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除了這些春茶，這裏還有幾份秋茶，不過秋茶的品質通常是要比春茶稍差一些的，您看這個，還有這個……”
    伍友越說越是起勁，講到興頭上，作勢還要動手去拆那幾隻茶餅。
    程映雪聽著他的這一路介紹，隻覺原本就已經很大了的腦袋，這功夫好似越發的大了。
    她抿著嘴巴盯著那堆外表幾乎無甚差異的茶磚看了半晌，良久抬手打斷了胖掌櫃的喋喋不休：“停，伍掌櫃，您先別給我介紹了。”
    “程某是喝茶的人，自然也能看得懂這茶葉上的標注……我的意思是，在不去仔細看紙標簽上標注的前提下，單純看著這些茶餅——您能從外表上直接判定並分辨出哪些是好茶、哪些的品質稍差一點嗎？”
    “——喝茶的必定懂一些茶，但來買茶的人可不見得都懂茶。”
    小姑娘委婉提醒，伍友聽罷，登時又原地發了愣。
    他在屏除了腦內對那些標簽的認知之後，認認真真瞄著那些茶磚瞅了片刻——過了會他突地別過腦袋啞了嗓子：“這個……咳，分不清。”
    ——這看著是真大差不大，不看標簽或是不懂茶葉好賴的人來了，確實分不清楚誰是誰。
    “對嘛，那我請您這會站在客人們的角度想一想，倘若您隻是個來買茶的普通客人，您看著這些茶磚……”程映雪循循善誘，“會不會感覺它們的品質應該是都一樣的？”
    胖掌櫃跟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一縮腦袋：“會……”
    “那在感官上先入為主，認為這些茶葉品質相同的前提下，倘若我告訴您，這一款茶餅的價格是旁邊那個的二倍……”小姑娘支楞著指頭做出了個簡單假設，“您又會不會覺著我是在誆您、在坑您的銀子？”
    “……那肯定會。”伍友的腦袋縮得更厲害了，“並且我回去後還要把這事大書特書，恨不能告訴所有我認識的人都不要去您那買茶。”
    ——作為買家，那他自然希望自己用最合理的價格買到品質最好的茶葉，一旦發現有商家試圖坑人，便立馬會對他們避之不及。
    “啊，對啊，換我，我也這麽做。”程映雪麵無表情，“所以這問題不就很明顯了嗎？”
    “包裝還是要換的，而且要針對不同價位品質的茶葉更換出不同的包裝，做出區分度。”
    “伍掌櫃，這裏我給您現場做個例子——就拿我剛請您著人帶過來的這些東西弄出一個簡單區分。”
    “您看看，經我這麽簡單改造之後的茶葉，會不會看著比從前好些。”小姑娘道，說著果真抓起桌上的各式材料，對著三隻品質相差極大的茶餅就是一頓操作。
    眾人隻覺一時間麵前剪刀與麻繩齊飛、宣紙共竹篾一色，眼花繚亂間那姑娘竟真用細麻繩和宣紙，將一隻三下五除二包了個囫圇——那繩結下頭居然還壓上了她剛提筆寫下的新標簽。
    “謔！看不出來啊，山神大人，您這小徒弟還有這一手呢。”活了這麽久也頭回看著個新奇的應無風詫然揚眉，就手又捏上了劍修的衣袖，“這小丫頭倒是比我想得要厲害得多。”
    ——他先前剛聽著這孩子立誌要“以商入道”的那會，還以為她是一時興起，隨口胡說。
    不想這會看竟是真的。
    “廢話，雲娘自然厲害，不然我當時也不會接連破了步雲墟的先例，收下她這年歲的徒弟。”蘇長泠斂眉輕嗤一口，順帶不著痕跡地解救出了自己的袖子。
    “嗯，看得出來，大人您還挺驕傲。”青年眉梢一抖，見自己指頭裏的袖角被人抽出去了，索性厚著臉皮又偷摸捏上了劍修的衣角。
    “你要是收到這麽厲害的徒弟，你也會驕傲的。”
    ——步雲墟收徒一向收的都是六歲以下、還未開蒙的稚齡幼童——就算遇到了些特殊情況，那年齡多半也不會被放寬超過十歲。
    她那時頂著程家一眾族老的目光收下雲娘，著實是大大破了山中從前的慣例——她這會瞧見她這小徒兒心性堅韌至此，經商天賦又非比尋常，以商入道指日可待，自是也會跟著品出那麽一份的“與有榮焉”。
    蘇長泠想著微一咂嘴，一麵若無其事地繼續舉目欣賞起了小姑娘包裝茶磚時的動作。
    其實她餘光瞧見應無風又偷偷捏她衣角了，但她這次變著花使了幾次巧勁兒都沒能解救出來自己的衣裳，猜料這老樹今天應當是不打算再要他那層萬年樹皮，竟也懶得再看顧那點並沒影響到她行動的衣角——隻胡亂由著他去了。
    “但很可惜，咱們山上的其他鬆樹可沒這個資質——就上次被你們要去截樹杈子的小樹精稍好一點，但那小子剛生靈不久，心思還野著。”青年壓著嗓子細聲蛐蛐，“定不下心來修煉。”
    “嗯，那你就自求多福慢慢碰吧。”蘇長泠隨口答話，“好了閉嘴看——雲娘把最後一塊茶磚也包好了。”
    “好嘞。”應無風說閉嘴就真閉死了嘴巴，站直時那邊的程映雪亦恰好放下了手中最後一塊茶磚。
    眾人定睛，便見除了他們那會看到的、被報上了層白紙，打了麻繩還加了新標簽的一年份茶磚外，五年的那個被她在空白宣紙外頭又加了層編製相當精細的薄竹篾網子，十年份的則直接被放進了木盒。
    “弄好了，伍掌櫃。”包好了茶葉的小姑娘起身拍手，“來，您再看看，這回這些茶瞧著，價格是不是就很能匹配上品質了？”
    “……確實，甚是感覺有點物超所值。”被程大老板這一通操作炫下來的伍友早就傻了眼——瞅著那些茶葉的目光下意識便發了直。
    “原來隻是換一個簡單的包裝……這茶給人的感覺就能變這麽大啊……”
    胖掌櫃喃喃，程映雪循聲頷首：“當然了，第一感覺——尤其是商品第一眼給客人們傳遞出的質感的感覺，當然是很重要的。”
    “不過，目前這包裝還不算特別合理。”
    “把宣紙和箬葉分別換成油紙和竹紙要會好些——竹紙代替已經焦了的箬葉，既能保持茶中竹香，又能防止茶葉掉渣；油紙可以隔潮，更適合氣候濕潤的兩廣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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