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隻擁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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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少年戀情裏,男孩子怎樣都不會太吃虧。
    所以夏康寧和魏曉芳不僅睡得著,而且睡得香。
    左大樹夫妻就不同了。
    在偌大的燕京城裏,像左大樹和吳素芬這樣的外來暫住人口有數百萬。
    他們大多聚集在條件簡陋的小旅館。
    左柚自暑假伊始來參賽,便長租下這間屋子,距離舞蹈學院西門隻有兩站地。
    一家三口蝸居於此,每天一百零五塊,周付。
    這價錢在東山淡季能住四星,在這隻是個最小的套間。
    夫妻倆住裏間,小柚子住客廳,因為客廳可以練習動作。
    住宿花銷大,就在吃喝上節儉些。
    左大樹隻用一個電飯鍋,先做菜再燜飯,月尋下來,媳婦女兒一斤稱沒掉,可見手藝之高超。
    47歲的左大樹已經做廚子20多年了。
    開飯館是勤快活,隻他一人操持,淩晨三四點就要起來備菜。
    三不五時再遇到喝大酒的街坊,一忙便是半夜。
    勞心勞力,加上日日夜夜與油煙為伴,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淩晨一點半,燕京也下雨了。
    左大樹靠在窗邊吸煙,女兒在時,他是不在屋裏抽的。
    身上的西服襯衫樣式老舊,卻是他最得體的一身。
    也虧得父親信任女兒,早預感丫頭能得獎,來時帶了,否則就得現去商場買。
    今天上午,夫妻倆應邀媒體采訪,電飯鍋內膽裝熱水就成了臨時簡易熨鬥。
    這是吳素芬想出來的窮人生活小妙招。
    作為十一名入圍決賽的選手親屬,左大樹自認為儀態莊重的順利完成了發言,可結束後,媳婦女兒笑得不停,說他裝嚴肅,裝正經。
    後來,女兒和其他選手去合照時,左大樹自己回憶,也有那麽點尷尬。
    尤其當記者一眼看出穿著女兒裙子尚合身的吳素芬就是左柚母親,而到他這時,來了句:“您一定左柚的爺爺吧?”
    左大樹鬱悶極了,可轉念一想,又很欣慰。
    媳婦兒雖然也有了白頭發,但看著依舊年輕,女兒也早早立事,現在更是出息了,成了小明星。
    自己是跛子,是廚子。
    是看起來像老爺爺的丈夫和父親。
    那又怎樣?
    左大樹自豪著呢。
    第二遍采訪結束,坐公交回來的途中。
    夫妻倆商量著,家裏的下一步大事,約莫就是女兒的婚事了吧?
    然後…
    進屋便發現難得有兩天假期的左柚留下張紙條,就溜回了老家。
    【爸媽,我明天回來】
    【我該給下個階段做交待了】
    下個階段。
    交待。
    夫妻倆當時默默對視,無奈歎氣。
    這就是左柚,這就是他們的女兒呀。
    為了讓爸爸開心,偷偷規劃學舞蹈,五歲。
    為了讓爸爸媽媽別太累,早早起來悄悄剝蔥剝蒜,六歲。
    為了省下補課費,初中開始沒落下一門文化課。
    為了掙錢補貼家裏,高中就開始接青少年宮的舞台劇表演。
    大學兩年,學費生活費都兼職掙出來了,還有了不少積蓄。
    現在入圍了最具含金量的桃李杯決賽。
    拿了三個廣告訂單,幾萬塊的掙。
    是啊,該給下一階段一個交待了。
    “咱女兒什麽性子你不知道?苦著臉幹啥?”
    床沿,幫女兒縫舞蹈襪的吳素芬淡淡笑道。
    吳素芬戴著花鏡,眼角皺紋深深,但長相婉約,絲毫沒有財務工種的精明氣質。
    和魏曉芳一起被稱為廠內二憨。
    但年輕時,也是廠內兩朵花。
    左大樹一歎,說就是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吳素芬淺笑著抬眼,斜睨過去:“你不喜歡小夏桉?”
    左大樹吧唧吧唧嘴:“倒不是不喜歡,有點呆,沒咱女兒聰明。”
    吳素芬用嘴咬斷線頭,摘下眼鏡說:“你想柚子以後嫁給大富豪?”
    左大樹沒吱聲,但心裏當然想自家女兒嫁的條件好些,可這連月來看著閃光燈的舞台,了解了娛樂圈的閑言碎語後…
    “那肯定不,門楣不等,女兒要受欺負的。”
    “那不就得了,”
    吳素芬隻錘了一下肩膀,左大樹立即過來幫忙按摩。
    “夏家我們知根知底,青梅竹馬的,隻要小夏桉不欺負柚子,這事兒我認。”
    見媳婦正式表態,左大樹嘀咕:“他就不知道自己過來?非得讓咱女兒折騰回去?一來一回單路程就二十多個小時。”
    吳素芬笑道:“夏桉這年紀哪能想的到?你們男人心智成熟都慢。”
    左大樹不發表意見了,直到夜燈關閉,夫妻倆說起別個。
    “柚子那個最佳上鏡獎是不是說她最好看的意思?”
    “對。”
    “怪不得好些個媒體說她有明星相,還有那啥公司要簽約什麽的。你說,讓她簽麽?”
