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能性不小。
    不如說……這是已經可以預料到的事情。
    數以萬計的無法用常規手段分辨出來，同時還可以迅速感染他人的“種子”混在汪洋的人海中所能造成的危害是難以想象的。
    更何況如今的荒川區，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情緒培養皿。
    本願寺公墓距離人口密集的城區沒有多遠，所以哪怕站在荒涼的公墓裏，上杉澈也能聽見遠處不斷傳來的動亂聲。
    他正沉思著接下來該如何行動，便看見了手機屏幕上跳出的鮮紅色的【避難通知】。
    這本該是在三十分鍾前，動亂剛露出苗頭的時候在每個人的手機上發出的通知。
    可它到現在才姍姍來遲。
    已經沒有人需要這種通知了。
    因為隻要隨意往大街上看一眼，就能見到被烈火籠罩的建築與像是螞蟻那樣慌亂逃竄的人群。
    遍地都是。
    哭泣，鮮血，尖叫，死亡輪番上演。
    這樣糜爛的局麵，上杉澈自問無法遏製。
    哪怕他化身三尾狐和白般若，能夠殺得了一百甚至一千，但這點微末數量的損耗對於赤潮來說完全沒有影響。
    但南條姐就做的到嗎？
    方才從她身上散發出的靈力量的確遠超於自己，但卻沒有給到他一種“這就是四星”的感覺。
    ——南條愛實說過，倘若在浪潮來臨之前成為堪比鬼神級的四星，就會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存在感。
    但她目前並沒有。
    很顯然，南條愛實最多最多也不過三星半。
    三星半的話，那位近藤大屬也是吧。
    可他現在不也深陷赤潮之中，連救人都很艱難麽。
    上杉澈帶著遲疑的目光看向南條愛實，同後者那對淡漠的眼瞳對視片刻。
    南條愛實沒有說話，隻是朝著已經被染成赤色的天際線望去。
    下個瞬間，有一片片深藍色的術式光芒相互連攜亮起。
    結界升起，照亮了整個荒川區的陰暗上空。
    璃璃子用不解的目光看了眼南條愛實，在一旁說道：“這是用來偵測妖魔的繁星結界。”
    逸散的靈氣被這些驟然出現的超大型結界如鯨吞般吸入，無論身處在荒川區何處的陰陽師們都感應到了這驚人的變化，紛紛驚愕地仰起頭。
    接著，心中泛起了淡淡憤慨和不解。
    ——繁星結界的持續時間很短，而且在使用一次後就會失效，需要精通天文道方向的陰陽師主導才能夠發揮最大效果。
    ——現在同時激活數十座繁星結界，到底是誰的餿主意？
    無數條街道上的民眾抬頭，眼瞳裏被迷茫，恐懼，火焰的紅和術式的藍所充斥。
    上杉澈抬頭，見到天穹上亮起了滿目的桔梗印和他暫時看不懂的咒文，綿延數千數萬米，直達他視線的盡頭也依舊存在。
    他默然不語。
    南條愛實……難道真要一個人操縱這樣的結界？
    上杉澈雖然對於陰陽術和結界不甚了解，卻也知道操縱結界是需要消耗靈力的。
    而操縱覆蓋範圍如此廣袤的結界，還要在此基礎之上將數萬“種子”全都標注出來，需要多少靈力才能做到？
    哪怕把十個南條愛實都抽幹也做不到吧。
    “近藤倒是爽快，就這麽不負責任地把荒川區交到了我的手上。”
    南條愛實愉快地笑了一聲，朝著湛藍色的天穹伸出了五指。
    然後，緊握！
    有那麽一瞬間，上杉澈感到天與地都靜滯了。
    他所能感受到的大氣中的靈力在一個刹那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飄落的雨絲都好像失去了支撐物被攪亂，喪失了原本墜落的方向。
    目所能及之處，所有的結界同時綻放出點點輝光，好似繁星。
    “五分鍾。”
    南條愛實突然開口，掃視過身旁的二人：“五分鍾之後，荒川區裏所有的‘種子’與愛別離的分身都會以最為直觀的方式被標記出來。”
