙靈動的眼眸瞬間變得銳利而警惕,死死盯住梁進,聲音也冷了下來:
“同行?我若是不願去,大賢良師莫非……是要強迫我去嗎?”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戒備與試探,周身的氣息也隱隱變得不穩定起來。
梁進微微搖頭,語氣依舊聽不出什麽波瀾,反而帶著一種刻意的溫和:
“巫靈國師何出此言?”
“你我並肩作戰,乃是至交好友,我又怎會做出強迫好友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至交好友”四個字。
巫靈聞言,非但沒有放鬆,反而再度向後飄退兩步,與梁進拉開了更遠的距離,沉聲道:
“既然如此,那我還有要事需處理,就不奉陪了!”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
“你要回中原,便自己回去。”
“若我哪天想找你了,自然會去尋你。”
她似乎不願再多言,抬起小手,衝著梁進隨意地揮了揮,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疏離:
“多的就不說了,山水有相逢,有緣再見!”
話音未落,她身上那件玄色羽衣無風自動,整個人已如一隻輕巧的雨燕般倒射而出,迅速融入密集的雨幕之中,幾個起落便已遠去,消失在廢墟與街巷的盡頭,速度快得驚人。
梁進站在原地,望著巫靈消失的方向,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就走了?
而且走得如此決絕,態度轉變得如此突兀和冷淡。
這確實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自己助她報得大仇,她即便不感恩戴德、跪地臣服,至少也該保持友善,甚至願意提供一些幫助才對。
盡管心中掠過一絲被“辜負”的不悅,但梁進並未出手阻攔。
他既已言明不會強迫,便不會自食其言。
巫靈此人,神秘莫測,手段詭異,與其強行結怨,不如暫且放她離去,結個善緣,或許在未來某個關鍵時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當是一次長遠投資。
隻是……巫靈的突然離去,確實打亂了梁進的另一個計劃。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微微偏轉,落在了身側一直安靜站立的鳳舞身上。
根據巫靈所說,若是梁進奪取鳳舞的玄鳳精血,將會十分危險。
而鳳舞卻又說,玄鳳精血很是溫和,能夠同另外一種神獸精血和平共處,不會產生衝突。
可梁進體內,早已經有了兩種精血。
雖然梁進猜測,自己體內兩種精血沒有衝突的原因,是因為其中一種精血是係統進行的完美融合。
這樣的話,即便再多鳳舞的一種精血,也能無事。
但這畢竟隻是猜測。
若是真的到了要進行的那一步,梁進心中依然沒有底。
所以梁進最初的計劃,便是自己在奪取鳳舞體內玄鳳精血的時候,巫靈能夠在一旁護法。
以巫靈的學識和實力,若是真的這個過程之中出了什麽預料之外的問題,她也一定能夠幫得上忙。
但如今巫靈就這樣突然翻臉走了,這就讓梁進的計劃被打破。
剛才梁進並未開口幫忙,就是生怕巫靈誤會,以為自己想要強留她而找的借口。
他隻能將奪取鳳舞精血的事情暫停,等下一次重新和巫靈相遇之時,再請她幫忙。
但梁進自然不可能一切隨緣。
等他返回敏州皇宮,解決完擠壓的問題之後,必然還會再返回南州尋找巫靈。
眼下,也隻能暫時將鳳舞帶在身邊,等待著下一次再取她的精血。
心念電轉間,梁進已有了決斷。
他轉向鳳舞,聲音放緩,帶著一種看似體貼的溫和,開口說道:
“鳳舞姑娘,我看你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初夜之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既然如此,奪取精血之事,不必急於一時。不如這樣,你隨我一同離開南州,前往中原。”
“中原地域遼闊,風物與南州大不相同,正好可借此機會散散心,平複心境,也適應一下新的環境。”
他看著鳳舞的眼睛,語氣誠懇:
“等你何時覺得準備好了,身心皆處於最佳狀態,我們再完成約定不遲。你看如何?”
鳳舞聞言,嬌軀微微一顫,抬起頭,美眸中流露出明顯的錯愕與猶豫。
“我……”
她確實沒有準備好。
此刻讓她立刻履行那“獻出一切”的約定,她內心深處確實充滿了恐懼與抗拒。
她沒想到,梁進竟然如此“體貼”,主動提出延緩,這讓她在錯愕之餘,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真實的感激,緊繃的心弦也稍稍鬆弛了一些。
至於離開這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大山……
這個提議讓鳳舞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對外麵未知世界的本能畏懼。
但與此同時,一股被壓抑了許久的、對於廣闊天地的憧憬與好奇,也悄然在心底滋生。
她的家園梧酈已化為焦土,族人死絕,血海深仇也已得報。
在這片傷心之地,她確實已了無牽掛。
梁進開了口,於情於理,她都無法拒絕,也不該拒絕。
他履行了他的承諾,她也該做好履行自己承諾的準備。
想到這裏,鳳舞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紛亂思緒,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平靜,對著梁進正色道:
“大賢良師放心,鳳舞既已立下誓言,便絕不會反悔。”
“我將一直跟隨在您左右,聽從您的安排,直到……完成最終的約定!”
