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個小目標:蚍蜉撼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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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蜷在地板上的腳丫和遞來的手心一樣粉嫩,女孩子好看到一定程度,就無處不美了。
    夏桉看著唐琬的小手,即便是這樣一個旖旎的午後,心裏仍沒生出多大波瀾。
    他清醒的知道這位數學高材生隻是表達能力差,說的好像很撩人,實則更像不會交際的小孩子心理。
    ——你幫了我,我給你一顆糖果,讓你牽下手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她自己說過的,沒朋友。
    夏桉理解,太好看的女人,就算很會做人,也難交到朋友。
    但夏桉猜錯了…一半。
    就算二世為人,他也絕難跟得上女人的腦回路。
    他並不知道唐琬剛剛做了怎樣一個駭人的夢境,所以更不知道此時的唐琬已經將他當做命運轉折處的那位關鍵先生了。
    那麽,那句話和遞來的手是挑逗麽?
    唐琬自己也不確定。
    就像落水的人,本能的想要拽住些什麽。
    夏桉年輕強壯,表現得也很機智,尤其那雙眼睛,深邃平靜,給人以安全感,迷惑性很強。
    ——握住我
    ——讓我依靠一下
    ——哪怕隻做個以後鬧心時可以聊聊的朋友
    大抵是這樣。
    也許,更深處還有此時唐琬自己尚沒發現,夏桉更加get不到的額外一層意思:
    ——別再讓我孤零零的了
    夏桉撐著身子坐起來。
    從上而下,他能順著唐琬的衣領看到很多。
    但這樣不好,很下作。
    他隻看了幾眼就不看了。
    看向紙條...
    唐琬下意識往後縮了縮,似不讓他選這個。
    看向手...
    唐琬往前遞了遞,選這個。
    近距離打量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夏桉才發現她是素顏。
    鼻梁一側、眉峰上方和眼角下各有一顆很小的痣,三星拱月般將眼睛圍住。
    美豔裏多了絲風韻,像某種特有的標識,向夏桉昭示著:
    瞧,我很特別,獨一無二。
    夏桉搓搓臉,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饒有深意地說了句“我們是同誌了”,便立即鬆開。
    唐琬可愛的笑起來,露出幾顆白白的牙齒。
    兩人的體溫相互傳遞,像完成了一個神秘的儀式。
    夏桉說:“然後呢?”
    唐琬眨眨眼:“要擁抱麽?這很難得哦。”
    夏桉失笑擺手,抻了個懶腰,去冰箱裏取回兩瓶牛奶。
    唐琬說自己乳糖不耐受,夏桉自顧噸了一瓶。
    “以你的語文造詣,應該沒聽過這句話。”夏桉冷不丁地說。
    唐琬不解地歪頭看著他。
    將另一瓶牛奶擰開,夏桉說:“莎士比亞說,若我們受製於人,那錯不在命運,而在我們自己。
    “你現在最該想的不是交朋友求溫暖,而是擺脫困境去反殺。
    “當然,這隻是我認為。”
    前一半,唐琬還是不懂,但聽了後半句,懂了。
    眼珠滴溜溜亂轉,似真的在仔細思考。
    夏桉打個奶嗝,耐心靜坐。
    她的長發在夕陽下有層金光,下麵是栗子色,唐琬無疑是漂亮的。
    夏桉也堅信,自己現在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趁虛而入,一親芳澤。
    但作為一個優秀的射手,進攻路線不該隻局限在下路。
    現階段,唐琬的作用不應隻是滿足美女在側這種小男生幼稚的虛榮心。
    唐氏集團,東海省首屈一指的實業集團。
    其業務領域涵蓋城際運輸、房地產、服裝貿易、生鮮零售以及廣告傳媒。
    尤其零售領域,自主全產。
    在夏桉的記憶裏,它將在奧運年成功上市,成為省內第一家主板上市公司。
    2010年,市值突破100億。
    再之後的政治地震對其影響都不大,直到15年春節後,一家國際遊資盯上了它。
    後聯合多家小型資本,包括夏桉,對它展開圍剿。
    那時,夏桉才發現,唐氏集團內部和許多老一輩地方民企相同,蛀蟲遍布,滿目瘡痍。
    法律不讓幹的,它都幹了。
    背後站著什麽,不言而喻。
    當夏桉聞到危險的味道時,還有幾百萬沒拿出來。
    最後跟著這艘百億戰艦在2017年一起沉了。
    唐氏集團的結局也和大多民營上市公司一樣,改組後換了牌子和主人。
    一句“財報造假”掩蓋了無盡糟粕。
    不過夏桉是知道詳盡內幕的。
    更知道唐天行那位幕後靠山,眼下正在山區曆練,還沒上位。
    而這家企業目前也隻是割據一方,就地搜刮的土匪而已,沒什麽係統性章法。
    人力、管理、經營理念…
    除了資源關係,全不正規。
    吃掉它,是最好的時候。
    當然,這隻是睡前和醒後這幾分鍾的意淫。
    哪怕不算銀行貸款和其他負債,對目前的夏桉,它也是個龐然大物。
    吃…是要分節奏、找技巧的。
    睡著前,夏桉草草規劃了一番,這個周期大概需要一年半到兩年。
    更需要一筆至少大七位或八位數的啟動資金。
    隻要能在上市前將它從內部吞下,夏桉就能實現排水渠超車,達成最快速最華麗的重生逆襲。
    當然了,機會和危險並存。
    所以,需要個戰友,也可以說成:同誌。
    不是他貪心,他也不是不能老老實實用十八年的先知來腳踏實地的發展。
    而是他本就專業,這麽一大塊蛋糕可謂送到嘴邊了,不吃?
