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齊國政場風雲變,幾多官吏下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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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一年十月秋。
    就在南方荊州戰事進行的如火如荼之時,遠在豫州的沛國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沛國國相乃陳珪也。
    陳珪,字漢瑜,徐州下邳人。
    其人出身下邳陳氏,徐州顯赫之家,少負才名。
    州郡辟舉,曆官清要。
    建安初年,劉備領徐州牧。
    以陳珪為沛相,委以國事。
    以其子陳登為廣陵太守,坐鎮淮南。
    父子二人分別為劉備鎮守西方與南方。
    陳珪終其一生都在維護徐州的利益,到沛國赴任時,亦是盡忠職守。
    在沛時,夙夜在公,撫循百姓,由是大治。
    然今年的秋冬異常寒冷,陳珪這日忽感身體不適。
    在草草地結束今日的會議之後,便回到府中休息。
    比及下車之時,腳步一滑,摔了一個跟頭。
    左右人驚忙將之扶起,口中連呼:“有罪。”
    陳珪隻覺頭暈目眩,大呼曰:
    “吾不能生矣!”
    “可召諸官來見,老夫交代後事。”
    是時也,東風解凍而未泮,庭樹含苞而不發。
    臥疾於榻,形銷骨立,猶強持精神,與諸子論朝政得失。
    醫者環伺,皆搖首蹙額,知不可為也。
    沛國諸官員聞說老沛相病重,紛紛趕赴相縣,星夜馳往。
    至府門,來往的官員,已經堵滿了整條大街。
    眾官見素幡已懸,無不大慟。
    入門,見陳珪已是氣息奄奄,猶執《漢書》一卷。
    眾人乃伏於榻前,泣曰:
    “沛相宜靜養身子,何勞神至此?”
    陳珪笑曰:
    “死生亦大矣,然不若國事之重。”
    “吾將逝,唯恨未見海內清平耳。”
    言罷,咳血數升,染素衾如殘梅。
    眾人見此,無不垂淚。
    陳珪一一向眾官員交代後事,並叮囑眾人,自己的喪禮辦完以後,就各回各縣。
    勿使當地的政務有所耽擱。
    眾人領命。
    陳珪又道:
    “吾有三子,兩子已至。”
    “唯吾兒元龍尚在江南,不能前來,甚憾之!”
    古代消息流通緩慢,現在連最近的下邳,都還不一定知道陳珪這邊的消息。
    更別提遠在江南的陳登了。
    說起來,父子二人分別已有十數年,中間隻見過幾回。
    無怪老父親思念自己的兒子。
    陳珪病篤,自知不起。
    便將群臣及門生故吏喚至榻前,囑以後事。
    隨後遣散眾人,準備休息。
    時沛令許耽,乃曹豹部眾,丹陽將領之一。
    因陳家與曹家聯姻,曹豹便遣許耽到沛國任職。
    陳珪委其以沛令,爾來八年矣。
    許耽素有野心,這些年在沛國一直兢兢業業的幹著。
    眼見陳珪將逝,乃私下來見,進前拜曰:
    “明公執掌沛國多年,德高望重。”
    “今不幸染恙,國不可一日無相。”
    “耽雖不才,然追隨明公八餘載。”
    “熟悉政務,願繼公位,以安沛國。”
    陳珪聞言,目微睜,搖首歎曰:
    “子之才,可為縣吏,然非宰輔之器。”
    “況齊王鎮徐州,素重名實,豈會輕授國相之職?”
    “且陳群陳長文,久在朝中,聲望甚隆。”
    “若聞沛國空缺,必爭此位。”
    “汝雖有曹豹為援,然終非長久之計。”
    “不如退而求其次,免招禍端。”
    沛國國相可是太守級別的高官。
    不是一個地方縣令能夠隨便安排的,這是一個足以驚動劉備,由其親自調任的官職。
    尤其沛國地理位置重要,沛相也不是其他地方的國相、太守能比的。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涼州牧與冀州牧看起來是一個級別的官職,但真要比起來。
    涼州牧一個省一把手,甚至比不上冀州下轄一個郡的市一把手。
    陳珪深耕沛國多年,太清楚這裏的水有多深了。
    隨著他的年事已高,人人都覬覦著這個位置。
    其中尤屬陳群,最為想要。
    陳群本身就是豫州望族,又是最早一批跟隨劉備的元從。
    不論是背景還是資曆,都足夠硬。
    朝中幾乎沒有多少人,有實力跟他競爭沛相的位置。
    陳珪已經老了,他隻想讓這些年跟隨自己的門生故吏,安安穩穩地渡過後半生。
    不要去碰那些不能碰的位置。
    即便是陳群,能不能穩穩接過沛相之位,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何況你許耽隻是曹豹手下的一個故吏呢?
