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那頭長長的黑發被他胡亂地紮在腦後，額前散落下了幾縷頭發。他應該是在一個旅館裏，背靠著牆，旁邊的窗戶被窗簾嚴嚴實實地遮住。
    他等兄妹倆把眼淚擦幹淨了，才開口問道：“跟萊姆斯談過了，是嗎？”
    阿爾特米亞和哈利同時點頭。
    “我承認我不為那一刻的自己自豪，”小天狼星輕聲說道，“但是不要據此評判詹姆，好嗎？他那時才十五歲，去世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一歲，他已經做到他能做到的最好了。當然，如果你們不信我——”
    “我們相信！”哈利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也請相信莉莉的選擇，好不好？”小天狼星笑了笑，但還是堅持說完，“詹姆和我不一樣，雖然我們在學校時都表現得像是一個傲慢的小混蛋，但是他和我不一樣。他身上永遠有著我所不具備的愛人的能力，我們一直是借著他的光芒才變得討喜了起來——尤其是我。布萊克們就是一群糟糕的家夥，沒有人例外。”
    “你怎麽能這麽說自己呢？”阿爾特米亞感覺很悲傷，這樣的小天狼星比之前那個冷漠暴烈的小天狼星還令人難過，“你怎麽不具備愛人的能力？你把我們從德思禮家救了出來，給了我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
    “那是我早在十四年前就該做的。”小天狼星平靜地打斷她，“如果我足夠愛你們，那麽當年就不會滿腦子想著要去殺彼得，而是先把你們救出來，然後第一時間找到鄧布利多。無論怎樣，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教父。”
    “你是最好的教父，也是最好的朋友。”哈利一字一句道，“爸爸會為你驕傲的。”
    小天狼星沒有說話了。他靜靜地看著哈利，過了許久才開口：“……他會嗎？”
    “他會的。”哈利篤定道。
    “把我當小孩子哄啊，波特，”小天狼星失笑，“明明我才是更了解詹姆的那一個——好了，我們現在來聊聊你們真正想知道的一些東西吧。”
    阿爾特米亞突然搖了搖頭。
    “怎麽了？”小天狼星奇道，“怕我又突然撂鏡子搞失蹤？我保證我不會再這樣了——當然，我知道我生氣的時候是有些聽不進人話，但是——”
    “不，”阿爾特米亞說，“我知道你還在這裏就夠了。”
    小天狼星又不說話了。
    “對不起。”阿爾特米亞補充道。
    “……你對我的要求能與攝魂怪對我的要求有哪怕一點出入嗎？”小天狼星抹了把臉，“好了，聽著，不管你們需不需要——拜托，我思考了整整九天呢。”
    他說到這裏沒忍住笑了，哈利和阿爾特米亞也跟著笑了出來。
    心髒裏下了足足九天的雨，似乎也在這個笑之後停了。
    “其實我跟詹姆和斯內普的初遇與哈利跟羅恩和馬爾福的初遇很相似，”小天狼星點了點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後開口道，“我遇見他倆的時間不超過十五分鍾。”
    “那還是不太一樣，”哈利插嘴道，“在遇見羅恩之前，我就在長袍店遇見了馬爾福，那個時候他就有點惹到我了。”
    小天狼星來了些興趣：“他人身攻擊你了？”
    哈利：“？不，他隻是談論了一些有關學院的事。我討厭他是因為他從頭發到氣質都像我表哥。”
    “聽起來可比當年的斯內普善良多了，”小天狼星嗤笑一聲，“他在火車上建議莉莉去斯萊特林，還在聽詹姆說自己要去格蘭芬多的時候說想去格蘭芬多的都是‘情願肌肉發達而不是頭腦發達’的人——”
    阿爾特米亞看了看哈利，有些期待地問：“爸爸罵回去了嗎？”
    “我罵回去了，”小天狼星微笑道，“別指望小詹姆罵人，他遣詞造句的能力甚至比不上一隻章魚。”
    “比如？”哈利不信邪。
    “比如？”小天狼星笑了一聲，開始用一種明顯不是他自己的語調說話，“‘我要成為和我爸爸一樣英勇的格蘭芬多，你這樣的人是理解不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勇敢的！’”
    哈利：“……”
    阿爾特米亞看了一眼哈利又想笑又難受的表情，沒忍住大笑出聲。
    “你現在的表情跟你當時聽說羅恩罵馬爾福的表情一樣。”她笑著說。
    “就是這樣，聽他吵架是一件非常難受的事。所以我一般都盡量在他說話之前開口，他負責大笑就行了。”小天狼星聳了聳肩，“不得不說，對於大多數人而言，被詹姆那種浸在寵愛和金錢裏長大的小孩笑兩聲就是非常了不得的嘲諷了。”
    哈利：“……比如斯內普？”
    “尤其是斯內普。”小天狼星糾正道。
    “所以，你能理解為什麽詹姆和斯內普從第一次見麵就互相厭惡，對吧？他們相性不合，完全不能理解彼此。我想詹姆身上有著斯內普想要的一切——他受歡迎，魁地奇打得好，幾乎所有事情都很擅長。而斯內普隻是個怪人，整天沉迷於黑魔法。而詹姆——不管在你們看來他還有什麽別的樣子——他始終憎恨黑魔法。”
