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號，上午7點半，方星河重新背上小書包，愁眉苦臉上學去。
    他對高中生涯沒什麽可恐懼的，但確實有點怵那幫追星女生。
    主要是因為……
    沒有多餘保鏢和掏襠護法了啊！
    隻剩他一個人麵對這個年代的東北虎妞，心裏實在不托底。
    溜溜達達走到體育場後門……擦，開學第1天，後門不開。
    於是他又沿著土路往學校正門走，剛拐過正麵圍牆的彎，便忽然意識到不對。
    咱就是說，這麽老長一條橫幅，嚴絲合縫的卡在正麵圍牆的邊緣，有沒有感覺到一種非常熟悉的即視感？
    方星河順著牆往正門走，一邊走一邊默念——
    【熱烈慶祝本省1999年中考統考第一名、80後先鋒偶像、少年天才作家、華夏優秀新青年代表方星河同學經過慎重考慮後進入我校就讀！】
    很顯然，圍牆變長了，字數也變多了……
    劉大山，你可真是初心不改啊！
    方星河一邊搖頭一邊笑，終於走到校園正門口的時候，看見挺著肚子杵在門口如同鷹隼又如狼犬的教導主任，整個人又是一呆。
    黃胖子？！
    你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好家夥，怪不得橫幅上的方星河三個字又雙叒叕大了一號！
    方哥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沒念高中，仍然在自家地盤上稱王稱霸。
    這要是再把房老師弄過來……啊，不行，他得盯著房雨婷，最快也得明年才能過來。
    那換換，這要是再多出來一批小弟……
    “我操，快看，那是不是方少？”
    壓根沒等方星河反應過來，打對麵呼呼呼呼啦啦衝過來好幾個男生，跟前兒忽然齊刷刷給方星河鞠躬。
    “方少好！”
    “方少，我們幾個是跟黑哥混的！”
    “黑哥？”方星河腦瓜子嗡嗡的，“小十二，黑子？”
    “啊對對對，假期幫他幹了點活兒，黑哥就把我們收下了……”
    方星河猛的往下一拉鴨舌帽的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否則實在臊得慌。
    我小弟都收小弟了，感情我現在是師公師爺？
    真TM離譜……
    不是，怎麽重點高中也有混混啊？
    事實上，不但有，而且很多。
    這年月的高中招生，不卡學區，給夠擇校費就能上，重點高中的唯一區別就是每一分的價格都更值錢。
    所以好多家裏有錢但不學好的孩子能念上重點，學校裏吊車尾的學生也容易擺爛開混，都很正常。
    方星河作為農農校園大哥裏的傳奇，天知道有多少人在他來之前就翹首以盼了。
    “別亂攀關係。”
    他擺擺手，扭頭就往校門口走。
    “黑子是我兄弟，但黑子的小弟可不是我的兄弟，我在實驗隻有一個身份——學生。”
    結果剛走出去沒兩步，又被女生給堵住了。
    “哇！方星河！我是你的粉絲！”
    “能簽個名嗎？我帶了你的照片！”
    “方星河，我給你寫過信，你為什麽沒回？”
    最後一個問題，簡直叫人莫名其妙。
    他抬頭一看，還真認出來了——前幾天往他家裏扔信封的那個大熊，本人比照片上更大。
    等等，你都高二了吧？怎麽講話還這麽沒腦子？
    方星河不想搭理她們，冷著臉站在原地，穿過人群給了大黃一個眼神。
    發什麽呆呢？
    速來救駕！
    其實大黃已經衝過來了，離著5米遠就開罵：“鬧什麽呢？都想請家長是吧？堵在學校大門口像什麽話！趕緊的，想上學就給我往裏走，不想上了，現在就給我滾回去！”
    男男女女，頓時全體歇菜。
    這年月還得是教導主任管用，他們是真動手，厲害角色上去就是窩心腳。
    到了Z世代上學那會兒，學生們普遍沒那麽野了，家長也心疼起來了，教導主任功成身退，體罰手段消失在曆史舞台，也算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必然吧。
    方星河衝著大黃揮揮手，悠哉悠哉越過人群，真正踏入實驗的大門。
    後麵，黃主任還在給他們立規矩。
    “方星河是咱們學校的重點學生，以後，誰在校園裏糾纏方星河，被我看到了，我有100種辦法讓你們哭爹喊娘！
    我脾氣暴，講話糙，從來不慣孩子，不服的就來找我碰碰，咱們看看誰疼！”
    ……
    方星河在教學樓一樓左側把頭的位置上，找到了高一1班的門牌。
    當他平靜的走進教室大門，房間裏的聲音頓時消失了。
    不出意料，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他。
    守著講台的肯定是班主任，這是一個矮胖的小老太太，發絲銀白，麵帶紅光，看上去還挺扛折騰的……啊呸呸！
    “方星河。”小老太太笑著招手，“過來過來，站講台中間，讓大家仔細看看你……”
    第一次見麵，給不給麵子？
    給吧。
    然後查其言，觀其行，慢慢再決定以後還給不給麵子。
    於是方星河默不作聲走到講台中間，麵向台下，抬手摘去鴨舌帽。
    也沒用班主任再吩咐，便主動開口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方星河，哪怕沒有靠寫作文出名，很多人應該也聽說過我，坊間傳聞，姓方的脾氣不好，是真的。
    但是我的脾氣從來不衝自己人發泄，我對自己人的定義是：你尊重我，我尊重你，大家專注於自身學業，別搞那些有的沒的，相處久了自然就是1班的一份子，彼此的自己人。
    而我對尊重的定義是，有正事時，你隨時可以找我，沒正事兒想聊閑時，麻煩看看我在幹什麽、忙不忙、心情如何。