    許耽頓感不悅,抗聲說道:
    “明公何薄待耽耶?”
    “耽曆事多年,資曆已足。”
    “今公若肯薦舉,何愁不得?”
    “縱陳群有勢,然沛國乃明公舊治,豈能輕付他人!”
    “唯求明公再三考量!”
    話落,頓首連連。
    懇請陳珪能把沛相的位置交給自己。
    雖然說沛相的位置,最終是由劉備來決定。
    但陳珪經營沛國數年,不論是資源還是人脈,都可謂是沛地隻手遮天。
    隻要他願意,是有很大把握將許耽扶上位的。
    可陳珪卻得為沛國子民考慮,再說話時,已是氣息漸弱,仍正色道:
    “……非是老夫不念舊情,然治國絕非兒戲。”
    “汝若強求,必致紛爭,非我沛國之福也。”
    許耽猶欲爭辯,陳珪卻闔上雙目,揮了揮手,示意其退下。
    許耽隻能怏怏不樂地退去。
    回到家中,其子許誆見父親神色鬱鬱,便問其緣故。
    “父親今日自陳公府上歸來,何故不樂?”
    許耽餘怒未消,拍案怒歎道:
    “豎子安知吾誌!今日陳公臨終,吾請繼沛相之位,竟遭拒斥!”
    “吾隨陳公八年,縱無驚世之功,亦有鞍馬之勞。”
    “不想陳公竟如此薄待於我,令人心寒!”
    許誆見此,乃開導父親說道:
    “父親既知陳公不允,何必強求?”
    “人生貴在知足,何必爭此虛位?”
    原來,這許誆出生於富貴人家,自小便對官位不感興趣。
    也不能理解父親,為何即便爭得頭破血流,也要努力地往上爬。
    在他看來,父親已經是一縣縣令,又令軍司馬,手握兵權。
    已經到了許多人一輩子都爬不上去的高度了,又何須再去搶那沛相之位呢?
    許耽聞言,勃然變色,指子大罵道:
    “無知小兒!何出此沒出息之言!”
    “今汝年已弱冠。”
    “若吾得沛相之位,便可舉汝為孝廉。”
    “他日仕途坦蕩,豈不遠勝於吾?”
    “汝竟甘久居人下,實在愚不可及!!”
    許誆低首,小聲地說道:
    “兒本無心仕宦,但求耕讀自足,與友人平野縱馬……”
    話未說完,許耽頓時暴起,將之打斷。
    “混帳!何得出此謬言!”
    許耽怒極,擲杯於地。
    “向者,以汝年少未知,並不多加教育。”
    “看來是我疏忽,竟使你有了這般念頭,吾之過也!”
    “汝小兒,渾不知理。”
    “可知無官無勢,縱有萬貫家財,亦不過他人砧板魚肉?”
    許誆不解地問道:
    “父親何出此言?”
    哼~~
    許耽一聲冷笑,背著手,說道:
    “汝在吾家庇護之下,自知坐享其成,全不知衣食冷暖。”
    “豈不見麋竺、麋芳兄弟之事乎?”
    “麋芳坐擁巨財,然李翊不過隻用一言,便盡奪其財。”
    “麋竺雖富甲東海,然陶謙在時,他得乖乖納糧。”
    “齊王初至徐州時,他又獻半產以媚之!”
    “待將來齊王百年之後,他仍須諂事新主!”
    “此皆因其無有實權耳!”
    許誆仍舊遲疑,怔怔地答複道:
    “然錢財亦可安身……”
    “……哼。”許耽憤然拂袖。
    “蠢材!錢財何用?”
