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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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家沒有女主人,自從開始籌備顧玉人的婚禮的那天起,趙柔雅便充當“婆婆”的角色。昨天是迎娶的吉日,趙柔雅一大早便安排顧玉生專門負責陪伴男親友;安排顧玉茹去陪伴女眷;協助顧玉人向賓客施禮等。在整個婚禮的過程中,趙柔雅既是協調人又是操作人。雖然她素來身體虛弱,但在昨天可忙得不亦樂乎。昨天的婚禮進行得如此順利,趙柔雅功不可沒。

    一個月來的用心用力,趙柔雅確實是力倦神疲。昨天晚上她一回到家裏便倒在床上抱頭大睡了。她睡得很沉,打著呼嚕,蕭天劍看見,高興極了,連忙給她蓋好被子。從北真回南漢之後,趙柔雅常常失眠。她在晚上睡覺時也常常被惡夢驚醒,醒來之後又是一夜不眠了。兩人成親二十年來,蕭天劍記得清清楚楚,趙柔雅睡覺時從來不打呼嚕,今晚是頭一次。

    夜深了,蕭天劍依然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靜靜地凝視著妻子。他伸出手,捋了捋她額間的亂發,說道“睡吧,這些日子你夠累的了,不過累了也好,累了之後你便能入睡啦!”

    蕭天劍在心裏說道“我可愛的命運坎坷的公主殿下,真希望您今後每晚睡覺都睡得如些香甜。”

    可是趙柔雅這一覺睡得太久啦,到了第二天響午過後還未醒。

    此時,蕭天劍才意識到趙柔雅可能是生病了,是什麽病,蕭天劍說不清楚。

    蕭天劍心裏開始發慌,他爬上床對趙柔雅又呼又喚,可是趙柔雅卻像石頭深入大海一樣,依然睡著。蕭天劍急了,他抱起趙柔雅一邊呼喚一邊搖動著。

    “趙來雅,您不能死啊!”蕭天劍哭著大聲喊道。

    趙柔雅身體終於顫動了一下,睜開了雙眼。

    “柔雅!”蕭天劍高興地叫道,“您醒啦?”

    趙柔雅抬起一隻手,一邊給萬天劍擦眼淚一邊說道“天劍,你哭啦?你為啥而哭啊!”

    蕭天劍一把抓住趙柔雅纖細的手臂,說道“您睡了這麽久,我以為您……”

    趙柔雅用溫和的聲音說道“天劍,我是不會死的,北真那邊還有千萬個苦難的姐妹等著我去拯救呢,現在還不是我趙柔雅死的時候。”

    蕭天劍輕聲地說道“可是您睡了這麽久還不醒來,嚇死我啦!”

    “我睡多久啦?”趙柔雅問道。

    “一夜和多半天啦!”蕭天劍說道。

    “我從未睡得如此沉!如此說來那真的嚇倒你啦!”她把頭埋進蕭天劍的懷裏,緊緊地依偎著他。

    突然,趙柔雅推開了蕭天劍,要下床,蕭天劍問道“您要去哪裏呀?”

    趙柔雅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道“日頭西落了,給玉人兒和瓊兒明早歸寧的禮品我還未清點呢。”

    從顧家回來,蕭天劍燒了一桶洗腳水,一邊給趙柔雅洗腳,一邊說道“柔雅,您認認真真看看您的腳一下,又大又黑,傷痕累累!說真話,如今誰看了還會聯想到您曾經是一位萬人喜愛的公主啊!”

    趙柔雅不搭理丈夫的感歎,隻見她抬起一隻手,用手指摸了摸蕭天劍花白的頭發,然後緩緩地說道“蕭天劍,你咋曬得如此黑啊?現在簡直是一個地道的扒鹽工啦。此時,誰會想到你曾經是一位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呢?我那位寧願放棄將軍職位,而情願當一位無權的高大英俊的準駙馬都尉的人今天又何在呢?”

    洗完腳,夫妻倆躺在床上有一句無一句地嘮著活。

    趙柔雅翻過身來對蕭天劍說道“天劍,告訴你一件事,前幾天我已經把我們的身份和經曆對我們的女兒蕭歸沐說了啦!”

