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教室。
    前來聽課的A級學員們陸陸續續走進來，三五成群地找位置坐下。
    學院首席導師的煉金課程，A級以下學員，除個別獨具天賦的學徒種子外，絕大部分都沒有出席的資格。
    通常情況下，實力與掌控力的關係呈正比，而掌控力是煉金術的基礎，B級和C級學員的主要任務是學習戰鬥和生存技能，錘煉並增長罪能，提高與契約淵鬼的契合度，過早接觸煉金術從某種意義上相當於浪費時間。
    盡管如此，教室裏依舊不缺利用各種罪術手段偷聽課程的家夥。
    因為隻要成功晉升煉金學徒，學員無論身份或者實力，都能獲得與A級評價相對應的待遇，倘若有幸成為煉金師，身份地位更是直接對標大貴族或者軍團長，甚至隱隱有所超出。
    江禾徑直來到最後一排坐下，前方響起密集且低微的交談聲，不時有學員回頭觀望。
    “白金發色，蠻少見的。”
    “女爵怎麽和跟屁蟲一樣跟著他。”
    “這家夥不會突然撲過來打我吧。”
    江禾置若罔聞，隨意打量著房間的布置。
    天花板上方懸掛著一盞巨大的鐵藝枝形吊燈，蠟燭的光芒在玻璃罩中搖曳，表麵的煉金花紋鐫刻難度不大，但手法極為精湛，效果是提高作用範圍內，智慧生靈的思維專注度。
    房間中央整齊地排列著幾十張張古老的橡木課桌，各個配有兩把高背椅，椅背上雕刻著精美的深綠花紋，對煩悶，急切和焦躁等負麵情緒的壓製力極為明顯。
    講台位於房間前端，由一整塊深色大理石打造而成，後方是一麵巨大的黑板，兩側的書架上堆滿了厚重的古籍和羊皮卷軸，書脊上的燙金文字在燭光下閃爍。
    教室左側是一排拱形窗戶，彩繪玻璃上描繪著各種煉金符號和圖案，陰雲下的微光透過玻璃灑落進來，陡然變得溫暖和煦，很明顯這是一種關於精力恢複的煉金矩陣。
    教室左前方角落則是小型展示區，陳列著各種器具：玻璃燒瓶、銅製蒸餾器、鑲嵌寶石的天球儀等，展示櫃本身由深色桃花心木製成，紋路更為複雜。
    “豪奢至極。”
    江禾終於明白貴族和軍官為何要將子嗣送到灰燼學院深造了，他剛一坐下，就有四五個與學習有關的常態增益發揮效果，伴隨著學習時間增長，積累的效果將愈發明顯。
    銀發女子在旁邊的高背椅上坐下，拿出課本翻到第七章，然後輕輕推給了某人。
    “煉金象征與花紋矩陣的關係。”
    “提煉手法實操。”
    江禾側頭問道：“已經學過象征了？”
    灰燼女爵小聲回答：“現在是臨近畢業的最後一學期，象征是兩年前講的，一共七年，這屆學員資質據說很不錯，最終應該有三四人能成功畢業，也就是準煉金師水準。”
    在煉金之路上，悟到象征是煉金術的根本，基本就已經達到學徒最低的基準線，創立第一個屬於自己的煉金花紋，例如銜尾蛇圖案，水平大致是煉金師，等到獨創一門煉金法，就能晉升大師，相當於開山立派。
    “準煉金師是什麽東西？”江禾詫異道。
    “能順利鐫刻矩陣花紋，但無法獨創。”灰燼女爵跟萌新介紹道：“這種人才，製造軍械、維修設施、設計建築等方麵都能勝任，基本在畢業之前就已經被帝國各方內定去向了。”
    “肅靜！”
    煉金委員突然說道。
    古堡教室裏頓時安靜下來。
    江禾難得有些新奇，他沒上過大學，學曆停留在高中畢業，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自己好像剛從海島上殺完人回來。
    咣當！
    教室前門打開。
