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星宿廚娘
    一個穿著北寒之地特色廚裝的身影走了過來。
    那人裹著一件足有半指厚的獸皮圍裙，圍裙是用成年雪熊的腹部皮毛製成，毛色雪白，邊緣用暗紅色的獸筋縫綴，既防風又耐磨。
    上身穿著一件貼身的鹿絨短襖，領口和袖口都縫著厚厚的狐毛，能牢牢護住脖頸和手腕不被寒風侵襲。
    頭上還戴著一頂圓頂的皮帽，帽簷壓得很低，帽簷下露出幾縷烏黑的發絲，隨著腳步輕輕晃動。
    最特別的是她腳上的靴子，靴筒高及膝蓋，靴麵是用兩層冰蠶絲與獸皮疊加縫製，靴底則釘著幾塊磨得光滑的獸骨，踩在積雪上既防滑又能隔絕寒氣。
    這般裝束，一看就是常年在北寒之地生活的人，每一處細節都透著對惡劣環境的適應。
    左九葉驚喜地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龐，他下意識地開口：“齊……”
    話到嘴邊又頓住，感覺應該謹慎些，畢竟還有外人。
    眼前的人，是齊皓瑩！
    那個來自盤古域華夏境，在春山天璣宮跟著小烏師姐修煉的姑娘，那個生下了帶兔耳半獸人女兒小悅悅的星宿師！
    她不應該在春山接受訓練嗎？
    春山何等森嚴，堪比牢籠，她是如何突破封鎖，一路從西蜀來到北莽的蒼原靈狩盟，還成了這裏的廚娘？
    齊皓瑩顯然也認出了左九葉，但她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反而立刻換上一副嚴肅的神情，眉頭微蹙，語氣帶著幾分居高臨下：“齊什麽齊！新來的外門弟子？我乃蒼原靈狩盟宗首席大廚，你可以叫我齊大廚。”
    她目光掃過左九葉，最後落在他腳邊的柴火上，“愣著幹什麽？地上的柴火撿起來！現在跟我走，去給少主少爺準備‘鼇鱈白’。”
    一旁的老李見狀，趕緊對著齊皓瑩深鞠一躬，態度恭敬得近乎謙卑：“齊大廚放心，這小子我剛帶熟，手腳還算麻利，肯定能幫上您的忙。”
    說完，他轉頭瞪了左九葉一眼，厲聲嗬斥：“還傻站著？沒聽見齊大廚的話嗎？趕緊把柴火撿起來，跟齊大廚走！要是耽誤了少主的膳食，有你好果子吃！”
    左九葉知道，齊皓瑩是在故意偽裝。
    他趕緊彎腰撿起柴火，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對著齊皓瑩拱手：“弟子左九，見過齊大廚，我這就跟您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夥房，沿著靈狩盟內的石板路往西北方向走。
    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幹淨，石板路兩旁的石柱上掛著盞盞冰燈，冰燈裏點著特製的獸油，散發著昏黃的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起初還有幾個巡邏的弟子經過，齊皓瑩都隻是微微點頭示意，直到走到一處偏僻的冰湖邊，周圍再也沒有其他人影，她才停下腳步，卸下了臉上的嚴肅偽裝，轉頭看向左九葉，眼神裏滿是疑惑：“左師兄，你怎麽會來這裏？此時不應該協助八豆他們在大乾國皇都麽？”
    左九葉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大乾國那邊已經不需要我了，我此次是來探查蒼原靈狩盟的。倒是你，皓瑩，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是以廚娘的身份混進靈狩盟？”
    “我是奉了小烏先生的指令來的。”齊皓瑩歎了口氣，走到冰湖邊，用腳尖踢了踢湖邊的冰層，“這指令不是小烏先生自己下的，是寒塔寺的蘇百禾大金仙直接頒布給她的。星宿師裏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職責，隻有我相對清閑，而且……”
    她頓了頓，眼神暗了暗，“而且我有小悅悅，她是半獸人，這身份在靈狩盟裏或許能親近許多，所以小烏先生選我來此了，有寒塔寺的指令下，我出山也便不是難事了。”