    天予不受,反遭其咎。
    也許,這就是唐琬背後的因果吧,夏桉想。
    隨即自嘲一笑,心道和老爸相比,自己才是那個激進的玩家。
    他去給唐琬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她麵前說:“想不出該怎麽辦?”
    唐琬捧杯喝了一小口,聞言先搖頭又點頭。
    她說:“你醒來之前,我訂了今晚去滬上的機票。”
    聽了這句,夏桉將腳盤在沙發上衝她笑著說:“畢竟是這種病,該確認還是要確認的,以防萬一,去燕京。
    “聽我說完,機票別退,去燕京找家普通的醫院檢查,坐綠皮車,重新買張電話卡。”
    唐琬緩了幾秒,明白了。
    夏桉的意思是說燈下黑。
    唐天行一定會派人去燕京,但燕京很大。
    她靜靜等著下文,可說到這,夏桉忽然話鋒一轉。
    “如果想要你的命,應該不至於等到現在,用這種方法。”
    見唐琬蹙眉,夏桉解釋道:“之所以是腦瘤,是為了開顱把你搞傻掉,而且這種想法他應該就是一年前才生出的。
    “不然,從小神不知鬼不覺喂點治神經病的藥給你,吃一陣也就把你吃瘋了。”
    唐琬緊緊抿著嘴,臉色慘白。
    好半晌才看著夏桉說:“可為什麽呢?我從來沒想過爭什麽。”
    夏桉揉揉鼻子告訴她:“不出意外,唐天行準備要上市了。”
    即便先前就能猜出來夏桉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可聽到這個名字,唐琬還是對他的機敏感到詫異。
    他好聰明啊。
    另一方麵,她雖然不太關注商業的東西,從小耳濡目染,總會比普通人知道的更多些。
    上市後,不能和之前同日而語。
    斬草當然要除根。
    “唐天行有二子二女…”
    夏桉頓了頓,想起那個二女兒還沒出生呢,便立即改口。
    “二子一女,咳,作為大侄女,親哥哥的遺孤,這份家業本該都是你的…”
    唐琬知道夏桉要說什麽,姿容慘淡地搖頭道:
    “算了,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我什麽都不想要,別害了爸媽又連條活路都不給我…”
    也罷,沒到時候,不能交淺言深。
    況且豪門嘛,都這樣,沒法勸。
    不過,他不仁你不義,該爭得爭,時機到了之後,夏哥哥幫你。
    夏桉心裏琢磨著。
    嘴上卻說:“是的,活著最重要,錢財都是身外物。”
    唐琬莞爾一笑。
    “小小年紀想的倒開,你是藝術班的吧?真奇怪,以前沒注意過六中還有你這麽特別的小男生。”
    夏桉也笑了。
    “可能是以前的我不夠特別吧。”
    ......
    唐琬決定今晚就走。
    一年來的折磨真夠受了,她一天都不想等。
    首先一定要確定自己沒病,生死之外,再言其他。
    夏桉說上車餃子下車麵,要請唐琬吃餃子。
    唐琬打12580訂票後立即關機,二叔的短信她一條沒看。
    兩人剛要出門,夏桉的手機突然響了。
    接通後,連唐琬都被林佳佳的大嗓門嚇了一跳。
    “夏桉!!!你在哪?”
    邊感歎著諾基亞的擴音質量,夏桉邊回答她。
    “家?好,等我,十分鍾就到。
    “你給我說老實話,那姓唐的女人到底是誰?有夫之婦?
    “下午有人來我們這裏查她了,還有,中心醫院根本沒有她的診療記錄。你從哪認識這麽個不三不…嘟嘟。”
    他能聽到電話那頭的林佳佳在暴躁地鳴笛。
    沒給對方再嗷嗷叫的機會,直接掛斷,衝苦笑的唐琬聳聳肩。
    “一目了然了,還去燕京檢查麽?”