    人影未顯，酒味先至，首席導師最起碼是黃金生靈，酒量自然不是“半斤八兩”，超人的體魄意味著強大的異常抗性，宛如浸泡在酒池裏的濃烈味道當即襲來，一些女學員臉上不免浮現一絲酡紅。
    “煉金由象征構成，素材隻是承載象征的工具，因此截然不同的素材有時能達成相同的結果，針對這種共同性，煉金師們采取對應符號的形式，也即花紋矩陣，來簡化煉金過程。”
    “采用花紋矩陣，減少了對素材的需求，以及煉金周期，作為代價，成果的效力不免降低，同時這裏麵蘊含著一個隱性前提，想要直接使用矩陣，必須有象征製作對應的初始成果，否則花紋隻是鬼畫符罷了。”
    “正如灰燼語裏‘⊙’代表太陽，矩陣花紋同樣有著文字的性質，將花紋編織在一起，就相當於拚湊文字組成語句，最終呈現出來的煉金力量，無異於語句所傳達的意思。”
    “你們當中的個別人，未來有些許希望成為煉金師，獨創花紋矩陣，也就是煉金圖案，可以看成創立一個屬於你自己的文字。”
    “如此，才算登上了前往大雅之堂的第一個台階，有資格靠著這門手藝生存。”
    魁梧至極的老人撞進教室門框，隨手將鬥篷掛在了衣架上，他手裏拎著幾乎半人高的酒桶，頭生雙角，渾身縈繞著淡淡的硫磺味道。
    “煉金象征與花紋，就像飯食和餐具，你當然可以直接上手裹腹，但學會利用餐具，才是文明形成的象征……”
    完全不給學員們提問乃至反駁的時間，首席導師阿卡特利，或者說炎之惡魔領主·拉曼夫自顧自地進行著填鴨式教學，在他看來，獨立思考能力倘若需要培養，那這個學員天生就不適合成為煉金師。
    江禾神色浮現一絲愕然。
    首席導師算是他的熟人，更是煉金術的引路人。
    [執行官專屬提示：你已遭遇終焉特聘學者——炎之拉曼夫/阿卡特利（惡魔語：終將偉大），該生靈由終焉玩家冒險團從殘生世界引渡至灰燼世界（該冒險團殘餘成員因功從爭奪戰失敗的處決中脫離）]
    [備注：初代皇帝死後，炎之拉曼夫竊取了帝國的權力，不過相比起議長的身份，煉金大師才是他的本職，這位大師在終焉沙場的聘請下，負責人才基地的煉金教育，此外，不知為何，他貌似想要改變這個時代]
    ……
    “……花紋就是文字，組合的花紋就是語句，那麽組合花紋構成的圖案即為篇章。”
    炎之拉曼夫走到講台上，不著痕跡地瞥了某人一眼，在這家夥到來前，直屬專員就已經讓他看過結晶畫像，包括S級的評定，也是他親口定下的。
    當初第一次見麵，拉曼夫便有預感對方會成為一個酒鬼，既然如此，此刻最差也該有煉金師的水平。
    長達五個小時的口述，沒有半點間斷。
    拉曼夫完全不管學員們是否聽懂，煉金理論課平時既無考試，也無作業，隻有畢業時的學術匯報。
    抓耳撓腮的A級學員不在少數，大貴族出身雷之罪術師雷克裏最初還能跟上，可到了中途不過是一次凝重思索的時間，結果自己的思路和導師敘述直接南轅北轍。
    灰燼女爵聽得頭昏腦脹，好在身為此前首席導師唯一的直屬學員，她已經有了準煉金師的根底，稍後還有追上去詢問的機會。
    “……在文字語句當中，存在一種敘述手法，名為倒敘，煉金矩陣同樣如此……”
    “比如現在流行的逆召喚陣。”
    拉曼夫隨手抵住牆壁，黃金能量流淌而出，在極端的掌控力下，能量形成無數花紋，再排列組合為複雜的圖案。
    嘭！
    隨著圖案蔓延，一陣黑煙升起。
    灰燼校長茫然落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拉曼夫屈指輕彈，煉金矩陣消失不見，這位過來客串教學器材的校長重回原位。
    學員裏響起低聲驚呼，各種煉金矩陣信手拈來，如若盡數應用到作戰中，實際效果應該非常顯著。