    聽到這聲音，上杉澈才將視線從天上收回，看見了被實質化的靈力包裹，全身泛著如同玉石一般的脆弱質感的南條愛實。
    璃璃子拔劍：“要我們在這五分鍾內保護你？”
    “是你們要在五分鍾內盡快地遠離我。”
    南條愛實冷漠道：“過不了多久，愛別離就會找上門來，你們倆繼續待在這裏除了添亂和拖後腿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哈？”
    璃璃子張嘴正要說些什麽，上杉澈便一把扯住她的領子將拿著太刀的少女拎起，然後又一把撈起了不知所措的靜間真夏：“南條姐，保重。”
    她又回頭道：“小濡，日和坊。你們兩個也走。”
    濡鬼茫然地搖頭擺著手，日和坊則露出了流淚的表情，發出嗚嗚聲。
    南條愛實漠然地注視了她們兩個一會兒，最後閉上眼無奈道：“我的意思是，讓你們去保護好上杉君他們。”
    好一番安慰後，濡鬼和日和坊才接受了突如其來的任務說辭，焉巴巴地飛到了上杉澈身旁。
    見到上杉澈一句話都沒多說就轉身離開，南條愛實腳下的陰影湧動起來，豎立起了一個歪扭的人形，
    “唔……他和小愛實你還真像呢。”
    “隻是基於自身實力的正確判斷而已，倘若連這份果斷都沒有，那我也不可能將你第二次分出去。”
    聽到這話，影女唉了一聲：“大名鼎鼎的八苦之一都要來了，不去把他身上的那部分收回來嗎？”
    南條愛實敲了敲通靈板：“托真冬的福，愛別離還沒有晉升到四星，她大抵還是在借用赤潮帶來的情緒在恢複力量吧。”
    “隻要尚未達到鬼神的領域，對我來說就沒有區別。”
    南條愛實淡漠道，
    “哪怕祂是八苦也一樣。”
    ……
    “上杉君，我們難道就這麽走了？”
    被拎出墓園後，璃璃子忍不住回頭問道。
    上杉澈反問：“不然呢？”
    如果能看見麵板的話，愛別離大概率是三星半，而且還是品級高到爆炸的那種。
    就連他的“笑般若”在達到史詩品質後都發生了諸多改變，那作為八苦之一，自千年以前就橫行現世與常世的存在，愛別離的品級會有多高？
    傳說？還是傳說之上？
    總之，肯定不能讓璃璃子和靜間真夏繼續待在那裏。
    “還有，指正一下。”
    上杉澈將不哭鬧也不害怕，隻是看上去呆呆的靜間真夏推給璃璃子，停下腳步，落後眾人一步，
    “是你們，不是我。”
    一人兩式神齊齊回頭，見到上杉澈的腰間已經不知何時掛著那把朱紅的打刀了。
    “我比你更強，璃璃子。”上杉澈無視了少女的視線，指了指前方騷亂的街道，“而且也不是隻有直麵愛別離才算有所作為的。”
    說完，他又看向兩個神情微動的式神：“你們也不想違抗主人的命令讓她在戰鬥中露出破綻吧。”
    日和坊露出了怒氣衝衝的表情，接著便被濡鬼的頭發一下卷了回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她朝著上杉澈重重地點頭。
    “那麽，就在這裏分開吧。”
    上杉澈一拍手，最後將目光放在了皺著眉頭的璃璃子身上。
    少女不快地嘖聲：“別看了，我死之前真夏不會受傷。在此基礎之上，我也會盡量多殺點被感染的怪物，多救些人。”
    語罷，璃璃子便拉起靜間真夏的手，帶著兩個式神走入燃燒的街道之中。
    上杉澈沉默片刻，在心中構建出了模糊的計劃後將二尺大人喚了出來：“二尺大人，你的詛咒標記對比你強大的多的妖魔會有用嗎？”
    “po~絕對有效，但如果對方精通陰陽術，詛咒就有可能被祛除。”
    高大的陰影突兀出現，將上杉澈整個人都遮蔽了。
    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二尺大人居然已經恢複到一星半了。
    二尺大人正想露出“你快誇誇我”的表情，就連忙將上杉澈護至身後，眯起雙眼。
    硝煙，鮮血，哭喊，還有詭譎的靈力波動。
    她警惕道：“澈大人，發生什麽了……”