    唐琬沒回答。
    不知是因為林佳佳的惡語委屈,還是因為唐天行的人手反應快速而害怕。
    總之,呆呆愣了兩秒後,她從夏桉手裏接過小挎包,淡淡笑著背上。
    最終驀然踮起腳尖摟住夏桉的脖子,貼在他的耳邊柔柔笑道:
    “你欠我一頓餃子,要記得。”
    說完,轉身出門,關門,走了。
    夏桉沒動,沒追,站在原地,五秒後才聽到高跟鞋噠噠下樓的聲音。
    唔,猶豫了?
    小唐同誌確實還需要一段周期,來消化和直麵自己慘淡的人生。
    好戰友,不能成長在溫室裏。
    夏桉脫下鞋子,重新坐回沙發,拿起那張折起的白紙。
    字如其人。
    【剛剛我夢到你了,你會夢到我麽?】
    悶騷型美女?
    不見得。
    太孤單了吧。
    林佳佳很準時,說十分鍾就十分鍾。
    砸門的聲音像要債的。
    和唐琬不同,林佳佳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婉約氣質。
    西遊裏叫妖精,三國裏是女將,水滸裏曰大蟲,紅樓…沒有。
    統稱:悍婦。
    方一進門,嘭地把包包丟在地上,鞋子一蹬,拖鞋都不穿,光著絲襪腳便柳眉倒豎著巡視屋子。
    邊走邊拱著鼻子聞,身後留下一串腳印。
    “有,有她的香水味!我聞到了!”
    林佳佳叉腰站住,眼神意味深長的看向夏桉。
    狗鼻子麽?夏桉坐在沙發上猛翻白眼。
    “我隻聞到你身上的消毒水味兒了。”
    話題果然被岔開,林佳佳開始聞自己。
    “哪有?我在車裏都噴香水了啊。”
    “有的,就像養狗的人永遠聞不到家裏的那股味,外人聞得到。”
    “你罵我狗?”
    “不然你狗叫什麽?”
    林佳佳,三十出頭,出了兩個月。
    老家貧困,在山裏,從山區考出來後做了幾年外科護士。
    某次值夜班時接到噩耗,山洪帶走雙親。
    回去辦葬禮時結識了準備在那大舉扣大棚扶貧的老周,也就是夏桉父親的同學。
    周某喪妻,初見一身孝的林佳佳便直呼天人。
    林佳佳看不上老周,但她養不起僅剩的親人——臥病在床的奶奶。
    老周把老太太接到了城裏,住大大的療養院,康複後又回村裏管理偌大桃園。
    現在的林佳佳是附二的外科護士長,三十歲的護士長,有自己的小轎車。
    夏桉喜歡逗林佳佳,兩世皆然。
    因為林佳佳善良,單純,且幼稚。
    原世大二時那場事故後,夏桉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三天三夜。
    林佳佳似乎聯想到了自己,抱著他哭了三天三夜,又主動攬過對他的各種財務責任。
    老周2013年病故後,林佳佳精心伺候周家老人,直至送終。
    夏桉死前,林佳佳仍被他視為親人。
    眼下,被這位親人按在沙發一頓猛錘,夏桉嘎嘎樂。
    隻和她,夏桉能放鬆嬉鬧,暫時放下三十多歲的油膩靈魂。
    “你走光了。”
    夏桉善意提示,林佳佳眼一橫,捂著胸口坐起來。
    “你說,那女的到底怎麽回事?你咋給領家來了?”
    林佳佳整理著T恤領子說道,一雙杏眼滴流亂轉,又壓低聲音湊過來小聲說:
    “我看她家人那架勢、那派頭…
    “嘖,不得了,感覺比老周還有錢。
    “你悄悄告訴我,你是不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被人家家裏發現了?”
    夏桉揉著太陽穴說:“我沒。”
    林佳佳用胳膊肘戳他:“我告訴你哦,有夫之婦可不能隨便招惹,會出事的。”
    “她真是我學姐、師姐、大我六屆…”
    沒等夏桉說完,林佳佳自顧繼續道:“那怎麽了?我在醫院工作,什麽事沒見過?小夏桉,你是不是喜歡成熟的?”
    夏桉:(¬¬
    林佳佳:“什麽表情?我不能問?我是你姨!”
    夏桉說:“我餓了,當姨的你有責任請我吃飯。”
    林佳佳廚藝高絕,夏桉饞了。
    哼了一聲,林佳佳起身走向廚房。
    不大會兒拿著兩根黃瓜探頭出來問:
    “你是大學生,幫我琢磨琢磨,有什麽好的副業能掙錢不?”
    “老周不養你了?”
    “總花他的錢,我不好意思。”
    “那就跟我做,我帶你飛。”
    夏桉擺弄著電話下意識來了句。
    說完頓感不好,後背發涼。
    驚回頭,林佳佳已經瞪著眼珠子衝過來了。
    黃瓜拍碎在他頭上,綠油油的。
    “要死啊你!不學好!什麽話都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