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一勞永逸的解決遊牧問題,並不能隻靠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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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千年曆史,北方遊牧政權似乎總是困擾中原王朝邊境安全的問題。
從武帝時期的全盛匈奴,到宋代的澶淵之盟,再到明朝的土木堡之變。
究其原因,還是中原王朝在軍事上不具備長期作戰能力。
在短期內可以與北方遊牧民族作戰取得勝利。
但無法進行長期的追擊殲滅戰,也就無法徹底消滅北方的有生作戰力量。
所以常常有人問,為什麽就不能直接把遊牧給滅了,這樣不就沒有邊患了嗎?
先不考慮這會付出多高的軍事成本。
即便真的有封建王朝,把草原上的每一個人給殺了。
那麽打下的這片土地,你總得移民過去吧?
草原環境惡劣,風餐露宿,櫛風沐雨。
夏天的野蚊子能直接把人給咬死。
任何漢民,隻要到了草原長期居住,那他就是會胡化。
由此成為新的遊牧。
是環境改變人,而不是人改變環境。
所以草原民族並非天生就野蠻。
他們隻是因為環境限製,隻能活的像個野蠻人。
那麽轉換一種思路,改為直接統治草原地區行不行?
這其實也不現實。
農耕帝國與草原帝國有著不同的文明形態,與統治邏輯。
農耕文明重點看稅收,講究一個穩定。
遊牧文明一年四季都在遷徙,對於這群居無定所的人。
你中央政府既無法調查人口,又無法按時找他們收稅。
甚至你收上來的稅,都不見得比得上你在草原上找人的成本。
所以要保證一勞永逸,萬世太平。
團結“非我族類”,是非常需要政治智慧的一件事。
它必須運行一套雙元雙軌,又相互依存共生的政治製度。
故此,李翊始終反對單純通過暴力,來緩解遊牧之患。
這是低效、貧民、傷財的。
最佳的方式,還是加深兩國貿易,使雙邊經濟高度綁定。
這樣一來,
一旦兩國開戰,統治者就會瞻前顧後,處處掣肘。
以致盡可能地避免兩國爭端。
這其實涉及到一個現代經濟管理學的問題。
好在李翊在這方麵專業對口。
當即對眾鮮卑部使者,提出了加深兩國貿易,擴大商品規模的建議。
而這建議一出,立馬招來了眾部使者的反對。
其中以軻比能部使者素烏最是不能理解,當即對李翊的主張提出質疑。
“……丞相之見,皆為坐論,非聖人之言。”
“我等雖為邊鄙,亦嚐聽聞漢家有雲:”
“——天殖貨財,皆有定數,不可盡出。”
“夫商賈之道,不過徙貨易位,豈能無中生有?”
“昔糧肉不足以飽胡漢之口,今經籌算,反能足食。”
“此何理耶?”
素烏所提出的觀點,其實代表了整個封建時期人們的觀點。
在他看來,不論是胡人還是漢人,他們的貨物都是有限的。
不可能無止盡的拿來交易。
也就是司馬光說的,“天下之財,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
認為天下的財富有限,不在老百姓手裏,就是在官府手裏。
後世很多統治者都沒能逃出這個刻板印象。
這其實還是受傳統儒家士大夫的影響,
認為生產力是不能被解放、被發展的。
全天下的財貨就那麽多,不管怎麽變法,無非就是看蛋糕怎麽分。
而不會使蛋糕變大。
後世許多變法家,也隻是在考慮如何分蛋糕,而不是在想該怎麽把蛋糕做大。
在這方麵,其實王安石的理論是最符合現代經濟學的。
王安石提出了:
——“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
從生產角度來說,要增加財富就得向生產的深度和廣度進軍。
從金融學角度說,投資、財產的流轉都可能產生新的財富。
李翊從前是幹什麽的自不用多說。
他要想論證管理和統籌,以及解放和發展生產力。
那麽前後五百年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跟他打。
管仲、桑弘羊、諸葛亮、王猛等人也不例外。
李翊絕不會以一個現代人的視角,去跟素烏等人科普,什麽叫解放生產力。
他們隻關心自己的既得利益。
那麽基於此,李翊便以“誘導式”談話,向素烏提出要求:
“公等皆以為,草原不能提供足量牛羊。”
“然私以為,若擴大畜養規模,以諸部實力,便能滿足本相之所需。”
此言一出,以素烏為首的使者,都在那裏冷笑。
仿佛聽到了一個非常幼稚的話題。
按理說,遊牧民族的牛羊都是成群的,應該越繁殖越多才對。
但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所控製的牛羊,不可能超過放牧地區的草料承受極限。
不然,大草原上的水草喂養不了那麽多牛羊,就隻會白白餓死。
為此,李翊接著進行補充:
“公等若在牛羊長老之前,將之屠宰售賣。”
“不就能控製草料供給,不致使畜牧過度耶?”