    “李相在冀州時,為何事無巨細,鹹要問之?”
    “正因權在手中,方能保財保命!”
    “若無權柄,縱有金山銀海,亦不過待宰羔羊!”
    “汝若再存此庸碌之念,便非吾子!”
    許誆不敢複言,唯唯而退。
    許耽獨坐堂中,目視沛相府方向,陰晴不定。
    沉吟半晌之後,乃提筆書信一封,發往徐州。
    打算將這件事報給曹豹,希望曹豹能夠出麵幫自己一把。
    不表。
    ……
    陳珪身死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徐州。
    由於陳珪地位崇高,又在沛國很有名望。
    他死後,不少高官都自發前去吊唁。
    這其中,就包括了別駕麋竺、東海相徐璆、治中陳群、下邳太守曹豹等一眾高官。
    曹豹得許耽書信,亦盼他能繼沛相之位。
    於是,在請示過劉備之後,即率丹陽武士八百人,奔赴沛地去。
    因為僅靠許耽一人,根本撐不住場子。
    同為太守的曹豹,可以去幫他鎮鎮場子。
    身在下邳的劉備得知陳珪病逝的消息,亦是悲痛萬分。
    不過身為一國之君,肯定不能親自前去吊唁的。
    於是命時任徐州牧的張飛,代自己去沛國吊唁,並向其家屬送上自己誠摯的慰問。
    一行人浩浩湯湯地趕赴沛地。
    沛相府中白幡高懸,素帷低垂。
    靈堂正中設檀木靈柩,上覆玄色錦衾,四角綴以青玉。
    柩前設五鼎之祭,陳列太牢,香燭晝夜不熄。
    府中僮仆皆著縞素,往來無聲,唯聞更漏滴答。
    群臣至陳府時,一一到靈前去祭奠。
    這其中,最大牌的官員自然是代王而來的張飛。
    張飛領燕騎五十人,威風凜凜進入至沛城。
    然後令軍士皆去甲胄,改係白巾。
    入靈堂時,地磚為之震響。
    張飛執禮甚恭,親奉劉備手書祭文,宣讀曰:
    “嗚呼珪公!昔陶恭祖治徐州,公獨保沛地安寧。”
    “曹操殘害生靈,公守節不阿。”
    “今遽爾長逝,寡人如失股肱。”
    “……”
    眾人伏在地上,豎著耳朵傾聽。
    終於來到了最為關鍵的一段話:
    ——“故沛相陳珪,忠亮雅正,追贈太常。”
    “諡曰‘貞侯’。”
    “沛相一職,暫由張飛代領。”
    沒錯,劉備派遣張飛前去吊唁的同時,也是想暫時穩住沛地。
    以免趁著陳珪身死,沛地暗流湧動,生出禍端來。
    故令張飛暫時代領沛相,先維持住秩序,以保證沛地政權能夠平穩交接。
    宣讀祭畢,張飛見陳應,執其手說道:
    “汝父在時,在沛地多有政績。”
    “今汝兄不在,汝當代領陳家家事。”
    陳應垂淚謝過。
    張飛又目視群臣,厲聲說道:
    “今陳公新喪,齊王命俺代領沛相一職。”
    “公等宜恪守本分,勿要給俺整出什麽禍端來。”
    “若使俺回去交不了差,休怪俺家丈八蛇矛不留情麵!”
    群臣喏喏稱是。
    喪禮繼續進行,這期間沛地有張飛鎮守,暫時沒出什麽岔子。
    ……
    話分兩頭,
    河北,冀州。
    渤海,丞相府。
    時任丞相府參讚的辛毗,在聽說沛相陳珪病死後,也打算奔赴沛地前去吊唁。
    當然,說是吊唁,其實也是奔著那沛相的職位去的。
    他本就是豫州人,待在富庶的河北不能說不好。
    作為李翊相府上的參讚,已經是條件相當優渥的美差了。
    但美差歸美差,相府參讚一職也是一眼望到頭。
    沒什麽盼頭了。
    正好辛毗在河北的資曆也熬夠了,此前在李翊北伐時,又立了不少軍功。
    既然如今沛相一職有所缺漏,辛毗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南下,去碰碰運氣。
    但辛毗也知道,去搶沛相,是動陳家的蛋糕。
    自己在沛地沒什麽根基,能搶到的機會不大。
    於是,辛毗便去找到了時任丞相府長史的荀攸。
    荀攸與辛毗既是同事,在一個部門上班。
    又是潁川老鄉,兩人私下裏的關係逐漸密切。
    於是望見相府長史荀攸,入府後,敘禮畢。
    辛毗拱手說道:
    “……公達兄,我聞沛國陳漢瑜新喪。”
    “遂欲南下吊唁,今特來找兄辭行。”
    荀攸何等聰明人物,豈會看不穿辛毗的心思。
    抬眼一瞥,輕聲笑道:
    “……佐治,汝素與陳珪無舊,何故遠赴沛地?