    蕭天劍吃驚地坐了起來,說道“柔雅,您太草率啦!歸沐兒是個丫頭,您對她說這個有何用呢?而且朝庭尚在通緝我們呢。萬一她不小心透露了我們的真實身份,被官府裏的人知道,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趙柔雅緩緩地說道“歸沐兒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不會向別人透露我們的真實身份的。況且,我們改名換姓躲躲藏藏已經二十年了,雖然苟且活著,但無所事事!如今每當我想起二十年前離開北真時答應姐妹們的事情就心痛,就不能入眠。”說著,眼眶裏又流出了眼淚。

    蕭天劍雙手摟緊妻子,說道“別難過!隻要我們活著,機會一定會到來的。”

    趙柔雅又問道“天劍,我們悄悄回京都一趟吧?”

    蕭天劍說道“這樣太危險!聽說覃丞相扣皇官裏的那位老太婆還在派人到處抓你,冒然進京,我倆死了不足惜,最怕連累沐兒和他人!”

    歸寧,即是新娘子三朝回門。

    俗話說“嫁夫要嫁十裏夫。”遠嫁女跨越千山萬水,山高路遠,都因為那份情深意長。

    戚瓊瓊從陽城嫁到濱海的曬鹽場雖然不算遠嫁,但也有一天的路程,來回一次也要兩天時間。試問兩天的路程要在一天內走完有方法嗎?有──日夜兼程。

    淩晨,顧玉人和戚瓊瓊便啟程去陽城了。

    歸寧有兩輛馬車,前麵一輛坐人,後麵一輛載禮品。顧玉人和戚瓊瓊同坐在前馬車上。

    馬車在鹽道上“叮叮當當”地響著鈴鐺,驚醒了兩邊叢林裏甜睡的小鳥。它們的夢被打斷,似乎很生氣,嘰嘰喳喳地罵著向深處飛去。

    戚瓊瓊掀開了馬車一邊窗子的簾子,把頭伸了出去看了看天空,感歎地說道“夫君,令夜的天空繁星閃爍,真美啊!”

    顧玉人聽了,也掀開了馬車另一邊窗子的簾子,朝窗外看了看,說道“今夜的天空確實美!”

    此時,一顆巨大的流星劃破了夜空,像一柄利劍將星空分成兩半。戚瓊瓊激動地說道“夫君,你快看,有流星……”

    顧玉人連忙轉頭看窗外,卻沒看見,隻覺得夜空明亮很多。

    戚瓊瓊看著色彩絢麗的夜空,連忙把頭從窗子中縮了回來,然後默默地許願。

    顧玉人問道“夫人,你許的是什麽願呀?”戚瓊瓊笑著說道“這個不能告訴你,告訴你就不靈啦!”

    顧玉人說道“那我祝你的願望早日實現。”

    戚瓊瓊說道“謝謝!”

    顧玉人說道“夫人,剛才你看流星的時候那激動的表情讓我很疑惑呢!”

    戚瓊瓊說道“這有什麽可疑惑的呢?流星劃過夜空時,其美麗的光芒讓人感到激動和興奮,這是人之常情。而看到流星時,人們都感到自己非常幸運;剛才看到流星時,我也感到自己非常幸運;難道你看了流星不感到幸運嗎?”

    顧玉人說道“我當然感到幸運!不過問題不在這裏。我疑惑的是你以前押車也經常走夜路,難道很少看見流星嗎?”

    戚瓊驚笑了笑,說道“不!我以前押車走夜路時經常看到流星,但那個時候我整個心力都放在夥計們的生命安全上,那裏有閑情去欣賞流星啊!”

    顧玉人說道“夫人這話說的很實在。這些年來曬鹽場和戚家鹽店雖然賺了一些錢,殊不知這是我們用汗水和生命換來的!”

    戚瓊瓊說道“誰說不是呢?這些年石角山上的那幫土匪太猖獗了,真是可惡至極!”

    顧玉人說道“夫人,那幫土匪之所以猖獗,這三年我在照磨所幫忙時已經尋找出原因啦!”

    戚瓊瓊問道“原因是什麽呢?”

    顧玉人說道“原因是陽州府裏的那些官員渾渾噩噩,碌碌無為。”

    戚瓊瓊疑惑地問道“夫君為何如此說呢?”

    顧玉人說道“夫人,你想想,這些年來我們運鹽之所以需要你押車,說到底是因為鹽道不太平。鹽道之所以不太平,是因為陽州府的官員們對石角山那幫土匪一直置之不理!假如陽州府的官員們現在能夠掃黑除惡,把社會治安搞好,鹽道太平了,我們運鹽時還需要人來押車嗎?”