說白了,草料畢竟不是稀缺資源。
牧民們沒有一個對草料資源的管理的基本概念。
牛羊在成年之後,就不會再長膘了,甚至有可能掉膘。
再養著它們,就是純純浪費資源。
何況牛羊在成年時期,就是它們交易價值最高的時候。
可道理大家都懂,
但牧民們還是無法做到,將它們隨意宰殺。
理由也很簡單,
殺了肉就無法保存,容易腐爛變質。
所以它們寧可養著老牛老羊,以保證自己手裏始終有硬通貨。
所以當李翊提出這個建議後,素烏當即出聲反駁:
“……明公之論雖善,然我部縱知牛羊老不益肉,亦不忍妄殺。”
“畜活則肉存,驟屠過量,腐臭誰食?”
說著,看一眼眾身後其他諸部的使者。
眾使者包括烏桓人在內,紛紛起身,連道:是也是也。
殺了,我們吃什麽?
“若將牛羊盡易錢財,猝逢雪災。”
“錢不可衣,銅不可啖。”
“吾等豈非授命於人乎?”
“觀漢胡舊市,吾輩惟換鹽鐵必用之物,足則止售。”
“寧縱牛羊食野,不積銅山堆庫。”
“蓋皆此之論也。”
素烏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李翊經濟論上的另一個漏洞。
那就是對於遊牧民族來說,牛羊就是他們的硬通貨。
換取漢人的五銖錢,趕上大雪大災天氣。
這些錢就是堆銅疙瘩,完全不如實實在在的牛羊好使。
所以,縱觀曆朝曆代的漢胡交易。
每朝都有,可為什麽一旦兩地爆發戰爭,邊市貿易不能動搖國本呢?
那就是因為貿易的力度不夠大!
說白了,你胡人拿牛羊來換取漢人的鹽鐵,以及一些生活用品,始終都是點到為止。
當換夠了,他們是不會把剩下的牛羊拿出來交易的。
因為這是他們的硬通貨,是“立身之本”,人不可能把全身家當拿去跟你漢人做交易。
你動搖不了人家的硬通貨,戰端一起,自然就動搖不了他們的國本。
有人會說,你們還可以拿錢換我們漢人的糧食嘛。
基於這個觀點,一名烏桓使者當即發表自身看法:
“漢家邊吏更替無常,若遇酷吏閉關,銅即成礫。”
“於吾等皆無用也。”
“況兩國之間,戰端若啟。”
“市絕畜盡,吾之部族又何以存焉?”
遊牧人也不是傻子,你把我們的硬通貨換成了銅疙瘩,萬一不跟我們交易了。
我們這些銅錢就全砸手裏了。
到時候,還不是得看你們漢人眼色吃飯?
對此,李翊隻是微微一笑。
“爾等皆患鮮肉難貯,錢賤難恃。”
“以吾觀來,此易事耳。”
“可以活畜,易我漁陽之醃肉。”
“若嫌鹹味過甚,尚有穀粟布帛可儲。”
這就是李翊的經濟理論。
幽州發展製鹽業,間接能夠帶動醃肉業、鹹魚業的發展。
而遊牧輸入到內地的牛羊,又間接為醃肉的製作提供了鮮肉資源。
從而形成一條產業鏈。
說白來,
經商不能隻看重蠅頭小利,生怕自己吃虧。
眼光要放長遠一點,要讓別人也能賺到錢。
你們不是舍不得交易自己手裏的“硬通貨”嗎?