她似乎怕梁進誤會,又急忙補充道,臉上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其實……其實我也一直想去大山外麵的世界看一看,隻是從前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正好可以隨您一起去見識一番。”
梁進滿意地點點頭,鳳舞的順從讓他省了不少麻煩。
“如此甚好。”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說完,梁進心念一動,體內《步風足影》的功法運轉。
“呼——!”
一陣猛烈的狂風立刻以他為中心憑空產生,卷起地上的積水與碎葉,發出呼嘯之聲。
他大手一揮,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內力如同無形的綢帶,輕輕裹挾住鳳舞的纖腰。
隨後,在周圍無數道目光驚愕的注視下,梁進帶著鳳舞,隨著那陣呼嘯的狂風拔地而起,輕飄飄地飛上了半空之中。
兩人的身影越過殘破的城牆,越過下方如同綠色海洋般無邊無際的原始叢林,朝著大山之外的方向,疾馳而去,很快便化作了雨幕天際的兩個小點。
而留在他們身後的瑤水城,依舊是一片狼藉與混亂。
無數的瑤水國民茫然地站在廢墟和雨水中,望著神樹倒塌的方向,望著女王斃命之處,眼中充滿了無助與彷徨。
信仰的支柱崩塌了,王國的女王隕落了,他們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未來的路途一片迷霧。
那些殘餘的魔軍,早在戊墟魔君敗亡之時就已軍心潰散。
此刻見巫靈也離去,那些原本被巫靈以秘法控製的魔獸紛紛失控,發出最後的瘋狂嘶吼後,便相繼抽搐倒地而亡。
魔軍徹底失去了戰鬥的意誌,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殘兵敗將們便如同無頭蒼蠅般,丟盔棄甲,朝著魔都的方向亡命逃去。
誰又能想到,這場原本以為會決定南州最終歸屬的驚天大決戰,竟會以這樣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如此突兀地落下了帷幕。
…………
兩日之後。
南州城,府衙。
梁進已帶著鳳舞安然返回。
他高踞於議事廳的主座之上,姿態放鬆,卻自然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陸倩男、溫蘅容等太平道核心成員分列兩側,垂手肅立,氣氛凝重。
自從梁進當日獨自前去追擊逃遁的悲一,太平道眾人便依照他事先的吩咐,在這南州城中耐心等待,同時密切關注著各方動靜。
如今,終於盼到了主心骨的回歸。
隻是此刻,幾乎所有太平道高層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帶著各種複雜情緒,悄悄打量著靜立在梁進身側的那位陌生少女。
鳳舞確實姿容絕世,即便經曆了連番磨難,衣衫染塵,卻依舊難掩其天生麗質。
她的美麗,與陸倩男的英氣、溫蘅容的溫婉截然不同,卻各擅勝場,毫不遜色。
而且,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那股灼熱而淩厲的氣息,清晰無誤地表明,她的實力絕非花瓶,甚至不在陸、溫二女之下。
而當眾人看到鳳舞對梁進那亦步亦趨、明顯帶著依賴與順從的姿態時,眾人心中更是泛起了無數的猜測與漣漪。
這位突然出現在大賢良師身邊的絕色少女,究竟是何來曆?與大賢良師是何關係?
陸倩男壓下心中的疑惑,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聲音清脆地匯報道:
“啟稟大賢良師,敏州傳來緊急軍情。”
她抬起頭,神色凝重:
“朝廷大軍已在敏州邊界完成集結,糧草輜重源源不斷。”
“據探馬來報,敵軍先鋒已開始試探性進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發動全麵總攻!”
梁進聞言,臉上並無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
對朝廷和皇帝趙禦而言,敏州小朝廷的存在,如同眼中釘、肉中刺,是絕對無法容忍的僭越。
這一戰,從趙惜靈在敏州豎起旗幟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不可避免。
若是之前,麵對朝廷如此規模的傾力一擊,梁進或許還會感到幾分壓力。
但如今,經曆了與戊墟魔君的巔峰一戰,親手驗證了滅因戰甲加持下的恐怖實力,他的信心已然攀升至一個新的高度。
“傳令下去!”
梁進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在大廳中回蕩:
“所有人即刻準備,即日啟程,返回敏州!”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自信:
“朝廷既然想來,那便讓他們來好了。”
“正好,借此機會,讓天下人看清楚——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太平道眾人感受到梁進話語中那強大的自信與威勢,不由得精神一振,連日來的擔憂仿佛被一掃而空,齊聲應道:
“我等遵命!”
