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二度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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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皇赤黃色的常服配以日月章紋,九環帶,**金絲龍飾靴,這是隻有天子才能著的服製。
    令皇用手掌大力地,朝著自己的上身衣裳拍去,像是有什麽蚊蟲在叮咬,厭惡地驅趕著。
    “該死的!怎麽還沒死透!”
    沒有什麽比夏季的蚊子更惱人了。盛夏酷暑,本就難耐,還要被以吸食人血的蚊蟲叮咬,嗡嗡作聲吵個不停。
    蚊虻噆膚,則通昔不寐矣,吸食過後的地方會愈來越癢,讓人徹夜不眠。不甚其擾的令皇,滿臉的輕蔑與鄙棄。
    可是,現在還正值冬日,哪有什麽蚊蟲肆虐……
    抹去一個人,和父皇來說,也可以如拍死蚊蟲一般輕易。
    父皇是做給自己看的,要她掂量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沈暮白的上下嘴唇開合,正想下令讓外頭候著的太監總管萬福全,拿來避蚊扇和棕拂子,好定定父皇的心緒。
    轉念一想,沈暮白卻適時地從矮金裹腳杌子假裝滑落,佝僂著身子,抱起了自己受傷的左腿。
    “呲~~~”
    因新兵操練在鬼幽崖落下的舊疾,一時痛不可忍。沈暮白想著自己啞忍痛楚的模樣,應該還算逼真。
    在父皇麵前特意強調著自己的不易與脆弱,生生用以柔製鋼這套,截斷了父皇還想繼續對自己的指桑罵槐。
    燭火搖曳著,映照得房間內光影斑駁。令皇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心裏頭五味雜陳,她時常做法過激,可一旦去了她身上這**無情的霸氣,又怕未來不好治理這遼闊江河,易被他人擺布。
    但是,帝王也要能聽取進諫,才能國勢日盛,民富力強,正清政風。
    以一言蔽之,天下黎民事小,江山社稷要萬世統治,帝王尊榮須永世留芳。
    天底下就沒有父親,不想自己子女無所作為的,但其中一進一退的尺度分寸,沈暮白顯然沒有學會拿捏。
    “暮兒,腿傷好些了嗎?”
    令皇心係著女兒,伸手將跌落在地上的沈暮白扶起。
    他自是知道步軍營苦寒,鬼幽崖更是蠻荒險峻之地,女兒能撐下來確實是好樣的。他所做一切,莫不是盼著女兒能在軍中、朝中樹立起自己的威望。
    “多謝父皇關心。兒臣的腿已經無大礙,這雙腿算是保住了。但太醫說還需鞏固,目前每日針灸熱敷,湯藥不能停。”
    看著父皇軟化下來的態度,沈暮白借機一頓訴苦,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已死透的柯以凱頭上,這賬就一齊算了,“這左腿本已好上許多,經柯以凱這一遭……舊疾又複發了。”
    令皇低沉著聲調勸慰沈暮白,但語氣中難掩不滿,“風俗淳厚,家室和平。這是寡人一直以來對你的教誨。陳晞和陸寧安卻有嫌疑,但你這樣大手筆動刀,父皇怕你失了人心,你能懂嗎?”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授權給沈暮白,是要她將案情再度詳查清楚,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無論何時,真相都是首位的,以彰顯皇家對法治和公正的重視。
    沈暮白並不覺得慚愧,她知道自己的立場,若猶猶豫豫,怎能成大事。她沒有回話,還是堅定著自己。
    曆來帝王的成就幾何、雄才偉略,不免與冷血冷情掛鉤。皇權中的生存拚殺,就是如此殘忍。
    這麽多山河資源,不都由殺戮分配決定嗎?帝王個人的破壞力,將直接重塑整個天下的結構。
    她,想成為古今蓋世的帝王。