    左九葉心中一動，“看來這靈狩盟真的與鶴畢方有關，而且寒塔寺早就知道了。”
    “應該吧，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齊皓瑩點頭，語氣凝重，“隻是小烏先生給我做了一些解說，關於三界的，關於仙庭的，關於九州三仙宗的……”
    “看來，我遇到的那個塵光說得沒錯，蒼原靈狩盟表麵上是北莽皇族鍾帛創辦的反賊宗門，實際上是鶴畢方在背後扶持的勢力。”左九葉喃喃說道。
    “對，這個小烏先生同我講了，這蒼原靈狩盟真正的創辦者就是一個叫做鶴畢方的仙人。他好像是偶遇了當年北莽奪嫡失敗的鍾帛，看其根骨特殊，便給了他重生的機會和全新的能力，讓他創辦了靈狩盟……”
    左九葉眉頭皺得更緊：“寒塔寺既然知道，為什麽不直接出手鏟除靈狩盟？以寒塔寺的實力，要對付一個凡塵境的宗門，應該不難吧？”
    “沒那麽簡單。”齊皓瑩搖了搖頭，“小烏先生說，那鶴畢方很強大，還是什麽方境仙主，手裏肯定握著不少底牌。而且靈狩盟在北寒之地經營多年，根基很深，還布下了鶴畢方親自設的陣法，而且他還訓練除了一隊妖仙，雖說實力不足以與三仙宗對抗，卻也不容小覷，更何況三仙宗原本就不是一條心，誰也不會浪費精力和資源來對付這裏……恐怕會顧此失彼，但寒塔寺的領袖畢竟是這九州內的正統妖仙一脈，也不能做事不管，我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要獲取他們的信任，然後將悅悅送進這裏的登天閣……”
    “何為登天閣？”左九葉問道。
    “是鶴畢方大仙訓練教導可塑性獸族的地方，那鶴大仙終日在登天閣內，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來，宗盟內一切事物都交給盟主。”齊皓瑩回應道。
    “原來如此，我本來到北莽是要為你們尋找星獸的，之所以暫緩尋找星宿靈獸，我原本的打算是我想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對抗三仙宗，破除九州的封鎖，所以必須親自來判斷靈狩盟的善惡——若是他們真的在修煉邪術，殘害生靈，那自然不能放過；可若是有隱情，或許能爭取到他們的幫助。另一方麵，在塵光身上，我也有了一些反思。塵光說三界萬物眾生平等，星宿靈獸與人族一樣，都是有靈智的生靈，我之前為了讓星宿宿主覺醒，取了星宿靈獸的元神丹，其實和鶴畢方的行徑沒有本質區別。我想看看靈狩盟對待獸族的態度，或許能找到星宿師與星宿靈獸共生的辦法。”
    齊皓瑩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讚同：“師兄能這麽想，是對的，我也聽聞你為了給我們提升實力，擊殺星獸的方式的確不妥。小悅悅是半獸人，獸與人皆為眾生……在靈狩盟這些日子，我發現這裏並不像傳聞中那麽邪惡——他們收留窮苦人，保護附近的村民不受妖獸侵擾，對待盟裏的弟子也很寬容。隻是……”她話鋒一轉，語氣又凝重起來，“隻是我總覺得，這平靜的表麵下，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那個少主，靈狩盟的人都對他很敬畏，卻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少主？”左九葉好奇地問道，“你說的‘鼇鱈白’，就是給這個少主準備的？”
    “對。”齊皓瑩點頭，指著麵前的冰湖，“這冰湖裏生活著一種叫鼇鱈魚的靈獸，‘鼇鱈白’就是鼇鱈魚的精陽之液，是少主最喜歡的食物。據說這東西能增強獸族的修為，對少主很重要。”
    左九葉愣住了：“精陽之液？還要從魚身上取？”
    “你別覺得奇怪，這鼇鱈魚可不是普通的魚。”齊皓瑩解釋道，“它們屬於有性別的獸族，開了靈智，還有一定的攻擊性。而且要取‘鼇鱈白’，必須抓到一公一母兩條鼇鱈魚，讓它們在特製的容器裏合體交融，趁它們釋放精陽之液的時候趕緊收集——若是錯過了時機，精陽之液就會消散在冰水裏，白費功夫。”
    左九葉聽得目瞪口呆，嘴角抽搐了一下：“這……這可真是個‘好差事’。”
    他原本以為隻是簡單的捕魚，沒想到還有這麽複雜的步驟，而且聽起來還頗為尷尬。