    戚瓊瓊點著頭說道“夫君的話說得頗有道理!可是我們是平民百姓,知道這些也沒用。

    顧玉人激動地說道“所以我要考武進士,當一名將軍,帶兵上石角山把這幫土匪滅跡。”

    戚瓊瓊聽了,嬉嬉地說道“夫君,我倆心靈相通我告訴你吧,我剛才許的願是願鹽道從此太太平平!”

    天亮不久,顧玉人和戚瓊瓊共坐的馬車在戚家店門前停了下來。

    戚光一看見,便飛跑進去,對戚薇和殷源源說道“爹,娘,大姐夫和大姐到達啦!”

    戚薇聽了,馬上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然後大聲喊道“嗚炮嘍!”霎時,街門外響起了長長的“劈裏啪啦”的鞭炮聲。

    鞭炮聲一結束,管家陳仁便高聲喊道“開宴嘍!”戚家擺的歸寧酒宴非常大席前院百桌,後院百桌。

    顧玉人和戚瓊瓊雙雙給嶽父嶽母行禮畢,戚薇便一把拉住顧玉人的手說道“玉人兒,你娘昨天尋找你們來啦!”

    顧玉人連忙向殷源源問道“娘,您昨天有何急事要尋找我們呢!”

    殷源源說道“玉人兒,昨天不是娘尋找你們!”

    顧玉人問道“那是誰呀?”

    殷源源說道“昨天是你們的親生母親──我師姐婁明軒來戚家鹽店尋找你們啦!”

    顧玉人問道“是我阿媽嗎?”

    殷源源說道“是的。”

    顧玉人早就淚流滿臉,問道“我阿媽現在在哪裏呢?”

    殷源源說道“她現在陽城,是臬台李大人的五姨太。”

    顧玉人哭道“阿媽,玉人兒好想您啊!”戚薇拍著顧玉人的後背說道!“你阿媽昨天和你一位同母異父的弟弟李沐文來戚家鹽店尋找你們,知道你剛成親,非常高興!她昨晚本想留在這裏見你和瓊兒,不料官府有急事,便匆匆忙忙作別回去了!她說今天還要來的,要喝你們的歸寧酒呢。可是現在已經是響午了,卻尚未見到她的人影!看來官府的事情很重要,她今天是不方便來啦!”

    殷源源說道“玉人兒,別難過!現在知道你阿媽就住在陽城,我們可以去拜見她,你們母子會很快見麵的。今天是歸寧日,是喜日,你的丈母娘命令你馬上擦幹淨淚痕,敬酒去。”

    顧玉人連忙用手袖擦了擦臉,說道“小婿謹遵嶽母大人的命令!”

    午宴過後,顧玉人和戚瓊瓊便拜別了戚薇和殷源源往回走。晚上定昏時,他們才回到家。

    除了午宴那段時間,他們幾乎一天都在路上走。至於旅途有多疲勞,那是不用多說了。

    可是,他們回到家之後,是不能馬上休息的。按照習俗,還有家宴。

    此時,在顧家的正堂裏,依然點著那盞大海燈。大海燈很明亮,照亮著整個大廳。

    家裏沒有婆婆,戚瓊瓊是大兒媳,既是新娘又要充當婆婆的角色。她一下馬車,便顧不了自身的疲勞,帶著顧玉茹和蕭歸沐忙著把娘家回贈的禮盒一一打開。禮盒裏有煙酒,還有肥雞熟鴨。她們必須把肥雞熟鴨切好,擺到圓桌上。坐車時間太長了,手腳有點酸,行動有點遲鈍。

    顧玉茹看了,對她說道“瓊師姐,你坐了一天的車,太疲勞了,這些活兒由我和歸沐妹妹來完成,你坐著指揮便是。”

    戚瓊瓊素來喜歡顧玉茹的忠厚老實,如今兩人成了姑嫂,這讓戚瓊瓊高興。她想逗一下顧玉茹,便說道“瓊師姐不敢呀!”

    顧玉茹問道“為什麽呀?”

    戚瓊瓊說道“因為瓊師姐是剛過門的新媳婦啊!”

    蕭歸沐聽了,說道“大小姐,當新媳婦太麻煩啦!既要坐擠拜堂,又要三朝回門,真煩人!”