    “莫非……意在那沛相之位?”
    辛毗見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也不遮掩,坦然笑道:
    “公達知我!吾在相府多年,雖蒙丞相器重,然終不過一參讚耳。”
    “今沛地空缺,正是男兒建功立業之時!”
    荀攸搖了搖頭,輕抿了一口茶水。
    “沛地水深,各方勢力盤踞。”
    “陳群有勢,曹豹有兵,故沛相陳珪門生,亦盼陳氏能夠繼位。”
    “汝若貿然前往,恐難如願。”
    辛毗慨然說道:
    “大丈夫豈能老死案牘之間?”
    “吾正值壯年,當一搏前程!”
    “毗亦知此事甚難,故來此求教。”
    “公達兄素來多謀,可否為小弟指點一二?”
    荀攸闔上雙目,默然不答。
    他性格沉穩內斂,向來不喜卷入權力的爭鬥中去。
    辛毗見此,乃向荀攸行一大禮:
    “兄若不肯教我良策,弟願長跪在此。”
    “直到公達兄答應為止!”
    荀攸無奈,隻得扶他起身。
    沉吟片刻之後,乃獻計道:
    “今陳珪新喪,沛地暗流湧動。”
    “齊王遣張飛代領沛相,以撫定各縣。”
    “張飛乃齊王義弟,朝中話語權極重。”
    “其人又貪杯好酒,子何不設一酒宴,邀張飛來飲。”
    “倘使其喝得暢快,便能讓其在齊王麵前替你美言幾句。”
    “到時候沛相一職,或可落於子之手裏。”
    荀攸也算官場老油子了,他深諳一裏。
    即大會講小事,小會講大事,酒宴講正事。
    有多少正事,是在喝酒時給敲定下來的?
    所謂設宴款之,投其所好。
    酒酣耳熱之際,何愁大事不成?
    辛毗撫掌大笑,連連道:
    “好計!好計!”
    “多謝兄長賜教,吾即刻南下,備美酒以待!”
    荀攸正色提醒道:
    “張飛雖好酒,卻非庸碌之輩。”
    “汝須謹慎行事,莫要弄巧成拙。”
    辛毗拱手再謝。
    回到家後,即命家仆備好車馬。
    攜女兒辛憲英及全家老小,星夜啟程赴沛。
    之所以帶上全部家屬,也是為了堅定自己此次南下的態度與決心。
    時辛憲英年十六歲,為人聰明有才,善於鑒人知事。
    見辛毗火急火燎地,突然就要去河南,乃不解地問道:
    “父親,可是遭逢變故,為何突然舉家南下?”
    辛毗素知女兒聰慧,也不瞞她,笑著解釋說道:
    “今陳珪新喪,沛相之位有缺。”
    “某欲謀得此位,此行若成。”
    “汝便是沛相之女,將來嫁娶,必攀高門。”
    “此大益汝之善事也。”
    辛憲英卻蹙眉說道:
    “……父親,沛地局勢複雜,貿然涉足,恐有不測。”
    “今丞相南下未歸,宜當申報丞相一聲,再作此決斷。”
    辛毗不悅地說道:
    “汝一女子,何知男兒之誌?”
    “吾意已決,勿複多言!”