    “沒時間多作解釋，總之是因為愛別離——比起這個，二尺大人你能變成之前最小的體型嗎？”
    上杉澈拿出百目鬼眼珠，認真道。
    二尺大人下意識露出了微微失落的表情，但伴隨著po的一聲，她便重新變成了二尺身高的女孩。
    一下就從原本引人注目的體型再次變得不起眼起來。
    上杉澈將百目鬼眼珠和一副做工精致的望遠鏡交到了她的手中，指了指數百米外那棟最高的寫字樓：
    “你盡快到那棟樓的頂層就位，然後把這顆眼珠對準靈力波動最強烈的方向，這相當於我的視線。”
    南條愛實不一定會在公墓處接觸愛別離，但說“靈力波動最強的方向”肯定不會有錯。
    “最後，在我下令的時候你要用望遠鏡觀測愛別離，對她進行標記。”
    上杉澈化身三尾狐，取出狛犬搖鈴晃了晃，讓身旁浮現出了三道身披黑色胴甲的狛犬士卒的身影。
    三隻，運氣不錯。
    他心念微動，讓狛犬們明白接下來的主人是二尺大人後道：“接下來，這三頭狛犬會聽從你的命令。”
    “二尺大人，要盡快。”
    上杉澈嚴肅開口，令處在呆滯狀態下的二尺大人回過神來。
    “po！一定完成澈大人的命令！”
    女孩仿佛打了雞血一樣朝他敬了個禮，然後翻身騎在了其中一頭狛犬的背上，朝著那棟方圓千米內最高的那棟寫字樓趕去。
    這樣，所有的安排就結束了。
    上杉澈的思路很簡單——哪怕南條愛實的實力如同開掛了一般飆升，變得要強過愛別離，但也絕難在一次對方找上門的遭遇戰裏殺死可以隨意分身的愛別離。
    愛別離被擊敗，赤潮因此消退沒有將整座荒川區吞沒，這就是理論上最好的結局了。
    但上杉澈要做的不止於此。
    他要去殺死愛別離，將這一切徹徹底底地終結。
    二尺大人的詛咒標記不同於尋常陰陽術的追蹤定位，是帶有一定怪談的概念性在其中的。
    怪談與妖魔不同，後者是自古以來就存在在常世之中的，而前者，所謂的怪談，都市傳說是依靠人們的口口相傳才成為了真實。
    所以也多少帶著點不講道理的意味。
    也許二尺大人的詛咒的確能被陰陽術祛除，也或許無法跨越本體分身之間的距離定位到愛別離。
    但上杉澈別無他法，總不能連試都不試就放棄。
    至於有沒有可能被愛別離殺死……
    上杉澈從儲物背包中取出替命娃娃，用力咬破左手指尖，在蒼白的替命布上寫下了“上杉澈”三字。
    然後將其暫時放在了衣兜之中。
    上杉澈舒了口氣，披上兜帽大衣，化身成了不用消耗靈力的白般若，將朱紅色的刀鞘給收了起來。
    在收起標誌性的刀鞘後，除卻璃璃子或者近藤友哉寥寥幾個認得出加賀清光的熟人以外，沒有人會因為一柄打刀，就將一頭白般若和他上杉澈聯係在一起。
    倏地，天地突然黯淡了下來。
    上杉澈抬頭，發現原本籠罩著整座荒川區的繁星結界已然消失不見。
    嗡。
    衣兜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上杉澈拿出手機，發現原本上麵鮮紅的警告標識居然已經被類似於遊戲一樣的UI界麵占領了。
    其上頂著大大的五個字——
    《赤潮保衛戰》
    “特事處這是在搞什麽？”
    上杉澈皺著眉點了下屏幕，發現跳出來的居然是整個荒川區的詳細地圖。
    灰白色的地圖上，到處都分布著正在移動的，零零散散或者密集到令人恐懼的紅點。
    紅點上跳出標識——“偽人”。
    緊接著注釋跳出。
    【偽人】：外表偽裝成人類的食人妖魔。請手無寸鐵的民眾盡快遠離！
    還有相對來說在地圖上極為稀少，但是通常紮堆在紅點之中，或者位於所謂的“安全區”之前的綠點——“警察/特殊警察”
    【警察/特殊警察】：他們會保護大家的安全！
    除此之外，灰白色的地圖上還清晰地標識著紅色高危區，黃色危險區，以及藍色安全屋。
    緊接著手機屏幕上有提示跳出——
    【上杉澈同學！經檢測後你的實力符合標準，是否選擇成為警察/特殊警察？】