簡單,我把我們的硬通貨,也換給你們就是了。
你敢說穀粟、絹布不是中原人的硬通貨?
“……若我等皆投效朝廷,便可盡易醃肉,此非丞相戲言乎?”
眾人顯然對李翊開出的口頭支票存在疑慮。
“若按丞相所言,大肆畜養牲畜。”
“待到夏秋之際,膘肥體壯者,何止百萬?“
“試問漢家商賈,安得如許鹽斤以醃之?”
“縱能醃成,則草原鹽價必賤——”
“且如此巨量醃肉,其價又將幾何?”
眾人又提出了對漢人拿不拿的出這麽多醃肉的質疑。
主要質疑的是,漢人哪來那麽多鹽用來醃肉。
這個問題其實好解決,畢竟李翊通過曬鹽法,大規模製作海鹽了。
所以李翊當即表示,鹽的問題眾人無需擔心。
如果你們需要,他現在就可以帶你們去看鹽倉。
證明幽州政府是能夠拿出足量的鹽,來醃製魚肉的。
甚至,直接把曬鹽法教給你都無所謂。
因為教給你們,你們也沒辦法用。
這玩意兒太吃地理位置了。
胡人又沒有渤海灣這種超長海岸線。
而且曬鹽法效率其實挺低的,且非常吃勞動力。
它最大的優點是成本低。
而幽州,最不缺的就是流民這種廉價勞動力。
通過大規模曬製海鹽,既為流民提供了工作,穩定了社會環境。
同時又生產了海鹽資源。
再賣到國外去,又為國家創造了外匯。
可謂是一魚三吃。
至於眾人擔心的另一個問題,
就是漢人既然真的能夠拿出這麽多鹽來醃肉。
那生產過多的鹽,是否會導致草原鹽價跟著變低?
對此,李翊提出的解決辦法是。
凡是在齊國交易完成的食鹽,一律將鹽稅打對折。
而出了齊國,不管它是在草原、亦或者是在曹操的地盤。
隻要不在齊國境內,不受齊國法律保護。
那就一律按原來的鹽稅稅率查辦。
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穩定鹽價。
這個關稅問題,對當時的人來說可能比較複雜。
但對於現代人而言,就很好理解了。
畢竟,它就是後世海關對於進口貨物,調整的進口關稅。
而這個特殊的“海關保稅區”,李翊把它定在了他目前所在的漁陽郡。
也是受地理政治環境影響吧。
漁陽之外,任何食鹽的販運都按照原來的法律置辦。
而在漁陽內,便進了特殊的保稅區。
將胡人的牛羊,集中在漁陽宰殺。
然後,製鹽、醃肉、生產皮革,仿製毛衣。
在對外出口。
從而形成一條集中高效,並完整的產業鏈。
通過這樣的統籌安排。
便能夠使草原上那些已經不長膘的牛羊,可以被及時殺掉。
無須浪費草料。
從而最終使得草原的畜牧資源與產品,其產量遠遠超過原來的數倍。
這就是李翊反複強調的整合資源。
而為什麽李翊能夠主導這場貿易呢?
因為這場貿易用到的最核心資源在李翊手中,即海鹽。
莫說胡人,就連漢地其他很多地方,都沒辦法像漁陽等郡這樣,大規模曬製海鹽。
即便沿海地區能曬,它們又不像幽州那樣毗鄰遊牧政權,可以穩定將生產的海鹽處理掉。
所以可以說,漁陽的海鹽真正做到了李翊提出的“因地製宜”,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可以說,李翊已經將自己的經濟理論,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跟眾人解釋了。
眾使者也是來自各部的精英人士,在李翊的循循善誘之下。
隻是粗略搞懂了李翊想要表達的意思。
隻剩下最後一個疑問,需要李翊幫他們解釋。
那就是,如何保證胡漢兩地能夠長期穩定的進行貿易?
