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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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陳光良在環球航運接待了一名日本商人原田信二。
    陳光良翹著二郎腿,背靠在沙發上,眼神裏透露著輕視——這叫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
    原田信二是撫順煤的代表經銷商,他此次前來不僅是帶著商業任務,也是帶著一種政治任務。
    他誠懇而恭敬的說道:“陳先生,如果你的船隊采用我們的日本煤,那麽你每年可以省下十幾萬大洋的燃料;與之相反,如果你拒絕使用日本煤,那麽你很難和英國的船隊在華夏沿海競爭。而且,倘若你的船隊使用日本煤,我們還可以讓你的船隻承接運撫順煤的生意。”
    上個月,新聞媒體紛紛報道,大批日本煤及撫順煤來華傾銷,其勢蔓延滬漢之間的沿江市場,將華資煤逼至絕境。於是,煤荒問題在無形中緩解,阻止傾銷成了“國煤救濟”的重頭戲。
    日本煤現在上海的價格是5.7~6.2兩/噸,較之前的9~10元跌了足足三四元,可謂大傾銷。
    之所以傾銷,是918事變後,在華夏的堅決抵製下,日本煤的對華銷路驟然受阻。之前日本國內的煤炭儲備一般在150萬噸上下,但1932年7月儲量破紀錄地高達280萬噸,在華夏東北的撫順煤也囤積多達100萬噸。若采取大幅削減開采量及停工等手段,又怕引起工潮以及更大的騷亂。直到華夏國民抵製日貨運動的聲勢減弱後,日本煤及撫順煤才故伎重施,試圖通過在華夏降價促銷來減輕滯銷的損失。
    除了降價傾銷,日本煤商還推出多種優惠——予承銷者以定貨,不付款結賬,不限期等種種便利。過去承銷日本煤需要現款交付,而傾銷時期不但不須墊款,甚至可以無本經營。而承銷華資煤,仍需先付定金或做押匯承銷條件。由此,華夏煤商見成本低廉、有利可圖,便不顧國家號召,爭先恐後訂購。而本就慣用日本煤的用戶對此自然也大為歡迎。
    因此,盡管一麵有鐵血鋤奸團發出“賣日本煤者,手榴彈對付”的威脅,一麵有實業部頒布“各地商會督促各地廠商一致采用國煤,抵製傾銷保護國產”的部令,難以阻擋日本煤、撫順煤的暢銷。
    關稅就更不可能了,目前南鯨政府可是將日本納入特惠國之中,而且撫順煤不能施加‘關稅’,不然就是承認偽滿洲的合法性了。
    陳光良聞言後,淡笑道:“聽起來似乎不錯但我不會選擇日本煤,因為我的船員和職員會有很大的意見。至於運輸日本煤,更是一直不在考慮之中。”
    原田信二問延後,也不惱怒,他知道陳光良是‘頑固份子’,繼續誘惑道:“陳先生,隻要你使用日本煤,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的商業合作。你隻是一個商人,何必不識時務呢?”
    陳光良馬上起身說道:“原田先生,如果每一個商人都沒有民族和國家的概念,那麽這個民族就不會有希望。幸好,我們國家還是有很多像我這樣堅持原則的商人請!”
    原田信二見陳光良冥頑不靈,也撕下偽裝,強硬的說道:“陳先生,你和大日本帝國作對,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光良說道:“不勞你擔心”
    他想說,侵略者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但好像又有些自欺欺人。
    固然小日本二戰死了很多人,本土也遭受兩顆原子彈;但人家後來找了個好主人,六十年代就經濟騰飛了。
    所以有些話,還是不要嘴硬的好。
    日本商人離開後,恰逢注冊在廣州灣的金山航海經理吳浩,也回到滬市匯報工作。
    吳浩匯報道:“鑒於香港和廣州灣(ZJ市)的航線新開,以及之間的貿易業務中等的原因,我建議購買一艘千噸載重的船,便可以開通這兩地的直航線目前的問題就是,兩艘船太大,短時間沒有足夠的業務,現在隻能勉強維持,等待再運甘蔗。”
    廣州灣這邊,確實是陳光良把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這裏的貿易量並不高。
    當然,他當初購入6艘船,絕對是撿到寶。到手6.5萬美金一艘,在亞洲實則值10萬美金,還不一定有這麽好的機遇。
    以英國馬登家族為例,也是三十年代開始,花了10萬美金購買了一艘美國的二手船,有一單沒一單的維持著航運。
    這六艘船等到後麵,陳光良能大賺特賺,所以目前維持下就行,更不要說粵省那邊還要運一年的甘蔗,多少還是會給他一些運輸業務的。
    “行,我批準你的建議,購買一艘千噸或者大幾百噸的二手船,維持廣州灣和香港的貿易。至於兩艘大船,就暫時維持著。”
    吳浩馬上點頭,說道:“好這船還得麻煩滬市這邊的公司代為購買!”