    另外，拉著我的名號在外麵壯膽，任何時候都ok；
    打著我的名號在外麵行騙，任何時候都不行。
    我的話講完了，謝謝大家的耐心傾聽，希望我們能夠給彼此留下足夠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相反。”
    方星河輕輕鞠躬，然後站到一旁，看向班主任。
    在漫天的掌聲中，他很自然的問：“您怎麽稱呼？另外，我的座位在哪兒？”
    “我姓王，王桂英，去你家喝茶的那個糟老頭子是我老伴兒。”
    王老師笑吟吟看著方星河，既有慈祥，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揶揄。
    “你給大家立了規矩，很好，但是我也得給你立幾個規矩——成績下滑就要挨批，在外麵打架就要罰站，有女生大著肚子來找你就得負責，不想學習也不許影響大家，同意嗎？”
    方星河想都沒想，直接點頭：“OK，非常公平。”
    “那你去吧，空位可以隨便選，愛坐哪兒坐哪兒。”
    方星河環顧教室一圈，在所有女生似矜持實期待的眼神中，一眼挑中後麵那個終極寶座。
    最後一排靠窗的兩張課桌，全都空著。
    但是四周早都擠滿了。
    似乎有一些聰明人預判到了我的選擇？
    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方星河沒有遲疑，大大方方走向那個位置，直接用書包占住了裏麵的，而自己坐在了外麵。
    接下來，領書本，打掃衛生，自我介紹，選擇班幹，走了一套這年代的常規流程。
    除去被圍觀，方星河對一切都很適應。
    指定班幹部的時候，小老太太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見：“有沒有想幹的位置？”
    方星河擺手，她便不再多勸，直接指定了一個男班長和一個女學委。
    中午回家，王查理也把隔壁小院收拾好了，造得灰頭土臉的。
    方星河院子裏的桂花樹下麵，擺著一張四方桌，兩人坐在桌子旁邊吃盒飯，王查理主動提出告辭。
    “趁著你剛開學事情少，我準備出去跑一跑。”
    “跑？”
    “見一見你的人脈，和他們溝通一下後麵全部計劃的細節，再把文化公司開起來，省著臨時準備皮包，之後和那些有代言意向的公司聊一聊，最後再去找一找我的人脈……”
    “你的？”
    “以前的同學朋友親戚，看看誰在華夏這邊有業務，或者有熟人。”
    “大海撈針。”
    “都沒有也沒關係，不會白跑的。在華夏的外國人有一些小圈子，太高端的我湊上不去，中不溜秋的應該很樂意接受一個白皮膚的武當山真傳弟子。”
    王查理很積極，也很樂觀，咧開大嘴笑著。
    “總不能就窩在這裏等你成功吧？我得忙起來，忙起來才能夠創造價值！”
    “OK，需要多少錢？”
    “不用，我自費。”
    “別給我省錢，我現在挺富裕的。”
    “我家裏每個月給我打1萬的生活費，美元。”
    手裏的盒飯頓時不香了。
    我這經紀人在山上貓了6年，現在到底攢了多少身家？
    方星河義憤填膺：“你那麽有錢，中午就給我吃盒飯？！”
    王查理笑得不行不行的，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才是老板，好好珍惜我自費的時光吧！”
    下午1點不到，阿美莉卡富哥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方星河沒再去學校，參加那什麽開學典禮——他有種預感，劉大山和校長小老頭都不是什麽好人，不一定憋了什麽好屁。
    果不其然，典禮開到一半，劉大山下去從1班排頭翻到排尾，最終跺了兩下腳，被王老太攆走了。
    “別瞅了，人就沒來，鬼精鬼靈的，還能讓你給逮著？”
    別提他和小老頭有多失望了，所有高一新生都失望——方星河呢？我都期待一大天了，這開學典禮開的是什麽狗屁！
    哥雖不在，可江湖已經開始流傳你方哥的傳說……
    結果開學第二天傳說就被幹碎了。
    媽的，剛入學就搞摸底測驗！
    方星河滿心怨念的一頓考，總共9科，語數外、物化生、地史政，人都差點考emo。
    最終的成績不好也不壞——班級第三，年級第五。
    提前自學起到了顯著作用，但在理科方麵和真變態拉開了一點差距。
    數學物理最後的擴展題都很超綱，方星河費盡心思隻拿到一些分數，可是人家輕輕鬆鬆就做出來了。
    他不知道的是，實驗在2002年和2003年連出兩個省高考狀元，02年那個正好和他同班。
    想和這種變態競爭，需要付出絕對的專注，紮紮實實努力三年，才有希望。
    但這沒意義，所以他心態平和，安安心心繼續自己的步調。
    當然，這次摸底也不是沒有好消息——他的作文輕鬆拿到了滿分。
    說實話，真就是隨便寫寫的，基本沒用心，單靠修辭和行文就征服了所有老師。
    “這根本不是高中生級別的水平！”
    語文老師感歎不已，數學老師拉下臉，英語老師笑嗬嗬，物理老師皺著眉……
    成績出來幾天之後，南都又寫了篇文章批評他。
    “方星河揮霍自身天賦的惡果終於初步顯現，暑假時的放縱和狂妄讓他在起步階段就原形畢露，現在隻是一個開始，他的滑落還將加速……”
    純屬沒屁擱楞嗓子，除了讓方黑們開心了一陣之外，沒有任何別的作用。
    時間在方星河的專注中一點點流逝，漸漸的，剛剛平靜下來的校園又開始隱隱的躁動——新概念作文集，終於要正式發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