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長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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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替懼魄收過屍。”非毒聲線微啞,“待除穢也被她狠心封印進鬼珠中後……我趕著她閉關的功夫,趁機下了趟地府。”
    “十殿閻羅告訴我,即便是已得了天道證位的山神,即便她是山石的根腳……隻剩下三魂一魄的人,也是無法再繼續轉生的。”
    “他們曾說過,我們隻有、也唯有這六次的機會。”
    “所以,當我也被她親手剝離之時,我曾切實感受到過那種絕望。”女鬼說著隔著木門,轉頭望了屋內一眼,“那種一點生路都不曾有的絕望。”
    “——我知道我們大約是沒機會了,因為隻剩下三魂一魄的她雖不至於魂飛魄散,卻也無法再行渡過忘川。”
    “那麽,你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連十殿閻羅都說不能再繼續轉生了的魂魄,你究竟是怎麽把她拉回來的?”
    “是……求進了酆音,“豐”)都,還是找見了泰山府君?”
    但她記著……如今的泰山府君,好似已不再管理這些事了。
    他隻管著泰山腳下、齊魯之地的人的魂魄。
    非毒瞳底波瀾翻湧:“亦或者……”
    “……我的確曾求進過地府,但她也並不曾再入過輪回。”應無風聞聲微默。
    “那她是……”
    “她是我一步一步帶回來的。”青年竭力放輕了聲調,他不自覺紅透了眼圈,“她是我一步一步,從天都峰上帶回來的。”
    ——此舉近乎稱得上是逆天而行。
    而他也為此付出了頗為慘痛的代價。
    在將蘇長泠剛帶回來的頭幾十年裏,他甚至都沒法子離得開翠微峰上的那個小院。
    她曾以為自己才十九歲……其實並非如此。
    他光是把她帶回來便用了足十三年,而在此之前,他遍尋能令這隻剩三魂一魄的石頭複生的法子,便花了快十載。
    實際上,蘇長泠今年應該是有八十歲才對,但當初剝離非毒時她差點真散了三魂,由是在軀殼成型之後,她的神魂又在那軀殼內,多睡了一個甲子。
    ——她是十九年前才醒過來的,醒後盡忘了前塵,懵懂猶如稚子。
    於是靈諶子將她收入門下,又給她擇了“蘇”姓,取“死而複生”之意,願她此番能順利度過天劫。
    至於“長泠”。
    這是她當年為自己取下的名字。
    上古時期,有泠水出於徽地。
    她選了那水為自己取名,意在希望自己也能那泠水一般長存長有,護佑山域。
    ——如今那古水“泠”雖已不再存乎於世,他們卻仍舊是叫慣了她“長泠”,她仍舊如她一開始希望的那樣,至今都依然在固執地護佑著她的徽州。
    就是苦了點。
    “再多的,我不能說了。”應無風的唇瓣不受控發起了細細的哆嗦,“但那些,你們終竟是會知道的。”
    ——等著她的六魄全部歸位,或是至少再歸位兩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聽罷了青年解釋的非毒容色複雜不堪。
    他那話雖未說完,但她已然大致猜出了他是如何帶回的長泠:“我從前總以為你是一時興起……畢竟山中能瞧見的東西也就那麽兩個,不想你這……”
    “……非毒,你見誰家好樹一時興起起上萬年的。”應無風聞言,原本都快憋不住了的眼淚立時散了個幹淨。
    他看著麵前的女鬼,隻覺這幫家夥還真是一脈相承的石頭腦袋,比山君都直……比鋼板都硬!
    “那……我又不知道其他樹什麽模樣。”自覺理虧的非毒摸鼻望天,“當然就依著我自己的理解來了。”
    “好了,不跟你掰扯這些,你自己在找個地方蹲好去吧——記得蹲隱蔽點,免得待會嚇壞了客棧夥計……我回羅盤趴著去了。”
    “告辭!”女鬼擺手,話畢轉頭便順著門縫鑽回了屋。
    又雙叒叕一次被人孤零零扔在屋外了的青年撓著門框欲哭無淚——早知道他傍晚那會就不死裝著非要跟人擠了,好歹開個客房……這會也能有個像樣落腳的地方不是?
    現在倒好,這讓他該往哪去?
    總不能戳人院子裏繼續當樹吧!
    算了,先上房梁湊合著躺會,或者他可以去找他並不親愛的“好”兄弟。
    應無風百無聊賴,想著竟真又掏出了那麵鏡子。
    孰料這會任憑他把那鏡麵都快敲爛了、敲出花來,對麵也依舊是八風不動。
    直到他不死心地玩命掐了訣子,那鏡中終於出了點新鮮動靜。
    “閉嘴,你煩不煩啊!”鏡子裏妖王的嗓音分外壓抑,他像是在強按著某種說不出的火氣,“一天到晚像個老媽子似的囉哩巴嗦。”
    “滾!!!”
    ……又被罵了呢,嚶。
    青年大力吸了吸鼻子,這會卻也終究沒敢再去觸景韶的黴頭。
    由是徹底沒了樂子的他隻得四肢攤平地嚐試著將自己融進房梁,直至五更後日出天明,晨光攜著霧氣穿過小窗,那沉寂了快一個時辰的門樞,終於又一次被人自屋內吱嘎拉響。
    “走了,白天要陪著雲娘去墨坊學習製墨。”顯然沒大睡夠的蘇長泠,丁點好氣沒有的仰頭橫了青年一眼,“回來再順便給你多開一間客房。”
    “誒?原來小程姑娘去墨坊是為了學製墨的嗎?”冷不防聽見這話的應無風一個激靈起身,“我還以為她是去與人談生意的。”
    ——他記著那姑娘是想以商入道的來著。
    “是談生意,但這不是跟方先生約定好了,要先學一學製墨,方先生確認過她的誠意了,才肯與她正兒八經的談生意。”蘇長泠神情懨懨。
    “是以,在雲娘和方先生談利索墨坊的生意之前,我們多半都得住在潛川,你總這麽蹲房梁不方便——趕緊下來吧。”
    “誒,好。”應無風從善如流,當即利落地翻下了身子。
    劍修抬頭打量了他一眼,遂在拾掇好東西後動手敲響了程映雪的房門。
    不多時,小姑娘穿戴整齊地跨出客房,她眼下雖帶著兩線不大起眼的青黑,瞳中卻是寫滿了壓製不住的興奮:“昨天方先生與我說好了,我們今天要一起琢磨下那個‘漆衣法’。”
    “師父,我覺著先生近來的態度軟化了不少,打算一會再重新與他提一提那個生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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