這個問題其實比較敏感。
畢竟遊牧政權與農耕政權似乎天生就是敵對、勢不兩立的。
對此,李翊也給出了對應的解決辦法。
“我等既以信義相交,可立期畜之約。”
“敢問丞相,這何為期畜之約?”
眾人作為使者,算是與漢人接觸比較多的了。
可卻從未聽說過有什麽期畜之約。
莫說胡人,就連在現場的許多漢人官員,都不知道李翊製下的這個合約是什麽意思。
李翊乃深入淺出的為眾人解釋:
“所謂期畜之約,乃為諸公煩鹽醃不及之困,而立畜劵之法也。”
畜劵?
這又是個什麽東西?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麵麵相覷。
有胡人使者向漢人官員投去一個眼神,仿佛說你們的丞相也太天馬行空了。
那漢人官員則無奈地攤攤手,表示其實咱們也不知道丞相的新奇點子有這麽多。
要不然人家能當國家二把手呢。
腦子就不是一個回路的。
李翊卻已經取出紙筆,有模有樣地為眾人解釋。
“我等可以折價立契。”
“用活畜入市,我官府估其所值。”
“取市價八成為準,二成充廄養之費。”
“即時付訖,另給騎縫契券。”
“詳載畜數、斤兩、年月。”
眾人全神貫注,認真聽著。
李翊草擬了一個契劵的單子,交給眾人。
以它為例子,進一步地解釋道:
“公等異日可持此券來贖,由官府勘驗相符。”
“一歲期者,九折償畜。”
“三歲期者,八折如舊。”
“五歲期者,七折予之。”
“過五歲不贖者,則視為作廢,錢貨兩訖。”
“倘逢白災,公等願取醃肉者,官府將以半價供鹽。”
“所耗鹽值,朝廷願擔其半,以示信四方!”
沒錯,李翊做的就是設一個保險公司。
保障眾牧民,可以穩定的來漢地存儲牛羊。
隻不過這個保險公司,是由漁陽政府親自扮演。
而漁陽政府的背後,是整個幽州,整個齊國。
不可能承擔不起,遊牧牛羊遇上天災人禍的風險。
而這也是李翊為幽州創造外匯的辦法。
畢竟官府為牧民們保管牛羊,是要收取利息的。
而對牧民們而言,他們隻需交少量的保管費,就能將多餘的牛羊給保管起來。
並且換取的是絕對健康的成年牛羊。
這怎麽看,都是一筆劃算的大買賣。
可以說,這一通操作下來。
漢人的經濟得到了發展,胡人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並且胡人中的富人也會越來越多。
但這對漢地來說卻是一件好事。
因為草原人變得富裕,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就是在經濟上,草原將會被漢朝的貿易體係給死死嵌住。
一旦兩國發生戰爭,那毫無疑問。
這些牧民手上的期貨合同就會被作廢,沒辦法從漢地換回來現貨了。
試想,
如果你是一個比較闊綽的牧民,靠著兩地貿易,手上有了上千頭牛羊的契劵。
算是富甲一方了吧?
結果,這些牛羊資源因為被嵌在了漢地裏,卻由於你們的政府要跟漢人打仗。
導致你的賬戶被凍結了。
那麽你還會不會擁護你的政府,幫它打仗?
一個牧民不算什麽,試想要是草原每一個牧民都反對。
甚至草原高層也有參與。
那麽這個草原領主又如何領導他的子民去跟別人幹仗呢?
為了保障兩國貿易的安全,穩定市場。
李翊又下令,以優惠政策,大肆招募除漁陽本地之外的漢商。
讓全國各地的商人,都能夠來到漁陽經濟特區,跟胡人做交易。
以此形成競爭,防止一家獨大,從而囤積貨物來擠兌市場。
見李翊如此貼心周到,眾人心中僅存的疑慮終於消散。
以軻比能部的酋長,率先頓首:
“願附明公良策!”
