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上杉澈的聲音在妖魔都不存在的街道中顯得尤為清晰，可庭院中卻依舊一片寂靜，在他等了一兩分鍾後都沒人開門。
    他又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斷裂行走令牌，發現它的確還發著光。
    自己沒有敲錯門。
    “所以，是庭院主人不願意開門？”
    果然，這行走身份晉升任務沒想象中的那麽好做。
    原來任務介紹和他玩了個簡單的隱藏信息的文字遊戲。
    即，目的是將令牌送到劍客手中，卻沒說劍客到底願不願意收下這令牌。
    上杉澈又等了會兒，卻沒有再無謂地敲門或者喊話——這隻會讓庭院主人本就不大的開門的幾率變得更加渺茫。
    說不定還會惹怒對方，直接跑出來一刀連令牌帶人給他砍了，直接導致任務失敗。
    上杉澈默默走遠。
    ——麻煩啊，難道還要先了解這庭院主人的身份再對症下藥？
    暫時收起令牌，上杉澈將查明庭院主人的身份劃入待辦事項中。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多找點容易對付的小怪獲取魂灰，比如見到敵人比自身強大也會上前拚刀的流浪武士。
    可距離離開庭院影響範圍已經兩三百米了，上杉澈卻仍舊沒有發現這類妖魔。
    不過類似於絡新婦，叢原火這類的強大妖魔上杉澈倒是看到了不止一次，但他衝上去除卻送頭之外應該沒有第二種選擇。
    “要不試試撤去化身來嚐試釣魚？”
    上杉澈想到就做。
    他變回白板的生人魂，再收起兜帽大衣和加賀清光，就這樣大搖大擺地以可口無比的生人魂狀態走在四通八達的街道上。
    當然，感知到強大妖魔上杉澈也依舊會及時避讓……
    來了。
    上杉澈雙目一凝，聽見了數個腳踩在泥水裏的啪嗒聲。
    這聲音錯落又大聲，毫無紀律性與基本功，仿佛是怕誰聽不見似的。
    “所以，是居無定所者？”
    他回頭看去，看見了從一間合掌造之後衝出的三個衣衫襤褸的居無定所者。
    兩個半星，一個一星。
    並且手中連利器都沒有拿，倆半星手裏拿著的是潮濕的木頭棒子，一星手裏則拿著一塊卷曲的甲胄。
    “真磕磣……”
    上杉澈咂嘴，怪不得這仨要躲在屋子裏，看到自己這頭“手無寸鐵”的肥羊路過才敢火急火燎地衝出來
    就這配置，隨便來個流浪武士都能無傷三殺。
    “還是先來試試能不能從他們口中問出點有用的信息吧。”上杉澈握住憑空出現的加賀清光，“雖然不太可能，但如果能得知與庭院主人相關的信息就賺大了。”
    他運用呼吸法沉聲開口：“喂，你們三個。”
    “嗯！？”
    三個居無定所者猛地一驚，瞬即，三張瘦削的麵龐上同時露出了貪婪無比的癡笑。
    “生人魂！是誤入的生人魂！”
    “嘻嘻，還是個有自我意識的生人魂，把這頭吃下後肯定還能多活好幾個月……哎呀說著我就想起那幾周前的小孩了，小孩兒的味道真鮮啊。”
    “廢話少說，快把他給扒了把魂給吸幹淨！”
    那一星居無定所者嘴角都流下了涎水，骨瘦如柴的麵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食欲：“別跑！別跑！讓我好好嚐嚐你這細皮嫩肉的小人兒的味道！”
    感情自己已經被當成餐盤裏的肥肉了。
    上杉澈無言地略過三者的麵孔，被其上噴湧而出的強烈欲望給弄得皺起眉頭。
    就他們這巨大欲望迸發的狀態，他化身般若後的手刀估計都能和加賀清光比一比鋒利程度。
    這還怎麽交流。
    他想起來先前看到的兩波居無定所者也是這樣衝向強大妖魔的，他們大概是人數越多膽氣就越大。
    現在隻有三人，所以隻敢對他這種孱弱不堪的“生人魂”動手。
    “一群瘋狗。”
    放棄了與其交流的想法，上杉澈搖搖頭，在三者的眼前化身般若。
    霎時，窺見了鬼神之容的居無定所者們陷入強烈的震撼狀態之中，動彈不得。
    上杉澈愣了下，這還是第一次有同星妖魔看了眼他的臉就立正的罕見情況。
    這居無定所者，未免也太拉了。
    難道這就是常世之中的“流民”？
    這樣一想，他們先前高喊著吃人和朝著那些妖魔發動自殺式襲擊的舉動倒也能解釋的清了。
