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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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遠沒在旅館多待。
    該說的話說得差不多了,他就開車離開了。
    十來分鍾後,他接上了鍾達和小華,而後,一路往東,又回到了羅坤府境內。
    到了羅坤府境內後,鍾遠隨意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就把車子停下了。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
    太陽雖還未出來,可天邊已經開始泛紅。
    鍾遠下車點了根煙,昨夜之事,始終盤旋在他腦海裏,有太多的疑點,他想不通。
    車內,鍾達隔著窗戶看著鍾遠。
    後座上小華輕聲道:“達哥,遠哥怎麽了?之前港口那邊不順利嗎?”
    鍾達搖搖頭,旋即道:“你睡會吧。”說完,推門下車。
    小華看著他繞過車頭走到了鍾遠身邊後,撇撇嘴,身體往旁邊一歪,還真靠在窗戶上開始打盹。
    車外,鍾達剛在鍾遠身邊站定,鍾遠就把煙盒遞了過來。
    鍾達接過,抽了一根,點上後,抬眼看向鍾遠,斟酌著開了口:“哥,怎麽了?昨晚港口的事,有什麽問題嗎?”
    鍾遠轉頭看他,反問道:“你覺得有問題嗎?”
    鍾達微愣了一下,接著卻點了點頭,道:“我總覺得我們最後走得好像有點太容易了!”
    鍾遠聞言,輕笑了一聲,而後又問:“還有嗎?”
    鍾達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整件事,都好像有點不對勁。一開始我們上船的時候,船上那些人不是大麻抽多了,就是在睡覺。這些人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人上船發現那些勞工。可後麵來的那批人出手的時候,很有章法,顯然是早就預演過的。也就是說,這些人至少考慮過可能會有人來救那些勞工,這樣的話,那船上那些人鬆懈成那個樣子,就有點不太對勁了。而且,後來那批人出手的時候,完全不顧船上那些人的死活,這事也不對勁。”
    鍾遠微微點點頭,旋即問:“那你覺得這些不對勁,是為什麽呢?”
    鍾達怔了怔,皺眉想了一會後,道:“彭洛可能早就料到了我們要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為什麽昨晚不索性多安排一些人手,把我們困死在那裏,反而最後還這麽輕易讓我們走了,連追都不追一下,你覺得他的目的是什麽?”鍾遠看著他又說道。
    鍾達眉頭皺得更緊了,沉思了好一會兒後,不太確定地說道:“哥,你的意思是,我們救出來的那些人裏麵,可能有彭洛的人?”
    鍾遠沒點頭也沒搖頭。
    這也確實是他的一個猜測,可同樣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事情真如他們所猜測,彭洛放他們走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安插人手到他們中間,那麽,彭洛安插人手進來又是為了什麽?
    如果隻是為了搞定他們三人,那完全可以在昨天晚上直接將他們困死在船上,又何必多此一舉。
    除非……
    他的目標並不是鍾遠三人,而是……
    鍾遠心頭跳了一下。
    如果真是如此,那麽走漏消息的絕不可能是他這裏。也就是說,他們盯上彭洛的消息,應該是從陳銘江把同帕接走之後才走漏的,同時漏了風聲的,恐怕還有陳銘江他們的身份。
    那麽昨晚那個局,其實就是衝著陳銘江去的。
    想到這裏,鍾遠心裏便猛地一沉。如果他這些推測沒錯的話,那陳銘江帶回去的那七個人當中,必然有奸細。或者更確切地說,那四個中國人當中,絕對有一個是有問題的,甚至,很可能不止一個!
    還有,旅館的位置多半也已經暴露。
    “上車!”鍾遠喊了一聲後,迅速拉開車門上車。鍾達被嚇了一跳,回過神後,連忙也往車子另一邊繞去。
    他剛上車,甚至車門還沒關好,車子就躥了出去。
    同時間,鍾遠的手機裏也傳出了陳銘江的聲音:“怎麽了?”
    “那四個中國人裏恐怕有奸細!旅館不安全了!”鍾遠匆匆說道。
    電話裏靜了一瞬後,陳銘江問:“你現在在哪?”他沒問為什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也有和鍾遠同樣的猜測。
    “我在趕去旅館的路上,二十分鍾之內能趕到。”鍾遠回答。
    “好,保持聯係!”陳銘江應了一聲後,就掛了電話。
    此時,天際金光乍現。橙紅色的光芒從遠處飛速而來,無聲掠過黑色車身,在上麵泛出一片光影後,又義無反顧地往前奔去。
    旅館後麵的林子裏,陳銘江掛了電話後,點了根煙。
    如果情況如鍾遠所說,那四個中國勞工裏麵有奸細,那麽,背後之人的目標就不可能是鍾遠,隻會是他。
    如果是他,那麽這整件事,又是什麽時候,在哪個節點出了問題呢?他自認為,他用的那些人,每一個都是信得過的!