    顯然,他擔心老板說自己有回扣,關鍵是老板很精明——能自己以低價格買到船。
    陳光良當即說道:“你再那邊也可以挑一挑,正好我9月要到那邊來。”
    吳浩這次才說道:“好的,香港那邊的賣家也不少。”
    航運公司分兩家,也是無奈之舉,但也造成一些不方便。粵省的金山航運,陳光良半年都不能去一趟,經營隻能信任這些屬下。
    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長江錢莊組成了一個‘托拉斯’組織,相當於中央的財務、會計、審計,會定期檢查這些企業。
    不過整體來說,金山航運賺了很多的錢,僅運輸甘蔗就賺了45萬多,都快賺回那兩條船的本錢(13萬美金)了。
    此時。
    陳光良已經想到一個計策來保住他這六艘好船,並且還能在後麵大賺特賺。至於其他的貨輪,以後拿去炸沉堵江,他倒是沒有怨言。
    所以,他現在還準備繼續購入貨輪。
    翌日,他又來到捷瑞煤球總部考察,很快他就發現端倪。
    “蘅窗公,這煤炭是從你裕昌號進貨的,我沒有意見;但這煤炭的價格,似乎不太尋常,難道你用的是日本煤?”
    謝蘅窗頓時臉一紅,隨即連忙說道:“光良,不是我願意捷瑞煤球廠用日本煤,而是如果不用日本煤來做煤球,那麽捷瑞煤球廠的市場就會被其它作坊取代。更何況,煤球又影響市民的生活成本,硬抗下去沒好處的。”
    日本煤6兩白銀一噸,開灤煤9~10元一噸,華資煤10以上一噸,這就是現在的行情。
    陳光良自然是知道,謝蘅窗的裕昌號一直和日本煤炭代理株式社有合作,但這種事情又怎麽能幹涉,或者說是去指責呢?
    大中華橡膠廠的創始人餘芝卿,以前是旅日華僑,利用日本的技術和機械創辦了華夏真正的橡膠工廠,目前可以生產橡膠鞋等;前世在兩年後,還能生產輪胎等,但一直是一位愛國人士,後來還被日本人射殺。
    陳光良拒絕和日本的一切合作,是基於他的財富可以不需要妥協,但謝蘅窗這種商人,又有幾個能抵擋住‘便宜的日本煤’呢?
    見陳光良不吭聲,謝蘅窗繼續說道:“你放心,這事我做的隱秘,捷瑞煤球是從我裕昌號進的煤炭,不會連累你。”
    陳光良隻是感歎了一句:“華夏煤終究是難抵擋洋煤,這一點我但是清楚的認識到。但如果我能爭取到開灤煤也和日本煤差不多的價格,那麽捷瑞煤球就得優先用開灤煤。”
    謝蘅窗這一次說道:“當然,你也是捷瑞煤球的老板,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之所以從7月就開始日本煤,是因為價格差異巨大,一噸按照3兩白銀計算,他們捷瑞煤球一個月要消耗4萬多噸煤,足足是12萬多的利潤.
    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有如果他們不用日本煤,那麽煤球的生意可能就被小作坊搶走,畢竟小作坊肯定會用日本煤。
    當然,目前捷瑞煤球廠越占滬市65%的煤球份額,算壟斷,但不算隻有一家。
    陳光良離開後,謝蘅窗搖搖頭,說道:“還是年輕人有奮鬥的精神啊,這開灤煤會聽他的建議降價?”
