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棄之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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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國世子紀明辰,吹響了教官張鈞留給他的信號哨。
    待哨聲響徹,沈暮白俯瞰著蔓延無邊的鬼幽崖,卻又莫名奇妙的惆悵。
    她明明可以出去了,謝勉還在一旁。可她好像由衷地、不知怎麽的,就是高興不起來。
    步軍營的哨兵們收到信號,立馬緊張嚴肅起來。信號哨,作為三令五申的違禁品,惟有世子們可以拿到。他們知道收到這個信號,就意味著荒山裏發生了重大變故!
    為首的哨兵立馬上報到步軍司都指揮使曹仲伯,此事關乎世子,非同小可。如有意外,哨兵們齊齊擊鼓迎還,表明方位,並派出教官們隨醫官們進山搭救。
    那麽,鬼幽崖中實訓的新兵們都要悉數撤出,相比原定的荒山實訓結尾時間,足足短了三日!
    曹仲伯不假思索下了決策,“救!人命要緊!”
    拿到信號哨的世子們哪個不是藩王的寶貝疙瘩?
    世子朝貢,本就是為了控製和籠絡各藩屬國的手段罷了,若因荒山實訓而讓這些世家子弟們落下了什麽病根,那他曹仲伯過往的汗馬之功,降罪下來也說不定就被一筆帶過了!
    瞅著底下哨兵不會看秋色,還呆呆地在原地出聲,提心吊膽地還是敦勸起曹仲伯來了。
    “…曹…曹大人,荒山實訓這樣草草了事、提前三日就結束,不好交代啊!”
    這一遭確實大費人力物力,鬼幽崖實訓專項專用,經費撥付早早到了,收到的錢哪有再退還部分回去的道理!
    底下大大小小的將領兵士們,都直接聽令曹仲伯,對著耿直愚笨的下屬,曹仲伯直言不諱。
    “嘿!小子!我說你有點眼力見!我讓你們救人!!!”
    哨兵聽後,戰戰兢兢地傳令下去,“擊鼓!進山!”
    由工匠用極好的木材製成的信號鼓,表皮的鼓麵是鑲嵌著金屬。鼓手們整齊劃一地連續敲擊,震天動地,響徹早已靜穆如斯的夜頭!連續的鼓聲以示警報,也同時能讓接收者明辨方位。
    通過鼓聲,一遍遍向鬼幽崖中的新兵們,傳達著步軍營的動向。
    “這邊!”耳力驚人的沈暮白,直接判明了位置,“聲音是這個方向而來,我們走這邊出去!”
    謝勉和紀明辰都還沒反應過來,待聽清楚後發現沈暮白所指方位不假,兩人頻頻點頭。
    謝勉仔細地拿出了行囊裏攜帶而來的毯,置於他的背上,讓他和沈暮白兩人都能有安心的空間。如若直接上背,兩人肌膚相觸,太過逾矩。
    謝勉又主動蹲低,示意讓沈暮白攀上他的肩頭,“紀世子,勞煩你幫殿下搭把手。”
    君子。這兩字深入沈暮白的骨髓,謝勉卻是貫徹始終。
    疼痛難忍,腫、疼、癢、燙於一身,腿部重創的沈暮白,此時見狀,緩緩地在紀明辰攙扶下,上了謝勉的背脊,將兩手往前一搭,勾住他的脖頸。
    而謝勉輕輕地用雙臂拖起沈暮白的腿處,動作溫柔而穩健,小心翼翼地避開她左腿的傷處。
    一步步走下山的謝勉,感受著身上的那方沉重與柔軟,在寒冽的鬼幽崖裏像是突然一陣暖流經過了他的脈絡。沈暮白的兩雙手像孩童般這樣交叉相握,就這樣蕩在他的胸前。
    他每一步的邁出,都充滿著責無旁貸。決心將沈暮白無恙地帶下山,他不讓她再受到丁點傷害。
    一路上,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兩句。
    看著兩人的紀明辰,本就好打聽他人私事,沈暮白欽慕謝勉之事人盡皆知,他又怎會不懂?若他做不了這駙馬,便要下對賭注。拉攏陳晞在前,他現在揣摩著是否要勾搭上謝勉,這一基本快要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太女夫婿!