    辛憲英乃不再勸阻,但私下裏又偷偷模仿父親筆跡。
    替父親代寫了一封書信,遣心腹之人交到江夏李翊處。
    書信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說陳珪死了,辛毗想請個假去探望。
    按理說,李翊不在,請假這種事應當便宜行事。
    但辛憲英認為還是應該向李相如實稟報。
    因為李相可以不過問此事,但你作為其直係下屬,不能不說。
    很快,辛毗的車駕奔赴至沛國。
    辛毗第一時間向陳家送上慰問。
    在一番繁瑣的禮儀過後,陳應又將之請到驛館處歇息。
    曹豹見辛毗來此,私謂許耽說道:
    “辛毗乃河北之士,驟然來沛地,何為?”
    許耽應激地說道:
    “必為沛相一職而來!”
    嘶……
    曹豹深吸一口氣,摸著下巴的胡須,眯起眼睛說道:
    “……辛佐治乃是相府中人,如何會覬覦沛相之位?”
    “莫非是李翊授意?”
    曹豹內心中有些擔憂,因為如果李翊也想扶持自己的門生當沛相的話。
    那局麵將會變得更加複雜。
    本來他獨自對上陳群,成算就不大。
    現如今在加一個攪局的辛毗,隻會使得局勢越來越混亂。
    “應該不是。”
    許耽分析道:
    “李相向來恪敬謹慎,今已擁河北之地,又豈會再讓自己府上門生染指河南?”
    “況乎沛地,乃下邳左翼蔭蔽乎?”
    “……依汝之意,此乃辛毗自發而為之事?”
    “應當如此!”
    嗯……
    曹豹背著手,來回踱步,眉宇間一川不平。
    “派人盯著辛毗,且看他吊唁完之後,是否回河北。”
    “喏!”
    又過兩日,辛毗在忙完之後,依照荀攸之計,命人廣置美酒。
    然後設宴,遣人邀張飛前來赴宴。
    張飛聞有酒宴,笑謂左右人道:
    “這辛佐治不愧是相府裏出來的人,果然知俺老張喜好!”
    張飛性格大大咧咧,喜歡人多熱鬧的環境。
    見辛毗主動設宴相邀,當下也不推辭。
    遂帶親隨數人,前去赴約。
    早有人報知許耽,許耽即找到曹豹商議。
    “辛佐治來沛地吊唁不過兩日,便宴請張飛。”
    “其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沛相之位!”
    許耽急得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
    曹豹蹙起眉頭,沉吟道:
    “張飛乃齊王義弟,又是徐州牧。”
    “今辛佐治設宴相邀,萬一討得張飛歡心。”
    “等張飛回下邳以後,這沛相之位難保不會落在辛毗身上去。”
    許耽忙道:
    “耽在沛地八年,也算半個沛地人。”
    “張飛自下邳來,理應我等設宴相請。”
    “不如差人將張飛攔住,邀他來我們這邊赴宴。”
    “曹將軍看是如何?”
    這……
    曹豹麵露難色,他雖然與張飛同在徐州用事。
    但兩人的關係其實一般,雙方互相看不上,平日也沒什麽來往。
    隻是如今張飛的地位越來越高,曹豹連鄙視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大丈夫欲就大事,何惜小節?”
    “我若得沛相之位,亦有利於將軍在朝中用事。”
    “將軍權且忍耐一時罷!”
    許耽苦口婆心勸說。
    曹豹無奈,隻得應從。
    遣人去請張飛赴宴,張飛見曹豹、辛毗都是請自己去赴宴,乃道:
    “既然兩家同請,可叫來一起共飲!”
    於是使人傳話曹豹、辛毗,讓兩人一起置辦酒宴。
    他隨後便來。
    曹豹、辛毗隻得一起做東,設宴款待張飛。
    宴會起,張飛起身與眾官把盞。
    酒至許耽麵前時,見許耽盞裏未盛酒水,反為茶湯。
    張飛乃笑道:
    “酒宴酒宴,無酒何為酒宴?”
    “俺常聽李相說——”
    “量飲一斛而止八鬥,斯吏可擢。”
    “當酌醇醪而薦甘醴,此僚當黜。”
    “汝既請俺來赴宴,俺要你吃一盞酒。”
    許耽連忙擺手,推脫道:
    “張將軍恕罪,吾有天疾,實不能飲。”
    張飛便問:
    “廝殺漢如何不飲酒?”