    齊皓瑩忍不住笑了笑：“剛開始我也覺得別扭，後來也就習慣了。不過這鼇鱈魚確實難抓，它們在冰湖裏的速度極快，還能在冰層下自由穿梭，尋常人根本抓不到。我也是練了半個多月，才掌握了抓魚的技巧。”
    她說著，從隨身的布袋裏拿出兩個特製的漁網。
    漁網的網絲是用冰蠶絲製成的，堅韌無比，網口處還綴著幾塊能吸引鼇鱈魚的獸骨。
    “來，我教你怎麽抓。”齊皓瑩將一個漁網遞給左九葉，“你先在冰麵上找有氣泡的地方，那些氣泡是鼇鱈魚呼吸時產生的，說明下麵有魚。找到之後，用漁網的網口對準氣泡處，輕輕往下一按，就能把魚困在漁網裏。記住，動作一定要輕，不然會驚動它們。”
    左九葉接過漁網，按照齊皓瑩說的，在冰麵上仔細尋找。
    這冰湖的冰層很厚，透過冰層能看到下麵隱約有魚影在遊動。
    他很快找到一處冒著細小氣泡的地方，屏住呼吸，將漁網輕輕按了下去。
    漁網剛碰到冰層，就感覺到下麵有東西在掙紮，他趕緊用力一提，隻見一條半尺長的魚被網在漁網裏……
    那魚通體雪白，鱗片像冰晶一樣透明，眼睛是淡淡的藍色，嘴巴裏還長著細小的牙齒，看起來確實不像普通的魚。
    “抓到了！”左九葉剛開口，可還沒等他高興多久，那鼇鱈魚突然猛地掙紮起來，尾巴用力一甩，竟將漁網甩出了一道裂口，然後“嗖”的一下鑽進冰層下，消失不見了。
    “還是讓它跑了。”齊皓瑩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鼇鱈魚的力氣很大，而且很狡猾，你剛抓上來的時候，要趕緊用特製的木盒把它裝起來，不然很容易逃走。”
    左九葉有些尷尬一笑，“看來我還得再練練。這個少主是鶴畢方的重點培養對象，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提到少主，齊皓瑩的表情又嚴肅起來，“根據小烏先生從寒塔寺得到的消息，這個少主，是鍾帛和一隻青蛇女所生的孩子。那隻青蛇女，不是普通的獸族，是鶴畢方在這九州之地尋覓到的一條靈蛇，用邪術煉化的‘靈奴’，在鶴畢方的協助下，青蛇修成了仙階化作了人形。鍾帛當年被鶴畢方救活後，就娶了那隻青蛇女，生下了少主。所以這少主是半獸人，和小悅悅一樣，身上既有人類的血脈，也有獸仙的血脈。”
    左九葉心中一震，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這麽說，三昧真人……”
    “嗯。”齊皓瑩點了點頭，語氣肯定，“沒錯，三昧真人應該也是來自鴻蒙域蠻荒境的獸族。小悅悅是半獸人，她的獸族血脈，就是來自三昧真人。三昧真人當年強行霸占我，或許就是因為他知道我的體質適合孕育半獸人，想讓自己的血脈延續下去。而且三昧真人修煉的功法，雖然與鶴畢方的‘噬魂妖術’不完全一樣，但也帶著明顯的鴻蒙域獸族功法的痕跡……”
    “我一直打算先想辦法接近少主，得到他的信任……”齊皓瑩說道，“‘鼇鱈白’是少主每天都要吃的東西，我當下已經憑借‘鼇鱈白’這道菜已經取得了少主賞識，正好有機會接觸到他。”
    左九葉點了點頭：“你實力尚且太弱，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齊皓瑩眼神堅定，“為了小悅悅，為了九州的生靈，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而且，這不是你來了麽！”
    “小烏也是，既然已經知道鶴畢方大仙在此處，咋就這麽讓你帶著小悅悅潛伏來了呢！就沒留個後手麽？”左九葉一撇嘴。
    “小烏先生說了，鶴畢方是絕對不會對半獸族出手的。而且寒塔寺和春山方麵都做了足夠的鋪墊，給我做了全新的身份，不會任何問題的。”齊皓瑩回應道，“我來此處已經一月有餘了，安全得很。”
    “嗯，有我在，即便有了意外，我也會保住你們母女。有你在，我也省不少事兒。”左九葉點點頭。
    “時間不早了，得趕緊抓到鼇鱈魚，不然就趕不上給少主送膳食了。”
    兩人不再多言，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冰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