    因為再不吃點兒，就全都要餓死了。
    也不知道這幾個家夥在逃亡路上吃了多少類似於自己這樣的生人魂……
    等待了足足十幾秒，那一星居無定所者才有點動彈的跡象。
    可他清醒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表情扭曲地喊道：“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我就能活下去了！”
    上杉澈問話的衝動被成功地再次堵回。
    他不快地嘖了一聲，揮動加賀清光。
    三顆銘刻著貪婪和猙獰的人頭落地。
    提示跳出——
    【你殺死了半星怨念“居無定所者”×2，獲得了17魂灰！】
    【你殺死了一星怨念“居無定所者”，獲得了21魂灰！】
    有史以來最短的提示停留在上杉澈的眼前，他嘴角微抽，但也沒多說什麽。
    隻能說，掉落物符合其實力定位，能爆出魂灰比那些魑好已經算成功了。
    但上杉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居無定所者的數量如此之多，光是他一路走來就看見了三四波，而他們又喜歡主動發起攻擊。
    那為什麽他先前幾次來江戶城的時候沒有發現它們？
    “這到底是常世中的現象，還是和第一次浪潮有關。”
    前者倒還好說，但若是後者……
    以居無定所者們平均低下的實力和這龐大的數量，絕對很輕鬆就能被隨時間推移不斷加劇的浪潮一批批地帶到現世來。
    而且還有一點——上杉澈幾乎從他們的身上感受不到什麽妖魔氣息，隻有親眼看見才能確認這些家夥並非活人。
    若是他們到來，絕對能讓原就壓力拉滿的特事處變得焦頭爛額。
    “多事之秋……”
    也幸好他提前發現了這點，和南條愛實說一聲的話，也可以讓特事處對此有所準備。
    啪嗒。
    腳步踩在泥水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嗯？！”
    上杉澈猛然轉頭，他怎麽直到腳步都緊貼背後了才發現對方！？
    “——居然是般若啊，般若。”
    輕佻的渾厚聲線從身後傳來，那頂著一雙白眼的辮子頭大漢笑了一聲，將長達兩米多的大薙刀扛在肩上，“不過你這般若，好像和平常的那種不太一樣啊。”
    上杉澈同他對視，發現這大漢似乎完全不受自己鬼神之威容的影響。
    很強。
    哪怕未曾動手，但單單從對方的站姿與一些最細枝末節的小動作上就能看出，這白眼大漢遠要比自己更強。
    江戶城中的武士，隨意地穿著一身布衣就敢隨處走動，還遠遠比自己強大——
    【蠟像（三星半）】
    對方頭頂跳出的標識印證了上杉澈的想法。
    他將手搭在了刀柄上：“閣下，便是蠟像？”
    “哦哦！居然還是會說話的般若，這可稀奇了！”名為蠟像的大漢表情誇張地張開五指，在空中一陣亂抓。
    蠟像咧嘴一笑：“要是能將你這項稀罕的腦袋帶回去，想必老大也會驚訝的吧。”
    看來跑是跑不掉了。
    但居然並不在意我知曉他名號的事，是單純的不在意還是這三人的名聲已經廣為人知了？
    上杉澈毫不示弱，冷哼一聲：“站在此處的不過是我用以探查江戶城的分身而已，蠟像先生，對我動手前你可得想好後果。”
    可誰曾想蠟像非但沒有露出忌憚的表情，反而舔了舔嘴角興奮道：“分身？有趣有趣。”
    他緩緩舉起薙刀，驚恐地開口：“我要是在這裏把你殺掉的話，你那本體是不是就會來追殺我了？哎呀我實在是好怕啊……”
    “開玩笑的。”
    蠟像收斂表情，將淌下雨水的刃尖對準上杉澈：“如果本體是鬼神級的話，那就來找本大爺啊。”
    “——本大爺可是，早就想和鬼神搏命廝殺了啊！”
    那寬大無比的薙刀同興奮無比的話語一同墜下，如同月落般占據了上杉澈的全部視線。
    躲不掉，無論如何也躲不掉。
    上杉澈的本能這樣告訴著他，讓他迅速斷絕了拉開距離重整旗鼓的想法。
    澎湃的炙熱的氣流自口鼻中噴湧而出，令上杉澈的身體機能在一瞬之間抵達巔峰。
    日冕呼吸法，五之型！
    手腕轉動，緊握刀柄。
    拔出。
    如月光般冷冽的刀刃滑出刀鞘，在薙刀落在脖頸之前便狠狠擊中了薙刀的刃中段，將其震得動彈不得。