    許耽推說道,他是真的有病,不能喝酒。
    若換作以前,以張飛的脾氣,早已將許耽吊起來打了。
    但在徐州當了幾年官,張飛的粗獷暴躁的心性已比往年收斂許多。
    見許耽執意不肯飲酒,張飛也不強求,隻冷聲笑道:
    “既不能飲,何須請俺過來赴宴?”
    辛毗聞言,頓時在一旁冷笑。
    他是相府裏出來的,李翊平日的一言一行,耳濡目染。
    使得辛毗太懂得這些人情世故了。
    就拿這酒桌上的事來說,
    真不能喝,就別上酒桌。
    別等到該喝的時候再強調什麽,有病不能喝酒。
    這樣隻會讓別人以為你不講規矩。
    主人宴請客人,你卻不喝,你讓客人怎麽喝?
    你們有求於人,你卻不喝,這個事又怎麽能好辦呢?
    在此背景下,許耽作為沛令,沛縣一把手。
    他爭取讓張飛留下來才是關鍵,為此最直接的方式就是:
    喝好、陪好,照顧好。
    然而你自己卻倒上了茶湯,這是不給州牧留麵子。
    更沒把曹豹交代的任務當回事。
    曹豹畢竟為官多年,見狀,趕忙替許耽打起了掩護。
    “……張將軍恕罪,這許耽跟我多年,確實是有天疾不能飲酒。”
    “既然其實不能飲,咱們便不必使他強飲此杯。”
    哼……
    張飛悶哼一聲,內心大感不悅。
    不過又想起李翊常對他說的話,在職場上混。
    須懂得不糾纏不追究,才能遊刃有餘處理官場事務。
    辛毗見此,趕忙持酒盞來敬張飛。
    “張將軍乃當世英雄,在下若能與將軍喝上一杯,實在三生有幸。”
    一句話便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既吹捧了張飛,又投其所好。
    張飛見辛毗是一個讀書人,文質彬彬的,對他第一印象本就不錯。
    見他又如此會來事兒,立時好感倍增。
    “……好好好,請!”
    張飛與辛毗各飲一盞酒。
    張飛豪邁一飲而盡。
    辛毗酒量不算突出,也不喜歡豪飲,但在張飛麵前還是努力一飲而盡。
    見此,張飛更加高興。
    然而,未等張飛開言,辛毗卻率先說道:
    “將軍,能複飲否?”
    張飛大喜:
    “俺千杯不醉,如何不能複飲?”
    於是,又與辛毗接著喝酒。
    兩人推杯至盞,你來我往,連飲了十數杯酒。
    竟將同為主人家的曹豹、許耽晾在了一處。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邊辛毗倒是把張飛給陪高興了,終於開始直入主題。
    “張將軍威震天下,今坐鎮沛地,實乃沛民之福。”
    張飛醉眼朦朧,擺手道:
    “俺不過奉大王之命,來送陳沛相一程罷了。”
    辛毗大腦亦暈,還是強打精神,忙道:
    “陳公既逝,沛相之位不可久懸。”
    “張將軍乃齊王心腹,若肯美言。”
    “毗定效犬馬之勞,治理沛地,為齊王千歲守禦西疆。”
    張飛酒醉,兼之心情大好,當即道:
    “……此易事耳。”
    “待俺回到下邳後,與大王說明此事。”
    “沛相一職,自當落辛先生身上。”
    辛毗大喜,再次謝過。
    此時,唯有一旁的曹豹、許耽麵色鐵青。
    案前的羊肉湯、燜狗肉,完全沒動過筷子,氣得吃不下飯了。
    與此同時,就在酒宴進行的正酣時。
    辛毗女兒辛憲英,也在忙著整理公文。
    她知道自己勸不住父親,既然已經來河南了,那她隻能竭盡所能幫他父親爭取到這個沛相之位。
    雖然父親已經去酒宴上陪張飛了。
    以父親的情商,把張飛哄高興是沒問題的。
    可要想拿到沛相之職,光靠幾杯酒是沒用的。
    還是得拿出硬實力來。
    於是,辛憲英乃備車駕,往張飛的驛館處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