    基業之偉,疆土之廣,可以被後世稱頌震古爍今的偉大帝王。
    對陸寧安,她心懷不舍,畢竟是她多年的手下,忠心耿耿。但在權衡之後,她也隻能推出他。
    令皇歎了一口氣,疼惜和無可奈何的目光,還是落在沈暮白的腿上。
    女兒受了不少苦,令皇心裏和明鏡似的,隻是有些事不是她能一手遮天的。想在儲君之位坐穩,需要更多的智謀和耐心。
    “也罷。做君王,不需受旁人左右。你照章辦事,但切記不要有失公允。”
    作為父親,他希望女兒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父皇,兒臣知道了。兒臣會更加謹慎行事,皇弟這邊會讓金獄照拂。放心。”沈暮白的態度逐漸柔和下來,令皇點點頭。
    父親總是無條件相信女兒,告誡她三思而後行,不可意氣用事,有什麽事情可以先與自己商量。
    沈暮白鄭重地回道
    “兒臣記住了。”
    令皇看著沈暮白,感慨萬千。這個女兒從小聰慧過人,強得很的個性,像足了自己。
    連自己老爹的意見都聽不進去,真不知道朝中的臣子有哪個會令她信服。
    他希望她能在走得更穩,而不是走的更遠。同時也有能力護好自己,不被這紛繁複雜的權力鬥爭所傷。
    令皇說著讓沈暮白去辦吧,沈暮白躬身,緩緩走出書房。
    沈暮白已下了決心,真相如何並不重要,她要的就是陳晞的不清不白。
    這次過後,永絕後患。
    金獄內。
    陳晞沒有等到帶著特赦令回來的沈暮白,卻等來了另一個侍衛。
    一來,就威風凜凜地到了囚室門口,說要宣讀所謂皇太女下達的旨意,讓他跪下接旨。
    他沒見過令國的特赦令,難道與旨意是同樣的形製?
    畢竟他還不怎麽熟撚令國的情況,鬧不明白的陳晞,隻得在囚室內屈膝,臥在地上。
    領頭的侍衛林迅冷哼一聲,自鳴得意得很,這些個什麽諸國世子,不過是在他腳下的狼狽囚徒。
    沈暮白此時背著手,在長樂殿的窗前踱步來去。她深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
    於是,她決定采取謹慎的策略,沒有親自在金獄露麵,而是透過暫代陸寧安一職的林迅,委派其前往大牢宣讀。
    林迅領命後,帶著幾隊侍衛,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金獄。自皇太女直接下令駐紮金獄,他們這些侍衛隊真的是好不威風!
    站在陳晞、梁辛囚室外頭的林迅,讓梁辛也速速伏下跪倒。
    林迅向眾人介紹著自己是侍衛長,然後就高聲宣讀道。
    “皇太女詔令,令國皇子沈晞、順國世子梁辛、侍衛長陸寧安、獄卒賈慶等人,因涉嫌為嫌犯詳國世子柯以凱提供利器、及放縱他人以毆打、虐待等行為造成嫌犯獄中身亡,特此關押,待審判發落……”
    陳晞臉色驟變,該死的沈暮白又耍了自己!這次涉及麵廣,聽下來估計陸寧安也遭了殃。
    他怒不可遏地拍打著囚室與外頭相隔的鐵杆,旁邊囚室的梁辛也不置可否地傳來質疑。
    “大人,我們沒有殺人!怎麽可能啊!是不是搞錯了?殿下是幫我們去簽署特赦令的。”
    “不可能!沈暮白無證無據,憑何信口雌黃,汙蔑我們?!”
    陳晞的倏地一同輸出,他知道了沈暮白的打算。為洗清沈暮白自己監管不力的帽子,她要拉上四個墊背的才算數,“讓沈暮白來見我!躲在後頭不敢見人,算什麽東西!”
    “皇命不可違,你現在不過是個階下囚,還敢口出狂言?都在這瞎嚷嚷什麽。謝恩吧!”
    林迅嘴角扯了幾下,冰冷地盯著陳晞,他對陳晞本就不屑。早就聽聞外頭流轉,說是另一個皇太女喜歡的小白臉就是他。憑著恬不知恥的娘,一朝從質子飛升皇子。今天看看也不過如此!
    陳晞像是聽到了林迅腹誹,話未說出口,他僅憑自己的猜斷,就認為眼前的新侍衛長,來者不善,和陸寧安完全不是一路人。
    陳晞怒火燒得愈發旺盛,他抓緊的鐵杆,仿佛頃刻就會被其捏碎,“嗬,狗仗人勢……”
    “休得喧嘩!你以為現在自己什麽身份,還是皇子嗎?你不配見殿下!”