    緊接著,陳光良就找到上海煤炭理事會的主席劉鴻生。
    劉鴻生得知陳光良的來意後,立即說道:“陳先生,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支持國煤,開灤煤終究也是外國人把控的。”
    這話你早期可不是這樣說的!
    早些年,劉鴻生是開灤煤的銷售代表,一直強調的是——開灤煤是華夏煤,以此打入市場。
    但自從賈汪煤礦投入生產,並占領部分上海的市場——每月提供約4萬噸後,再加上劉鴻生又在投資其它華夏煤礦。
    種種行為惹惱了開灤煤的英國人,因為在這些列強看來,你既然做了我的代理,就不能再去投資其它煤礦。
    故自從1931年後,劉鴻生也斷掉開灤煤這個利潤來源了。
    當然來說,劉鴻生現在持有賈汪煤礦60%的股權,也算不吃虧,雖然有日煤的傾銷,但賈汪煤礦的煤在滬市也算打開了市場(愛國煤總是有些銷路的);另外一方麵,煤礦可以存放,賈汪煤礦可以等過段時間再拉到上海銷售,避免現在的行情。
    陳光良說道:“國煤豈是一日就可以崛起的,而且國煤的弊端實在太多,如果沒有政府的強力支持,不過是夾縫求生而已。此次日煤來勢洶洶,一點讓他們傾銷很多,那很快市場就會被他們重新占領。開灤煤雖然是洋煤,但總比日煤好一些。至於國煤,隻能等政府出台措施,來進行支持,否則絕無可能競爭得過。”
    他是實話直說。
    劉鴻生歎了一句:“我也知道國煤弊端很多,隻是不忍心國煤在洋煤的傾銷下一蹶不振。不過你說的也有些道理,日煤傾銷下去,更讓人反感。行,我這就替你約見開灤煤的代表,不過我正在和他們打官司,已經不方便出麵會談,這事就你來組織,我就不參與了!”
    “好”
    幾天後,陳光良代表的上海媒體理事會主動和開灤煤進行了接觸,開灤煤礦派出了華南銷售代理人史密斯和開灤煤的市場經理沃特等。
    雙方一見麵,陳光良便主動說道:“日前日煤已經在滬市等華南地區傾銷兩個月時間,按照這種形式下,開灤煤在秦皇島將堆積如山,且失去華南很大部分市場。”
    開灤煤的市場經理沃特一聽,自然深以為然,不過他還強撐著說道:“日煤傾銷隻是短時間的,很快就會恢複,我一向不讚同傾銷。”
    陳光良自然不是小孩子,相信列強會真正幫助華夏,會卷入華夏和日本的矛盾。列強都是一個心態,那就是將華夏視為魚肉。
    這種情況恐怕要直到1937年後,華夏打出自己的骨氣,以及歐洲戰場開始後,才會真正重視華夏這個盟友。
    所以,陳光良說道:“日本的存煤已經達到兩百萬噸以上,撫順的存煤也有上百萬噸,正應為如此他們才傾銷煤炭。現在我們邀請開灤煤也大幅降價,讓我們工商業用戶多一個選擇。當然,這隻是建議,如果你們不在意日煤的份額遠高於你們的話,就當我們沒有提醒!”
    這時候,沃特和史密斯重視起來。
    最後,沃特忍不住問道:“在差不多的價格下,你們滬市煤炭理事會是否優先支持開灤煤。”
    陳光良果斷的說道:“是”
    沃特和史密斯明白,陳光良參股的捷瑞煤球廠每月的煤炭需求,就差不多占滬市的六分之一左右的煤炭需求,壟斷著滬市民用的煤炭需求。另外,陳光良還有一支船隊,也是用煤大戶。
    但這個華夏人很討厭日本,才有今天的磋商。
    “好,我們盡快回去商量!”
    談判還算順利,隻要英國人不傻,就應該馬上傾銷煤炭,不然秦皇島堆積如山的煤炭,就該麻煩了。
    談判結束後,沃特還私下對陳光良說道:“陳先生,我們開灤煤的海運,也希望你來參與。”
    顯然這是一種示好!
    陳光良也欣然表示答應。
    他現在已經有一艘3000多噸的金峰號,廣州灣那邊還能調一艘5000噸的去拉煤,還正在買一艘5000噸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