    拉曼夫不緊不慢道：“根據逆召喚陣的原理，學院在十年前著手製造了煉金傑作·淵門。”
    “這扇門扉可以讓你們從學院直接抵達北部前線的鏽鐵要塞，白天作戰，晚上回來休息和上課。”
    “因為前陣子的卡梅爾襲擊事件，帝國堂堂主城，竟然損失了數十萬人口，黑曜石議會已經決定，對教國的贖罪要塞發動階段性進攻，由大軍團長親自率領聖城軍團前往要塞。”
    “你們的任務是隨軍和駐守，具體時間定在明早黎明升起之前。”
    麵對突如其來的戰爭，學員們非常平靜，灰燼時代壽終正寢的家夥稀少無比，罪術師常年與憎惡為伴，陣亡和墮落的概率極高。
    “那麽接下來，開始提煉實操。”
    “將S級罪能物品的各項超凡組成盡可能還原，達到30％還原度即為煉金師。”
    “安珀爾，上來演示。”
    拉曼夫指了指講台上的黃金淵鬼脊柱和煉金檢測沙漏，前者是S級素材，轉換成沙場評價即為至臻。
    最後一排，江禾聞言起身。
    換成其他煉金導師，對於這種沒有明顯收益的事情，他甚至懶得理會，不過炎之拉曼夫跟古武世界的槍王三一樣，終究有著半師之誼，在不涉及生死或者根本利益的前提下，他倒是不介意配合。
    隨著傳說中的S級起身，整個教室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雷克裏像是想到了什麽，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按照邏輯推演，首先這位新生在作戰演練當天的結果堪稱淩駕，表現出來的脾氣極差，其次傳聞中對方擊殺了皇帝淵鬼和紅衣主教的融合體，戰力有目共睹，麵對這樣的怪物，首席導師羞辱，或者說讓其人當眾難堪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畢竟這種羞辱沒有實際意義，隻會憑白樹敵，就算雙方存在舊怨，此等手段也太下乘了些，拿出來無非讓人暗自恥笑。
    那麽簡而言之，在首席導師眼裏，S級已經具備了煉金師的素養。
    雷克裏死死盯著某人的身影，他不願意相信自己六七年的努力連對方背影都看不見，但從小到大的貴族教育告訴他，結果已經注定。
    當眾演示常常挑優等生，這個道理在場學員基本沒有不明白的，包括灰燼女爵在內，所有人都給予了最大關注。
    拉曼夫看著來人，粗糙的臉龐顯得相當嚴厲，告誡道：“每一次失敗的煉金都意味著損失，而損失也常常導致失敗，隻有在壓力麵前保持從容，才能跳出這個怪圈。”
    “告誡還是留給年輕人吧。”
    江禾打了個響指，黑日浮現。
    拉曼夫臉色一黑，趕緊左手向前，塑造出自己的傑作·反領域禁魔矩陣，領域一般是拿來分生死的東西，日常煉金開啟領域，恕他真的不能理解，這跟核彈炸旱廁有什麽區別。
    拉曼夫的炎之領域在刹那間變得零碎化，原本應該是圓球體的領域，結果化作了一條條鐵鏈，將黑日領域在尚未擴大前嚴密束縛。
    這是超越領域之鎧的技術，同時也是領域對抗的變種，隻不過從分庭抗禮，雙方各占一半，演化為了內外對峙，形同封印。
    在學員們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什麽之前，江禾取消了黑日，眉頭微挑。
    “領域是我的煉金工具。”
    拉曼夫偷偷喘了口氣，他從未在普通黃金和黃金精英身上感受過如此厚重的領域，單純比拚領域質量，對方竟然可以和一些巔峰媲美，簡直匪夷所思，怪不得能殺掉皇帝淵鬼。
    “沒人教過你黃金煉金師的基礎手法麽。”拉曼夫沒好氣道：“跟我學。”