“今秋部中餘畜,盡售官市。”
“不取醃脩,但求錢帛與期畜契券!”
李翊大喜,親自斟了兩杯酒,來敬那酋長。
禮遇之備至,令素利部大人見了,也當即擊刀立誓:
“吾族所售牛羊,悉易鹽鐵茶醢,分文不留!”
“凡得錢貨,必於漁陽邊市耗盡,以表赤心!”
李翊更加滿意,也來向他敬酒。
隨後其餘諸部酋長、大人都紛紛表示擁護李相的政策。
願意回去跟部落酋長們好好協商,正式打開漢胡兩地的市場。
在李翊的主導下,不少草原部落,當即將它們的牛羊,送到了漁陽政府。
以換取期畜契券。
雖然此時的漁陽太守是鮮於輔。
但當今丞相在這裏,鮮於輔自然乖乖德把漁陽之事,盡數交給了李翊。
李翊便命田豫為幽州布政使,令他來漁陽協理牛羊存儲事宜。
曆史上的田豫,算是一輩子都在跟遊牧打交道了。
當他聽完李翊一係列的主張即政策之後,田豫幾乎是驚為天人。
不禁對此感慨道:
“末將禦胡虜之策,素以離間、脅誘為主。”
“好使其自相屠戮,以取邊陲暫安而已。”
“然丞相之善政,卻能使胡漢互利,共榮邊市——”
“在下之術,僅可保十載太平。“
“丞相之略,可開萬世之和!”
李翊卻臉色卻並未顯露出有多少輕鬆之色
“方案雖好,卻也要執行之人力強。”
“我不能在幽州待得太久,漁陽之事,就盡數交給國讓了。”
田豫明白,隻要李翊的政策能夠得到實施並取得成功。
那可不單單是使幽州完成自給自足那麽簡單。
它可以使整個河北地區的經濟都得到發展,甚至使困擾中原王朝許久的遊牧問題得到解決。
田豫深感肩上責任之重大,便問:
“……那不知丞相幾時會走?”
“豫尚年輕,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請教丞相。”
李翊忍不住撲哧一笑,拍了拍田豫的肩膀。
“國讓放心,既然我選中了你。”
“就代表我相信你已經具備辦成這件事的能力了。”
“何況我也不會馬上離開幽州,此處尚有許多事情未曾處理。”
“這期間,國讓可以熟悉一下手上工作。”
“李某相信,此事必能功成。”
田豫馬上問:
“未知丞相尚有何事要做?”
“豫願代為分憂。”
李翊說道:
“重農抑商,古之常有。”
“我欲使幽州,商農並重,國讓以為可行否?”
這……
田豫一愣,他也知道這種話題太敏感了。
因為古時候主政的領導層,都普遍認為重農就必須得抑商。
如果大夥兒全都幹買賣去了,我的地誰來耕種?
而且古代有職業歧視。
認為商人重利,太狡猾了。
如果老百姓都是一腦子的算盤珠子,我還怎麽控製他們,找他們收稅?
所以大部分時候,古代政府對於手工業與工商業都是抵觸且要抑製的。
何況很多時候,一個統治者能把農業問題給搞好,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李翊顯然不滿足於農業。
作為後世的商業精英,他非常清楚商業是絕對利大於弊的。
“國讓覺得不可行?”