    紀明辰默默在推敲兩人之間的氛圍,以他之見,這和外麵所傳截然相反!
    冷若如霜、對皇太女向來君臣之禮的謝勉,怎麽像是動了心?他可是看得分明,謝勉藏不住的緊張和雀躍,在嘴邊蕩漾。
    而上趕著要倒貼的沈暮白,明明遂了心願,臉上曖昧的緋紅缺缺,忸怩和憂心忡忡倒是正大光明寫在了臉上。
    他紀明辰閱女無數,也看不透了。
    窩在謝勉後背的沈暮白,看著他好看的後腦勺,第一次體會著謝勉堅實的體溫,兩人的肢體緊密相擁,像是她曾經遐想了無數次的那樣。
    她滿滿的都是感激,可是,她說不上有什麽東西被遺漏了……
    不過多久,陳晞就查無此人,變成地下暗河裏的一具白骨,一個亡魂。
    自己當真是狠得下心的。可君王有哪個不嗜血?弑父、弑母、弑兄、弑姊......他陳晞又不是她的誰。仁慈的下場,隻能是取而代之。
    沒法忍住不去想還困在洞穴裏的陳晞,可自己也不曾懊悔過半分!
    鬼幽崖洞穴地下暗河。
    不知過了多少光景,洞穴裏被懸河瀉水裹挾著前行的陳晞,還未放棄尋找沈暮白。外頭整耳欲聾的鼓聲,重重阻隔的地下暗河裏頭,卻是一絲聽不見!
    身處洪波橫流之中,他的心中充滿了焦灼,憂心如搗。
    對沈暮白談不上什麽牽掛,而是在同僚間總不見得就這樣棄之不顧,任其自生自滅。還有那麽一些,可能是來自愧疚吧……
    在第一個岔口與沈暮白衝散後,他不顧一切地涉水、掉轉浮木,就朝沈暮白最後出現的方向劃去,試圖可以找到她,與之會合。
    可徒勞無功,他幾次三番被搖晃下浮木,全身都浸泡在洪波中,急流不斷地衝刷著他的身體。不光衣衫濕透,裏頭的水分使衣服沉重地貼在皮膚上,他前額濕發牢牢地貼著,無比淩亂。他的雙手也不例外,陳晞低頭看著兩隻手,皺皺巴巴地蔫了,像是枯萎的樹枝。
    在這極端潮濕的環境下,每一口吸氣喘息都帶著悶濕。
    可能是盡責之心,又或是問心有愧,驅使陳晞著鍥而不舍地尋回沈暮白,而不是急忙自尋出路。
    然而洞穴中岔口眾多,他並不知道沈暮白去向何方,自沈暮白消遁的第一個岔口算起,他已經過四五個道岔,陳晞拚命叫喚,也沒有換來任何回應!
    陳晞不知道該往哪個旁路前行,隻好隨意揀選一個。
    在洪波的衝蕩排擊下,陳晞的身子不停地搖擺,但他始終凝眸著前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眠不休已經快壓垮了他。
    陳晞隨之決定,先不找沈暮白了,為今之計是先活著出去。
    他放棄到處嘶喊搜覓,著手物色觀察周邊的情況。
    如果附近有出口,可能會有空氣流動,陳晞將手上作支撐用的藤根小心放置在浮木內側,用右手試著感受氣流的方位。或是水流聲逐漸變弱,可能意味著洪波逐漸平緩,接近出口。
    然而,無果。
    陳晞眉頭不展的,他再觀察兩側岩層結構,籌思著找到突破口。可岩層並無看出有破損,抑或陡然開闊的地方。
    跡象全無。
    地下暗河通常往其下遊而動,沿著洪波的翻騰,或許有機可乘。
    陳晞不再去用藤根借力,放任他身下的浮木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