    “還記得你說的那個劃破詹姆的臉的咒語嗎？”小天狼星露出了憎惡的神情，“那個傷呆在詹姆臉上，過了一周都不見好。後來波特先生把他送去了聖芒戈，治療師說那是一種沒見過的黑魔法，隻是因為施咒人不熟練才沒在臉上留疤。”
    “那是個黑魔法？”阿爾特米亞瞪大了眼睛。
    “不算個例。”小天狼星皺了皺眉頭，“後來他們甚至有人拿低年級練習鑽心咒。”
    兩人張口結舌。
    對他們而言，“吃鼻涕蟲”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惡咒了。
    “後來詹姆收斂了一點自己的傲氣——七年級，當上男學生會主席之後吧。”小天狼星露出回憶的神情，“莉莉答應了跟他交往。那時他早就不再為了好玩就隨意咒人了。”
    “包括斯內普？”哈利問。
    “斯內普是特例。我是說，他從來不會放過詛咒詹姆的機會，所以你總不能指望詹姆就那樣忍著不還手，對吧？”
    “那樣媽媽也能接受？”阿爾特米亞問道，“還是說他們自那以後就絕交了？”
    “自哪以後？”小天狼星不太明白。
    “呃，斯內普罵出那句話以後。”阿爾特米亞說。
    “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之後他們的交流確實少了很多。”小天狼星更努力地回憶著，仿佛想從記憶角落裏扒拉出這兩個人說話的痕跡，“老實說，莉莉對此知道得並不多。斯內普吃飽了撐的才會在他倆約會時蹦出來咒詹姆，而詹姆就更不會在和莉莉約會時故意把斯內普拉到她麵前來咒，對吧？”
    阿爾特米亞：“……”
    不會嗎？哈利說媽媽走過來阻止爸爸時他的表情很得意。
    但是她又想到小天狼星說爸爸後來改了，就強忍著沒有出言反駁。
    “聽著，”小天狼星說，“你父親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個好人。很多人在十五歲的時候都是傻瓜，但他長大後變了。”
    “我認同斯內普在某種意義上罪有應得，我也知道我不該把爸爸想得那麽壞。”哈利慢慢道，“那麽你呢，小天狼星？你說成為食死徒不是你討厭斯內普的理由——所以你為什麽這麽討厭他？到了感到無聊就可以——嗯……”
    “隨意捉弄的地步？”小天狼星問。
    “……嗯。”哈利硬著頭皮說。
    “這幾天裏我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小天狼星坦然道，隨意吹開那幾縷擋住眼睛的發絲，“我的回答不會變。我就是討厭他，從第一麵開始就看不起他，沒什麽大不了的原因。”
    哈利難得語塞：“‘認真想過’？”
    “差不多吧。”小天狼星嘴角一勾，“他那副陰沉沉、油膩膩的模樣，總讓我覺得霍格沃茨的走廊裏缺少點光亮。我承認，那時候我確實經常找他的茬，因為他讓我聯想到——”
    他頓了頓，眯起眼睛：“聯想到格裏莫廣場12號。虛偽、黑暗、腐敗、癡迷黑魔法和盲目的血統崇拜。真搞笑，我拚了命想丟掉的東西，他卻拚了命想撿起來，還要怪我不識好歹。”
    阿爾特米亞不太明白：“可他不是你的家人。”
    “沒錯，他比他們更糟。”小天狼星冷冷道，“出生在那個家裏很難有別的選擇，每一個掙脫出去的都遍體鱗傷——他呢？他是自己選擇去沉迷黑魔法的。他自己想盡辦法去獲得門路，隻為了舔上伏地魔的腳。所以我現在依舊不明白，鄧布利多為什麽會信任他。”
    他把頭往牆上一靠，語氣忽然輕快了些：“當然，現在想想，那也是我自己無聊找樂子的一部分。十五歲的小混蛋，總覺得能靠嘲諷和決鬥填滿一切。後悔？是，我承認。可要我說對斯內普抱有什麽同情？別開玩笑了。”
    一陣沉默。
    “我們也很驚訝，”阿爾特米亞低聲道，“自己竟然會同情斯內普這件事。”
    “並且為此不惜跟你吵架。”哈利說。
    小天狼星盯著他們，眼神柔和下來：“哈利，阿爾，你們不是我。你們有權利憐憫他，我不會阻止你們。但我不會假裝自己也能那樣想。那不是我。”
    “我們沒要求你也那樣做。”哈利趕緊道。
    “那麽，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麽別的問題了？”小天狼星挑眉。
    “當然。”阿爾特米亞鬆了口氣，朝他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那就來給我好好講講那天的細節吧。”小天狼星靠著牆壁坐了下來，“哈利，如果不是你說詹姆一直在抓金色飛賊，我都快忘記他還有這個習慣了。”
    “他還一直試圖把他的頭發搞得更亂。”哈利說。
    “是啊，他總是這樣。”小天狼星輕聲笑起來，“他喜歡總是把自己模擬成剛打贏比賽、從飛天掃帚上下來的樣子。”
    “媽媽說那很蠢。”阿爾特米亞聽哈利講過這段，趕緊補充道。
    “無法反駁，”小天狼星說，“那確實不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