    陳銘江皺起眉頭,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如果對方的目標是他,那麽對方布下這麽一個局,想網住的,恐怕也不僅僅隻是一個旅館和他這次帶來的這幾個人手。
    所以,鍾遠說旅館不安全,他倒是覺得,起碼這一兩天內,這旅館安全得很。這眼線既然安插進來了,那對方絕不會這麽快就急著收線。
    可布下這個局的,又到底是什麽人呢?
    彭洛那個人,即便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頂多也就是將計就計把他們燒死在船上。他沒這個腦子,也沒這個膽子。
    所以,彭洛背後必然還有人。
    那麽,這個人是誰呢?
    陳銘江首先否定的就是何媽。據他們對何媽這個人的了解,她這個人做事狠辣直接,如果昨天晚上這局是她的手筆,那她應該會選擇直接將他們困死在那裏。
    那除了何媽之外,還有誰呢?
    錢盛?
    還是其他人?
    能讓彭洛這麽配合的人,應該不多才對!
    陳銘江愁眉不展,猛抽了一口煙後,忽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鍾遠說那四個中國人裏麵有奸細,卻沒說隻有一個奸細。
    昨晚這局要成,如果隻有一個奸細,那可不保險。
    所以,這四個中國人中,絕對不止一人有問題。有可能是兩個,也有可能全是!
    想到這裏,陳銘江低頭苦笑了起來。
    看來,人啊,真的不能輕易心軟。尤其是像他們這種人,一旦心軟,情緒就會影響理智判斷,就會容易出問題。
    最近國內接二連三地有人到了南泰後失蹤,這些消息,再加上他們之前救下的那兩撥人,給了他一種錯覺,隻要被困的就一定是受害者。
    可他忘了,人性從來都不純粹,人的身份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這時,旅館老板拎著個竹籃子走了過來。
    “吃的都在這裏麵。”他一邊說,一邊將竹籃子朝著陳銘江遞了過去:“你們打算在這停留多久?要是時間長的話,我去準備幾個房間。”
    陳銘江接住竹籃,看著他,眼神裏閃過一絲隱秘的歉疚後,沉聲道:“這裏恐怕已經暴露了,但你不能走!”
    旅館老板站在那,微微一愣後,些許複雜從他眼底一閃而過,接著微微笑道:“我明白。走了,就相當於是不打自招了!你放心,我有數!”
    “一旦這邊發生衝突,你就報警,該怎麽說,你自己把握。”陳銘江想了想,又說道。
    旅館老板點點頭:“好。”
    陳銘江看著他轉身離開,直到看不到他背影了,才收回目光,轉身拎著竹籃走進了鐵皮房。
    何順和陳偉二人手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
    七個人分成了兩堆靠著牆在休息。
    陳銘江的人在門口附近守著。
    看到他進來,陳銘江的兩個手下都站了起來。他把竹籃遞了過去,吩咐他們兩人把裏麵的東西給這些人分一分。
    這些人之前被關在那船艙裏,基本一天隻能吃一頓,而且這一頓也是吃不飽的。這會兒拿到吃的,紛紛狼吞虎咽起來。
    唯獨有兩人。
    一個竟然是何順,另一個是另外兩個中國人之一,左側脖子上有一顆毛痣的年輕人。
    陳銘江掃了眼那年輕人後,便將目光落到了何順身上。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叫過其中一個手下低聲吩咐了兩句後,就轉身出去了。
    幾分鍾後,陳偉被帶了出來。
    陳銘江看著站在麵前的陳偉,上下打量了一番後,問:“幾歲了?”
    陳偉回答:“二十一。”
    比陳銘江猜測的還要年輕一點。
    “老家的具體位置。”
    陳偉看著他,微微皺了皺眉後,還是如實答道:“河西省元安市定妥縣。”
    陳銘江記下後,又問:“什麽時候來的南泰?”
    陳偉想了一下,答道:“今年剛開年的時候。”
    “怎麽來的?”
    陳偉看了一眼陳銘江,猶豫了一下,才答道:“跟朋友一道來的,他說有親戚在這邊做生意,親戚手底下缺人,正在招人,我就來了。來了之後,才發現哪有什麽親戚招人,不過就是把我騙過來做勞工,我一開始不想幹,這活又苦,又危險,也沒幾個錢。可是我的護照被他們收走了,身上也沒錢,走不了,就隻好留下來了。前段時間,工頭說這邊缺工人,工資還高,他還說,隻要我們肯幫忙,等回去之後,就把護照還我們,工資也都發給我們。我就答應了,結果一上船,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但那會兒想跑已經跑不了了,他們的人手裏都有槍,誰要是敢反抗,就直接一刀抹了脖子。”
    陳銘江聞言,接過話:“你見過?”