    戚瓊瓊瞪著蕭歸沐看了又看,笑著說道“歸沐妹妹,這煩人嗎?說不定你屆時哭著要嫁呢!”

    蕭歸沐說道“如此煩人,我才不想嫁人呢!”顧玉茹突然問道“如果新郎是找二哥,你嫌煩人嗎?”

    蕭歸沐白了顧玉茹一眼,說道“玉茹姐,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戚瓊瓊喵了蕭歸沐一眼,說道“歸沐妹妹,別騙嫂子啦!對於大姑娘說自己不想嫁人的話嫂子從來不信過!”

    家宴開始了。

    是真正的家宴。圍坐在餐桌四周的有趙柔雅、顧大同、蕭天劍、顧玉人、戚瓊瓊、顧玉生、顧玉茹和蕭歸沐。

    顧大同說道“柔雅嬸嬸,天劍兄弟,孩子們,在坐的都是一家人,大家盡情地吃吧!”

    “好!”顧大同的話剛說完,等了一個下午,饑腸轆轆的顧玉生、顧玉茹和蕭歸沐等三個年輕人早就端起酒杯碰了起來。

    顧大同端起酒杯說道“孩子們,你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玉人兒和瓊兒還結了親。顧家沒有女主人,這些年來幸虧有了柔雅嬸子的看管,你們才能平平安安地長大!為了感恩,我們一起敬柔雅嬸子一杯吧?”

    顧玉人、戚瓊瓊、顧玉生和顧玉茹四人舉起酒杯,異口同聲地說道“好!”

    蕭歸沐突然站了起來問道“顧大伯,柔雅嬸子是歸沐的娘,女兒敬母親一杯酒是應該的!可我爹蕭天劍是我娘的丈夫,丈夫敬妻子一杯酒合禮儀嗎?”

    蕭天劍馬上站了起來說道“歸沐兒,你娘是女中豪傑,又是……你爹最尊敬你娘啦!敬一杯酒非常合乎禮儀!”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柔雅連忙說道“不敢不敢!孩子啊,要說感謝,我們第一要感謝戚家的戚薇和殷源源夫婦,也就是我們瓊兒的爹娘。是他們在大譏荒之年不但收留了我們,而且出資為我們辦了曬鹽場,讓我們有了生活出路。第二,我們要感謝婁明軒,她是我們的救命菩薩……”

    一提起婁明軒,顧大同、顧玉人、顧玉生和顧玉茹便默默無言。

    蕭歸沐悄悄問母親“娘,婁明軒是誰呀?”

    趙柔雅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罵道“真沒教養!歸沐兒,你應法尊稱她為婁伯母!她便是玉人哥哥三兄妹的生母,顧大伯的前妻。”

    蕭歸沐聽了,吐了吐舌頭。

    這時,隻見顧玉人站了起來,對顧大同說道“阿爸,玉人兒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顧大同問道“是什麽消息?”

    顧玉人說道“阿爸,我娘昨天來尋找我們啦!”

    顧大同聽了,說道“胡說!昨天我除了早上到千層岩壁頂上坐一會之外,一直都在家裏,可沒看見你嶽母大人的身影呀!”

    戚瓊瓊連忙說道“阿爸,剛才夫君說的不是我娘,說的是婆婆她……”

    顧大同有點糊塗,哈哈笑道“瓊兒,你那裏有婆婆啊!”

    戚瓊瓊說道“阿爸,瓊兒有婆婆!我婆婆婁明軒還活著!”

    顧大同問道“她如今在哪裏呀?”

    戚瓊瓊說道“婆婆現在陽城李臬台家中。”

    顧大同自言自語“李臬台,李鹽可……”

    顧玉人說道“阿爸,我阿媽昨天來戚家鹽店尋找我們這事確實是真的……”

    顧大同問道“她既然來到戚家鹽店,為何不來曬鹽場啊?”

    顧玉人說道“阿爸,據我嶽父嶽母說,阿媽如今隻是新任臬台李大人的五夫人,沒有自由……”

    顧玉生和蕭歸沐聽了,都在心裏問道“新任臬台李大人的五夫人?難道她是……”

    良久,顧大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對顧玉人說道“玉人兒,玉生兒,玉茹兒,你們阿媽這輩子太苦啦!但無論如何,隻要她活著就好!”

    聽了顧大同的話後,眾人都嗚咽地流著眼淚。

    “阿媽啊!”突然,顧玉茹伏在趙柔雅的身上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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