    對於黃金生靈的標誌性能力，該時代的煉金師自然不會無視，領域之力從某種程度上代表著黃金生靈的特長，
    拉曼夫手掌表麵浮現了一層炎之領域，恍如一套手甲，他拿出備用的淵鬼脊骨，當即提煉化液，順便利用逆召喚陣從私人倉庫挑選數十種材料，當場塑造出了一把完美品質的鋸齒劍。
    沙漏顯示：還原度99％。
    “還原度超過80％基本就是煉金大師的水準，100％意味著圓滿。”拉曼夫將劍丟給灰燼女爵，說道：“該你了，我想看看你能力的極限。”
    短短兩三分鍾，一把完美劍器快速煉成，不少學員忍不住驚呼出聲，雷克裏更是歎為觀止，倘若首席導師願意為家族偶爾服務，不出兩代，整個家族的實力就將膨脹數倍。
    講台上，江禾輕鬆具現手甲，這種技術無非是領域之鎧的簡化。
    拉曼夫眯起眼睛，催促道：“快點。”
    江禾握住淵鬼脊骨。
    正當學員們目不轉睛，打算從素材煉成中學習經驗時，一把完美劍器突然出現。
    拉曼夫：“……”
    你小子是什麽鬼東西。
    灰燼女爵：“……”
    素材呢？化液呢？手法呢？
    雷克曼：“啊？？？”
    教室裏陡然間鴉雀無聲。
    下一刻，沙漏上的數值節節攀升，起步就超越了100％，最終在達到不合理的1000％時轟然破碎。
    拉曼夫臉色複雜：“還能做到什麽地步？”
    江禾掂量著劍器，回答：“可以任選效果，需要零星材料指引，些許即可，另外形狀不單單局限於劍。”
    話音落下，完美劍器又變成了盾牌，緊接著又化作了弓箭，主要特效從極效鋒利，到極效堅固，再到極效碎甲，千變萬化。
    拉曼夫沉默，他已經看出了端倪。
    如果說正常煉金師是將超凡素材還原成文字，那麽對方就是將其還原為墨水，文字的組合有著固定限製，墨水卻沒有，可以隨心所欲地書寫和煉成。
    看上去兩者隻有一步之遙，實際上卻是本源和表麵的差距，對最原始超凡因子的絕對支配，充斥著直抵根源無法滿足的暴欲，煉金之路，不過是這種力量的表現之一。
    ——統合一切超凡本身。
    拉曼夫看出了某人的本質，正因如此，才更加無法理解，畢竟這絕不是黃金，或者神靈，乃至統治者們所能掌握的力量。
    “我給你個忠告。”拉曼夫意味深長道：“想辦法讓所有明白今天之事真相的家夥閉嘴，否則日後等待你的，或許就是無窮無盡的襲擊。”
    江禾搖頭，無所謂道：“沒必要。”
    節製教會這種無垠虛空大勢力都知道了暴食的誕生，那麽該知道的，估計也都知道了，他此刻身為其他沙場玩家眼裏的起源爺，一味藏掖最終隻會被放棄，有時候展現自身價值，反而能活的很滋潤。
    該莽的時候在爭奪戰裏開無雙，該慫的時候直接躲進邊境閉門不出，其中動態變化的分寸，他素來把握的住。
    拉曼夫沉默不語，隻能言盡於此。
    古堡教室裏落針可聞，S級居然展現出不輸給首席導師的煉金水準。
    雷克裏此時的心態反常地平靜下來。
    比不了，不比了，S級就是高高在上的爺，但總歸隻有一個，自己還是很優秀的，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全當看不見即可。
    “今天的課程先到這裏，儀器出了點故障。”拉曼夫嚴肅道：“我是個要麵子的人，這種故障引起的醜聞，要是傳出去，結果自己掂量，另外別忘了明早集合啟程，下課吧。”
    學員們麵麵相覷，來自煉金大師的隱晦威脅，讓眾人既陌生又惶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