    陳偉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抿著嘴默了一會後,嗯了一聲:“見過。一個馬來人,頂多也就十八九歲,就是因為吵了幾句,就被……”說到此處,他忽然停了下來,然後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陳銘江目光複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後,還是問道:“那何順是怎麽來的這邊?”
    陳偉臉色再變。
    “他的事,我不清楚!”他垂眸避開了陳銘江的目光,幹巴巴地答道。
    陳銘江卻篤定地說了三個字:“你知道!”
    陳偉臉上瞬間白了幾分,猛地抬頭看了陳銘江一眼後,又低頭否認:“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是因為你來的,不是嗎?”陳銘江沒說騙這個字,此時陳偉情緒敏感,如果這個時候直接用騙這個字,反而會容易激起陳偉的反抗情緒。而因為你這三個字,給陳偉留了些餘地,也留了些體麵。
    陳偉沉默了下來。
    陳銘江也不著急。
    他摸了煙出來,先遞了一根給他,問:“抽嗎?”
    陳偉愣了愣後,接了過來,苦笑道:“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抽,到了這邊後,沒錢,買不了煙,算是被動戒煙了!”
    陳銘江一邊聽著,一邊遞過火機。
    陳偉接過後,點了煙,又把火機還了回去。
    陳銘江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剛抽了一口,陳偉朝著他看了兩眼後,開了口:“何順確實是因為我來的。我當時也是沒辦法,工頭說,他可以放我回去,但他那裏缺人,隻要我能幫他拉三個人來,他就能放我回去!”
    “那你拉到了嗎?”陳銘江問他。
    陳偉垂眸靜默了一會後,搖搖頭:“拉到了兩個,還少一個。”
    “除了何順之外,另一個是誰?”陳銘江問。
    “我本家的一個叔叔,叫陳大榮。”陳偉低著頭,聲音有些低:“他來了之後沒多久,就被帶去其他地方了,我已經很久沒他的消息了!”
    陳銘江看著他,心情有些說不上來。你說可憐嗎?也可憐!你說他可恨嗎?也可恨!
    默默歎了口氣後,陳銘江才又繼續問道:“何順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陳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後,想了想才道:“老婆孩子,還有一個老母親。他有兩個女兒,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今年三月份的時候。”
    “你是怎麽跟他聯係上的?”
    陳銘江的問題,再次讓陳偉沉默了下來。他連抽了兩口煙後,才再次開口:“我跟家裏人聯係的,讓他們幫忙在村裏招人,說這邊有高薪的工作,做一個月可以寄回家一萬塊錢,包吃包住,總共就做三四個月,榴蓮摘完了就能回家!”
    “你都沒拿到過錢,這話,你家裏人信?”
    “工頭給了兩萬塊錢,讓我轉到了我媽的微信上。但是,等人來了之後,他們又讓我找借口,把這筆錢給要回來了!我要是不肯配合,他們就打我!往死裏打!”說到這裏,陳偉像是想到了什麽痛苦回憶,臉色都白了幾分。
    陳銘江停了一會,等他情緒稍微平靜了一些後,才又問道:“屋裏麵另外那兩個中國人叫什麽你知道嗎?”
    陳偉點點頭:“一個叫王旭,一個叫劉凱。王旭和我們一樣,都是河西省人。劉凱是粵東的。”
    “那個脖子裏有痣的那個是叫劉凱,還是王旭?”陳銘江又問。
    陳偉愣了一下後,才道:“應該是劉凱。”
    陳銘江點點頭,接著忽又問了一句:“彭洛這個人,你聽說過嗎?”
    陳偉滿臉茫然:“彭洛?沒有!”
    陳銘江聞言朝他笑了笑:“行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陳偉看了他一眼,站在那沒動。
    “怎麽了?”陳銘江問。
    陳偉猛抽了一口煙,甩手扔了煙頭,抬頭盯住陳銘江:“你們是什麽人?”
    “中國人!”陳銘江迎著他的目光,平靜答道。
    陳偉怔了怔,可緩過神後,眼睛裏依然還有狐疑之色。
    這很正常。
    他也沒再多問,轉身便回了鐵皮房。
    等他走後,陳銘江走過去將他剛才扔下的煙頭碾了碾,接著拿出手機,熟練地輸入了一串手機號,撥了出去。
    “幫我查個人,河西省元安市定妥縣人,名字叫何順,今年四十來歲,家裏有兩個女兒。查一查他家裏人最近的資金情況,動作快點,我急著要。”
    “好,我盡量,我的陳大爺!”
    陳銘江笑了一聲後,也沒客套,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