李翊嘴角微微翹起,半開玩笑地說道。
田豫自知此事牽連重大,涉及國本。
不是他這個身份地位的人該多言的,隻拱手說道:
“……此非末將所能言者。”
……哈哈哈。
李翊朗聲一笑,也不再和田豫開玩笑了。
當即讓他配合自己,頒布一係列法令。
首先是,設邊市,立官營。
置互市場,專營皮毛。
李翊於幽州邊郡,都設下“胡漢互市”。
然後仿漢代“關市”舊製,由官府主導貿易。
規定:“凡胡商入市,須持符驗,以馬、羊、毛皮易鹽、茶、鐵器。”
官府抽十一之稅,利歸府庫。
立鞣革司,統製工坊。
於薊城、漁陽、上穀、代郡等地,設“鞣革官坊”。
招募匠戶,專司皮革硝製、毛紡成衣。
並頒布《工律》,規定:
“凡鞣皮、織毳,須經官驗,劣者罰之。”
以確保品質,對利外銷。
然後是規範織造。
定下毛織品的製造標準:
——“毯廣六尺,厚三分。”
——“裘長及膝,毛密不透風。”
劣品不得入市,以保“幽州毳貨”聲譽,形成品牌效應。
然後便是牧民轉匠,以工代賑了。
早在征遼東時,李翊便在那裏搞了個以工代賑的初步嚐試。
有了經驗之後,李翊將此法全麵推廣至幽州全境。
招募邊民入官坊,協助政府工作。
官貸牛羊,民納毛皮。
所產羊毛官收其半,使民不困而國用足。
為了表示對幽州毳貨的支持,李翊在幽州期間,全程穿皮革大衣,著羊毛外衫。
不論是在府上辦公,亦或者是出外考察,與民交流。
李翊始終是穿著這身打扮。
真要說,李翊也算是當今時代的風雲人物了。
當李翊穿上這身衣服後,自古到今皆有的“飯圈”文化便起到了積極作用。
人人都開始爭相效仿李翊穿皮革大衣,著羊毛外衫。
尤其是邊境貿易打開市場之後,大量的皮革、羊毛原料湧入內地。
使得這身衣服的價格並不昂貴。
李翊不僅自己穿,他還規定,凡是在幽州縣級以上的官員。
不論辦公還是外出,都必須穿幽州產的皮革大衣、羊毛外衫。
不為別的,就為了打造品牌效應。
古代也是有品牌效應的。
比如說大名鼎鼎的蜀錦。
諸葛丞相帶頭在家種桑樹,鼓勵老百姓養蠶,發展蜀錦產業。
然後再把蜀錦賣到魏國去,用創造來的外匯,去打魏國。
在諸葛丞相的鼓勵提倡,以及官方的引導下。
本就口碑馳名的蜀錦,開始了國際化品牌進程,成為了蜀漢外匯收入的主要來源。
為此,當時的魏文帝曹丕還專門發表了上諭。
痛批魏國群臣,說你們這幫敗家玩意兒能不能別穿蜀錦了。
知不知道買蜀錦的錢,最後全都換成了槍砲,打在咱魏國人身上。
可惜,曹丕的呼籲並不好使。
因為曹丕本人都要穿蜀錦。
你要說魏國、吳國當時就沒有自己製造“蜀錦”嗎?
當然有,可卻遠遠不如蜀錦暢銷。
這就叫品牌效應。
一件巴黎世家的襯衫,可以賣到驚人的一萬八千元。
這將近兩萬元的價格中,成本占多少,品牌效應又占多少?
就好比你自己在家,可以喝二鍋頭。
但你要是要招待尊貴的客人,就必須得上茅台、五糧液。
蜀錦是這個道理,幽州的皮革大衣與羊毛衫也是同理。
把品牌效應搞起來了,“幽州毳貨”就不愁銷路。
經過李翊一個多月的倒騰,幽州毳貨的售賣已經略有起色了。
將基本的雛形搭起來之後,李翊總算可以放心離開了。
剩下的官員們,隻需在李翊搭好的框架之中,蕭規曹隨就可以了。
由於李翊把漁陽設為經濟特區,頒布獨立的法律條文。
故被後世調侃為,“李相在幽州畫了一個圈。”
……
現代史學巨著《北疆通誌》,對此點評道:
“自李翊興邊市以來,幽州毛毳之利,歲入百萬,胡漢皆富。”
“直到如今的河北省、遼寧省、天津市,都依然存在‘李公毯’之名。”
“足見其策深遠,是一位跨時代的經濟學家。”
“李翊以皮毛為基,既補軍需,又活邊民,堪稱‘北疆經濟之樞’。”
“普遍認為,李翊的經濟理論,是現代經濟學的雛形。”
“後世許多經濟學家,都認為李翊的眼光是超前的、跨時代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