    後頭的小侍衛們出言嗬斥,現在誰都敢在他們頭上踩兩腳了。
    林迅揮了揮手,他沒必要與階下囚繼續扯淡,示意身後的侍衛來替他“教訓”這兩個不知死活的,他還要趕著回去和皇太女複命。
    沒過多久,侍衛長陸寧安和獄卒賈慶也被押了進來。
    陸寧安沒了往日誌得意滿的少年風發,他年紀輕輕就受皇太女重用,當上風光無兩的侍衛長。
    他想著皇太女總是會保他的,如今卻淪落至此,但他倒不擔心自己,而是牽記還在長和宮的何藍,有沒有好些。
    小獄卒賈慶原本就畏畏縮縮,這下成了階下囚,他愈加的恐懼、膽小,不敢抬頭看任何人,不知自己是否還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以入獄的資格來說,陸寧安根本不可被金獄關押,賈慶的身份就更是無稽之談。
    沈暮白在這件事上,開了大大的後門,留下了後手,她當然知道他們是為何被關。那些變成階下囚的委屈和痛苦就不談了,沈暮白還是想方設為地他們能爭取好一些的牢獄環境。
    陸寧安和賈慶,其實都該被送去的應是郊外的懲教台。但懲教台,沈暮白還沒有發展出自己的人手,她生怕那邊鞭長莫及。
    金獄就在眼皮底下,起碼她還可以控製住。
    陳晞和對麵囚室的陸寧安打上招呼,隻見得陸寧安癱坐在地上,牢獄之災足以讓人挫去銳氣。
    二度困龍入牢,陳晞沒有氣餒,想要集合大家的力量和時間線,拚湊出完整的事件和脈絡來。
    梁辛、賈慶、陸寧安都已經開始垂頭喪氣,但聽得陳晞出聲,都往陳晞的方向聚攏。
    “我認為同犯還在太學之中,不是推測,是鐵定!收賄的學官在看到柯以凱被捉拿後,立刻明白如果不把柯以凱除掉,自己這次在劫難逃,不知道趁什麽時候接觸到了柯以凱,又不知道說了什麽讓柯以凱決心自盡的話。”
    陳晞趁著其他獄卒都去歇息,向另外三人說出他的判斷,“那人應是趁亂解了柯以凱雙手的束縛,在通過從聯通長敘廊的那扇小窗,從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水刀扔進來。我們若能揪出這名學官,就能擺脫了。”
    陸寧安覺得陳晞和自己的判斷別無二致,眼下問題是他們都在這金獄,無計可施。
    陳晞馬上追問了一句,“大家可有誰兜裏揣上一點的?小慶負責找個方便通融的獄卒,我們把謝世子請來金獄。他定會幫忙。”
    幾人都在兜裏翻找著,陸寧安有經驗,被帶走時在懷裏藏了一兩金元寶,以備不時之需。
    “殿下,我有!”
    陸寧安向著對麵的陳晞說道。
    梁辛、賈慶也都翻出了些小額的銀錢來,大家湊了不少。
    “夠了夠了。陸兄也莫叫我殿下了,說不定明天就是亡魂了。”
    陳晞還有心情打趣著陸寧安,隻要謝勉還在外頭,他們這次會無虞的。
    收下了頗多好處的獄卒,在賈慶的勸說下,答應一定會幫他們帶給謝世子口信:謝兄,裏頭都好。勿念。陳晞。
    滴水不漏的內容,沒有藏著任何秘辛。他們需要的是,謝勉過來探監。
    去捎口信的獄卒走遠了。
    四人沉浸在邁出第一步的欣慰之中,陳晞伸手將多出的銀錢還給賈慶。出來做事都不容易,反倒還拖累他和他們一起入獄了。
    他將銀錢退還至斜對麵的賈慶囚室方位,一隻著靴的腳一下子踩住了陳晞的右手背,“夠可以啊!做什麽呢?當金獄什麽地方!”
    就是方才那個跟著林迅的狗腿子之一,也是侍衛隊的。
    見著他下腳沒有輕重,故意踩住陳晞,陳晞屈辱至極,他還越發起勁。
    陸寧安破口大罵過去。
    小侍衛不以為意,陸寧安已是昨日黃花,他隻記得林迅讓他好生“招待”這位皇子來著。
    他移開了腳,還淬上了幾口痰在陳晞的囚室門口,“出來!”
    “你要帶殿下去哪兒?!!”三人齊聲開口,“住手!”
    小侍衛叫來了幫手,五六個人合力才將陳晞架走,一群人往著晦暗沒有盡頭的金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