    上杉澈意識到了，繁星結界已經被南條愛實成功發動。
    荒川區內所有的種子和愛別離分身都已經被標注了出來。
    而特事處沒有隻將這份情報共享在特事處幹員的手中，而是通過未知的手段，用簡單易懂的遊戲形式共享在了荒川區所有人的手機之中。
    甚至，還標注出了特事處幹員和警察們的位置，區域的危險程度，讓普通民眾不至於漫無目的地逃竄。
    “天才！”
    上杉澈忍不住驚呼：“這是誰的奇思妙想？”
    ……
    同一時間，特事處總部。
    北野瑠奈緊張地掏出手機，手忙腳亂了好幾下都沒打開，她邊摸起掉在地上的手機，邊朝著身旁套著痛衣的正太問道，
    “怎麽樣悟君，成功了嗎？！”
    “成……成成功了！”
    被稱作悟君的正太癱坐在了地上，將手機上的《赤潮保衛戰》展示了出來。
    “好耶！”
    少女舉起雙手愉快高呼，讓同一層的半數文員都同時歡呼出聲。
    許多人忍不住摘下耳麥，紛紛朝著提出了這個奇思妙想的北野瑠奈鼓掌讚歎道。
    可就在這樣歡快的氛圍中，有人突然站起了身，開口道：“愛別離來了。”
    ——是那個留守在特事處總部的少屬。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住了。
    剛剛還如釋重負的悟君費力地爬了起來，朝那個紮著小辮子的男人跑了過去，緊接著被一巴掌按在了地上。
    “悟君你就待在這裏，我看你不是挺喜歡那家夥的嗎？”
    名為東野的少屬淡淡開口，脊背上栩栩如生的鮮紅惡鬼紋身脫落了下來，化作了一頭身高近三米的凶惡赤鬼。
    赤鬼單膝跪地，遞上了手中頎長的太刀。
    “諸位，我出門後就不會再回來，別讓那個隻會跑腿的家夥的死白費了。”
    自難言的沉默之中，東野少屬拿起太刀，褪去身上厚重的羽織後朝幾個陰陽師抬抬下巴：“你們幾個，啟動結界吧。”
    不待幾個陰陽師回答，他就獨自一人坐電梯下了樓。
    然後，在特事處的大門口看見了攙扶著阪田少屬的近藤友哉，二人重傷浴血，其中阪田少屬看上去更是奄奄一息。
    “東野——”
    近藤友哉一句話還沒說完，那高大凶惡的赤鬼就怒吼一聲，朝他撲了過去。
    “你倆身上都冒著濃濃的紅光，自個看不見嗎？”
    東野少屬撇了撇嘴，拔出太刀。
    ……
    有著三頭狛犬士卒的護航，二尺大人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過什麽難關。
    哪怕是數十人份的種子堵在了前方的路口，也隻需要兩頭狛犬士卒就能輕鬆撕開防線。
    這些似人非人的家夥給二尺大人的感覺，和如月車站之中的魑差不多，隻不過平均實力和攻擊性都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特別是攻擊性，這些家夥簡直比嗅到了血腥味的獵犬還要凶猛。
    將視線從一地猩紅的殘肢斷臂中收回，二尺大人的視線掠過那些在路旁哭泣的孩子們。
    她歎了口氣，沒有多管，隻是催促著狛犬快速奔跑。
    很快，狛犬士卒就馱著二尺大人踩著樓梯來到了足有數十層高的寫字樓天台之前。
    狛犬咬斷生了鏽的鎖鏈，二尺大人便趕緊來到天台之上，在環顧一周之後捧著百目鬼的眼珠朝向靈力波動最濃烈的地方。
    她撥動了兩下心中的“弦”。
    ……
    自恐懼的驚聲尖叫之中，上杉澈漠然地將加賀清光從碎肉堆之中抽出。
    他消耗靈力，獲取了無法移動的百目鬼眼珠的視野。
    上杉澈很快就從百目鬼眼珠的視野之中找到了南條愛實的存在。
    在她的對麵，站著一個身著西裝，樣貌普通的上班族男性。
    片刻後，他的頭頂跳出提示——
    【愛別離·萬化之一（三星）】
    卷末太難寫了……寫了八個小時才寫出這麽點
    隻有5.3k抱歉了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