    後發先至！
    ——天然理心流居合術·逵前拔擊！
    “好刀法！”
    蠟像虎口一震，毫不吝惜地發出讚賞：“不過可惜，這力道對於本大爺來說，太弱了啊！”
    他重重踏步上前，以占據絕對上風的力量硬生生撞開了加賀清光的刀刃，而後趁著上杉澈新力未生之時一刀斬下！
    薙刀如切開黃油般斬開般若，幾乎一刀將上杉澈砍成了兩截。
    蠟像輕鬆地吹了個口哨，將薙刀上的熱血振去，重新將其扛在了肩上。
    “哦？屍體還真不見了……這般若說的話居然是真的。”
    凝視著倒下後消失在眼前的上杉澈，蠟像忍不住咧了咧嘴，
    “接下來的日子，也許不會這麽無聊了。”
    ……
    “咳咳，咳！”
    上杉澈在床上睜眼，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胸腹，淡淡地出了口氣。
    有了殘心輔助穩定精神後，死亡對精神的負擔確實變得不是那麽重了。
    要是放以前，這一刀下來五髒六腑都爆出汁兒的船新死法他少說得緩個五六分鍾。
    現在幾秒鍾就能接受平靜下來。
    閉目回憶了一下自己同蠟像的交手過程，上杉澈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還記得前兩次無論是碰上方相氏還是白骨，都是毫無反抗能力的被一刀梟首。
    而這一次，他居然已經能拔刀與三星半的蠟像對拚一刀，甚至還是在對方先行出手的情況下。
    哪怕笑般若的星級尚未改變，但上杉澈也自詡變強了太多太多。
    “不過，還不夠啊……”
    同為三星半，愛別離隻會比蠟像來的更強，更詭異莫測。
    也要盡快想辦法抽到三尾狐化身了。
    上杉澈看了眼自己的魂灰儲備——有整有零的700點。
    距離購買那對臂甲以及再來次十連的魂灰缺口還有足足800點，哪怕算上那些要賣掉的牛鬼之牙還有武士大袖，至少也還要700點。
    說到底，還是魂灰不足。
    但今日的兩次探索常世的機會已經用完了。
    上杉澈現在也沒什麽困意，剛剛和蠟像對拚時的景象久久盤桓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問南條愛實找點委托做做。
    考慮到今天見到的靜間真冬深邃的黑眼圈，上杉澈還是沒去打她的電話。
    他打給南條愛實，結果還沒點免提呢電話就接通了。
    上杉澈看了下現在的時間。
    淩晨兩點。
    南條愛實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在加班，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上杉澈：“南條姐，來點靈異委托，你們現在手裏積壓的類似事件肯定數不勝數吧。”
    那邊沉默兩秒後，南條愛實近乎抓狂的聲音傳來：“每天都有幾十個電話打給警局說有靈異事件，但其中真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我真服了，又不能不去管，全都管的話人手又不夠！”
    “不能交給警察先去辨別真偽嗎？”
    南條愛實歎氣：“其他少屬倒是這麽做的……但如果遇到稍微強大點的妖魔，他們都會死的。打工人何必為難打工人呢？”
    上杉澈無奈：“南條姐，你心太軟了。過不了多久第一次浪潮就會到來，到時候他們也遲早會和妖魔對上。”
    電話另一頭傳來打火機的響動，似乎是南條愛實在點煙。
    “也許。”她悶悶地說。
    上杉澈頓了一下，繼續道：“正巧，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但他還沒將居無定所者的情報說出，就聽見陽台上傳來了陣陣恐嚇般的嘶吼聲。
    “怎麽了？”南條愛實問。
    上杉澈沒有回話，將手機暫時靜音後悄悄的從窗邊探出頭來。
    他的眉角微抽了一下。
    因為，兩個衣衫襤褸的居無定所者正站在他家的陽台上，和無麵的鬼老爹對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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