    “我也不懂,讓女兒自己決定吧,她心裏有數。”
    兩點半,隔壁叮鈴咣當開門下樓。
    這是準備去看升旗儀式的,冒雨看。
    雨水順著玻璃上貼著的【早餐】、【炒菜】、【大餡餃子】字樣往下淌。
    夏桉站在門外,靜靜看著飯館內昏黃燈光下的身影。
    模糊的窗子和裏麵的人,漸漸跟模糊的記憶重合起來。
    又連帶著記憶,一幀幀變得清晰。
    幻想過無數次重逢場麵的夏桉,突然覺得…
    覺得這一時刻當真到來後,似乎也沒那麽激動。
    嘩——他拉開塑鋼門,走進重生來最忌諱最恐懼的一個封閉空間。
    滋啦滋啦炒飯的聲音一下子就蓋住了劈啪雨聲。
    炒飯的香味兒一下子就驅散了草木泥土的濕膩。
    廳裏有六張小方桌,屏風後是兩張大圓桌。
    最後麵是隔起來的半開放廚房。
    是洋蔥。
    柚子牌蛋炒飯會放洋蔥和綠豆。
    左柚在顛勺。
    左柚會顛勺,與她瘦弱的身姿不搭,純家族遺傳。
    火苗蹭蹭上竄。
    左柚看見夏桉走進來了,側頭一笑。
    那雙和唐琬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桃花眼,在火焰裏像燃燒的兩彎月牙兒。
    “你的那份兒已經好啦,餓了就先吃。”
    略微抬高的聲音傳出來。
    嬌滴滴,脆脆的,帶著一絲疲累的沙啞。
    甜美,還多了因沙啞渲染出的性感。
    距廚房最近的圓桌上,一盤金燦燦的炒飯冒著熱氣。
    雞蛋至少放了三個,這是多年來夏桉的標配。
    隻要是左柚掌勺,他的配料裏就不會少於三個雞蛋。
    小時候,柚子姐姐經常投喂他。
    有胡蘿卜,有洋蔥,有火腿腸,有翠綠的小蔥,但沒有綠豆。
    是了,綠豆需要提前泡,眼下飯館裏沒有。
    有老幹媽。
    左柚不吃老幹媽和火腿腸,她的那份要單獨炒。
    椅子上有一個斜跨的帆布包,裏麵鼓鼓囊囊。
    左柚的聲音又說:“包裏有給你的禮物,拿出來看看。”
    夏桉沒拿。
    他彎腰嗅了嗅蛋炒飯的香味,輕輕摸了摸那個帆布包。
    一步步,走進後廚。
    立式大風扇沒開,抽油煙機開了,嗡嗡的。
    外麵下著秋雨,體感爽利,這裏少說四十度。
    左柚歪頭看他一眼,加鹽、味精。
    翻炒。
    到了最後工序。
    夏桉眼裏,左柚披著頭發,白T恤被圍裙自腰部勒住。
    她瘦還是樂檸瘦?她吧。
    腿好長。
    正常碼數的牛仔褲被她穿成九分褲。
    但想買腿長合適的尺碼,腰就太肥了。
    從小,左柚的褲子看起來就是比別人要短。
    夏桉記得她比賽測量的標準身高是168,因為身材好,看起來更高些。
    所以她不喜歡穿高跟鞋,獨愛運動鞋。
    一步步,走過去。
    兩米,一米,半米。
    左柚沒再回頭,輕輕咬了咬嘴角。
    炒好了,關火,起勺,裝盤。
    “好了喲…”
    左柚說,夏桉沒吱聲。
    等她放下炒勺,夏桉從後麵環住她的腰。
    左柚身子一顫,不動了。
    半晌,她用手蓋住夏桉的手,任夏桉在她的頭發裏深嗅。
    輕輕輕輕地淺笑一聲:
    “小屁孩兒。”
    這是她在QQ日誌和短信裏對夏桉的專屬稱呼,其實從未麵對麵這樣叫過他。
    “不要任何鋪墊嗎?”
    她問,夏桉用下巴貼著她的頭頂輕輕晃動。
    以便讓她明白,自己在說:不需要。
    左柚好笑地問:“你知道我回來是為了什麽?”
    夏桉:“猜得到。”
    左柚好奇地問:“咦?你變聰明了?”
    夏桉:“我一直很聰明,不然怎麽會在那麽小的時候,就認定了你。”
    左柚嗤一笑,不說話了。
    她感覺很奇怪,回來一路都在想著怎樣主動跟十九二十歲的叛逆少年開口,結果完全不需要了,主動一下子變成被動。
    能被動時,誰有喜歡主動呢?
    在高高的夏桉懷裏,左柚把自己向後靠了靠。
    良久,笑言:“原來談戀愛是這種感覺。”
    夏桉“嗯”一聲,把臉低下,貼在她的臉頰。
    左柚連忙笑道:“不許親,不能進展這麽快的。”
    夏桉在她滑溜溜的臉蛋上蹭了蹭,又“嗯”一聲。
    從小到大他們之間其實並沒有這樣曖昧的親昵舉動。
    但…
    好奇怪,左柚並沒覺得突兀或煩感,甚至不尷尬,不害羞。
    好像一切本就該這麽自然而然地發生。
    “親下臉也可以吧,但你要叫姐姐。”
    左柚暈紅著臉主動說。
    夏桉幾乎沒猶豫,啵一聲吻過去。
    然後把嘴唇貼在那兒,久久不動。
    蛋清一樣的觸感,洗發水的香味兒盈滿鼻尖。
    夏桉深深吸了口氣。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