很快,一行人便不再耽擱,收拾行裝,登上早已準備好的大船。
船隊順著波濤洶湧的軒河,揚帆起航,朝著敏州的方向疾馳而去。
…………
南州。
這片被無盡群山與原始密林覆蓋的蠻荒之地。
“峒”,在南州古語中,本意便是山洞。
在遙遠的太古時代,人類的先祖們便將這些天然的洞穴作為遮風避雨、抵禦猛獸的居所,繁衍生息。
即便到了文明已有一定發展的今日,南州百族之中,仍有相當多的族群沿襲著古老的傳統,世代居住於大大小小的山洞之中。
因此,許多族群便以“峒”作為自己族群名稱的後綴。
而在南州的最南端,那片被視為文明禁區、蠻荒橫行之地,生存條件更為惡劣。
據說,那支曾讓南州百族聞風喪膽、夜不敢寐的鴞軍,其源頭便出自南州最南端的——鴞峒。
鴞峒之人,與凶猛的夜鴞共同棲息在陰暗潮濕的山洞之內,唯有這種人獸雜居、從幼崽時期便開始培養的深厚“感情”,才能使得鴞武士與巨鴞之間達到那種如臂使指、緊密無間的配合程度。
在南州最南端,像鴞峒這般保持著原始、野蠻生活方式的“峒民”,數量眾多,如同恒河沙數。
而南州大山連綿,天然形成的洞穴更是數不勝數,如同大地皮膚的毛孔。
此時。
在南州極南之地,一片人跡罕至、毒瘴彌漫的原始叢林深處,一座隱藏在山坳中的洞穴,顯得格外陰森死寂。
洞口處,爬滿了某種詭異的綠色藤蔓,它們並非靜止不動,藤蔓上的細微觸須如同活物般微微搖曳。
而在這些藤蔓濃密的葉片之後,則潛伏著一隻隻色彩斑斕、體型碩大的劇毒蜘蛛,它們複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
這些藤蔓,乃是南州特有的“殺人藤”,它們對活物的氣息極其敏感,一旦有獵物靠近,便會如同巨蟒般驟然彈起,將其死死纏繞,限製其行動。
而與殺人藤形成奇妙共生關係的毒蜘蛛,則會趁機一擁而上,用它那足以在半刻鍾內毒斃五品武者的猛烈毒液,將獵物置於死地。
獵物死後,血肉成為蜘蛛的美食,而殘骸最終則化為殺人藤生長的養料。
這兩種凶物聯手,使得這座洞穴的入口成為了一片死亡禁區。
按理說,有如此凶物守護,洞穴內部應當不可能有任何活物存在。
然而,世事無絕對。
在這座洞穴的最深處,光線難以企及之地,竟赫然有著一口明顯是人工挖掘而成的石井!
石井並不深,約莫隻有半丈,井口狹窄,其中浸滿了濃稠的、散發著濃鬱腥氣的猩紅色液體。
那赫然是……鮮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這井口的血水之中,竟然如同培養菌菇般,滋生出了一條條不斷微微搏動、色澤暗紅、形似筋肉的組織!
這些詭異筋肉的末端,共同連接、拱衛著一樣東西——一顆漂浮在血水表麵的人頭!
那顆人頭仿佛也是由這井中的血水滋養而生,不少地方的皮膚尚未完全生成,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能看到下方粉色肉芽的恐怖狀態。
人頭上的雙目緊閉,麵容扭曲,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若是梁進在此,必定會大吃一驚,甚至感到一陣寒意!
因為這顆漂浮在血水之上、由詭異筋肉滋養的人頭,其五官容貌,竟然與那被他親手轟得屍骨無存的戊墟魔君,長得一模一樣!
這顆人頭與下方連接的筋肉,就在這死寂洞穴的血井中,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方式,緩慢而頑強地滋生、搏動著,仿佛……
正在試圖重新滋生出完整的骨骼、內髒、四肢,最終再度孕育出一個完整的“人”來!
然而,就在這一天。
這片死亡禁地般的洞穴,迎來了不速之客。
洞口處,那些凶戾的殺人藤和毒蜘蛛,仿佛感應到了某種讓它們靈魂戰栗的氣息,竟紛紛如同潮水般向兩側退縮,讓出了一條通道,甚至連一絲攻擊的意圖都不敢生出。
洞穴內黑暗中布置的一些隱秘蠱蟲,也如同遇到了天敵,瑟瑟發抖地蜷縮在石縫深處,不敢動彈。
甚至一些巧妙而惡毒的機關陷阱,也被來人不費吹灰之力地一一破解,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一個清脆悅耳,卻帶著冰冷徹骨寒意的女聲,突兀地打破了洞穴深處千年死寂般的沉默:
“大賢良師,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伴隨著話語聲,一道嬌小的、籠罩在黑色羽衣中的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口詭異的血井旁。
來人低頭俯視著井中那顆漂浮的、與戊墟魔君一般無二的人頭。
井中那顆人頭,仿佛被這聲音和氣息驚動,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重瞳,與戊墟魔君生前一般無二,隻是此刻其中充滿了驚駭、怨毒,以及一絲難以置信!
“是……是你?!”
人頭發出嘶啞扭曲的聲音,在這密閉的洞穴中回蕩,顯得格外瘮人。
來人,赫然是本應早已離去的——巫靈!
她在血井邊緩緩蹲下身,麵具後的那雙眼睛,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充滿了一種刻骨銘心的仇恨,仔細地、一寸寸地打量著這顆在血水中沉浮的、能言能視的詭異人頭。
她那麵具下的紅唇,微微向上翹起一個冰冷而殘酷的弧度,聲音輕柔,卻帶著宣判死刑般的寒意:
“今天,我便是特意前來……”
“幫他彌補這個錯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