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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羅玉村作為安丘縣的村長,一直以來跟其他邊關村落差不多,約莫四百多戶人家,差不多兩千多人。
    平日以耕田為生,得空種些牧草,瓜果蔬菜。
    為的就是填飽肚子。
    羅村長一直為這件事發愁,衙門壓下來的賦稅一年勝過一年,別說吃飽了,能吃個半飽就算不錯。
    至於提高生活水平?
    那更不要想。
    可現在的他,卻把那些想法拋到腦後了。
    五十多歲的他忙前忙後,把家裏的房子騰出來,挪給縣令夫人以及師爺夫人住。
    她們兩個過來,可不是擺架子的,而是教羅玉村村民們製蜜蜂糖。
    這事說做就做。
    七月初五,整個羅玉村所有養蜂的農戶都動員起來。
    能一邊種田一邊養蜂的,都是村裏比較勤快的人家,也是當初最先響應種油菜的農戶。
    其中以鄉勇弓春榮為首,他們學習起來更加熱情。
    前幾日還有人說,弓家辛辛苦苦養蜂蜜,又賣不出去,在如今的安丘縣又不值錢,費這力氣實在不劃算。
    誰想到沒過幾天,紀縣令就說,誰說蜂蜜不值錢?
    他要教大家做成蜂蜜糖!
    負責此事的陶樂薇還有些緊張,她看了看相公,見他點頭,開口道:“製糖也並不算難,主要就是改變蜂蜜的質地,成為硬糖。”
    “咱們先做原味的,大小,口味都要統一。”
    “這樣方便售賣。”
    這些話在陶樂薇嘴裏練習過多次了,跟老師準備教學資料一樣,反複練習過,所以縱然緊張,也能流暢講出來。
    漸漸地,陶樂薇發現村民們聽得入神,也少了很多緊張。
    這邊教大家怎麽製糖,怎麽儲存,規定了糖的大小形狀等等。
    不到三日,羅玉村蜂農家的婦人們,全都學會了。
    大家都是做慣活的,這些事對她們來說,不在話下。
    剩下的時間,就是把家中儲存的蜂蜜全都做成糖了。
    剛開始,各家的小孩子們還高興得很。
    蜂蜜吃夠了,還能吃蜂蜜糖。
    誰知道沒過幾日,羅玉村各家小孩,竟然主動拒絕糖果。
    為何?
    因為吃得太多了啊!
    不少老人家忍不住笑:“哪有孩子吃糖吃夠了的。”
    他們小時候,一年到頭吃一點點糖,都能美上半年。
    各家各戶的蜂蜜糖做好之後,弓春榮挨家去收,他奉了紀大人的命令,做收糖的活計。
    每收一家,就會給這家寫個字據,證明收了他家多少蜂蜜糖,定價多少,分成多少。
    為此弓春榮還緊急學了字,人家學做糖,他在那學認字。
    其實弓春榮性子直,沒什麽心眼,並不是很適合做買賣。
    但紀楚讓他做,自然有道理。
    他做事實誠,跟村裏關係好,大家都信任他。
    羅玉村的村民熱熱鬧鬧做糖,做完之後就送到弓春榮家裏,等著他送到州城去賣。
    弓春榮也不辜負期望,認認真真按照紀縣令的吩咐,記好每一筆賬目,帶著兄弟們趕了牛車前往州城方向。
    不論什麽糖都是好賣的。
    無非就是因為運輸艱難。
    運到地方之後,利潤微薄。
    比如現在,縣城有些大戶就在問。
    全村一起做糖,還讓村裏人拉著糖去州城賣,能得幾個錢?
    答案是,二十兩銀子。
    還是毛利。
    把那一車蜂蜜糖全賣了,一共二十兩銀子。
    “這種小買賣,值得那樣興師動眾嗎。”
    更有精於算計的,扣掉運費,扣掉人力,落到羅玉村三十一戶蜂農頭上,每家頂多得五錢銀子。
    就連衙門的馬書吏都道:“咱們縣令大人,為什麽要做這樣小的買賣。”
    旁邊做事的謝書吏頭也不抬:“你家要是多出五錢銀子,你高興嗎。”
    肯定高興啊!
    “普通農戶家裏多出五錢銀子,他們高興嗎。”
    不僅高興,甚至欣喜若狂吧。
    這兩句話回答馬書吏的疑問。
    對於縣裏大戶來說,五錢不過是他們一頓酒菜。
    對縣衙官吏來說,或許是一個月的家用。
    但對普通百姓,卻是一年到頭手裏能攢下的銀子。
    所以銀錢雖少,卻不能不重視。
    而且這隻是個開始而已。
    萬事開頭難。
    開頭是二十兩銀子,整個安丘縣呢?
    等到百姓們嚐到甜頭,以後又會是多少?
    馬書吏隻覺得,他狹隘的目光好像被開拓了一般。
    此時羅玉村的弓春榮他們,終於到了州城。
    他們不敢耽擱,直接按照紀縣令的指點,去了安丘縣前任張縣令,如今的張推官家中。
    那張推官本來還有點蒙,看完紀楚的書信,大大鬆口氣:“你們安心住下,本官會找門路的。”
    “放心,糖這東西絕對不缺買家,而且你們辛辛苦苦送過來,已經解決最大的難題了。”
    這話沒錯。
    糖本身不愁賣。
    隻是苦於不好運輸罷了。
    隻要安丘縣解決了運輸難題,輕鬆就能賣完千斤,甚至萬斤。
    當天下午,就有鋪子給包圓了,甚至還道:“若還有這種質量的蜂蜜糖,有多少我們收多少。”
    弓春榮立刻道:“當真?以後有幾萬斤呢?”
    “幾萬斤怕什麽?我家可是有商船的,把這麽好的糖往碼頭上一拉,直接運到天南海北。”
    畢竟出了西北,運到平臨國繁華之地。
    這些東西的價格,都能直接翻倍。
    “蜂蜜我也收,隻要你們能運過來就好。”
    弓春榮搖頭:“這路不好,運過來肯定有折損,做成硬糖就是方便運。”
    那掌櫃也理解,點頭道:“道路確實是個問題,前些年官道還好些,這些年沒人修繕,坑坑窪窪的。”
    二十兩銀子到手,弓春榮一行人喜笑顏開。
    太好了!
    賣出去了!
    反而張推官看得有些心酸。
    對普通百姓來說,這銀錢足夠多了。
    那些商賈不願意跑的,他們願意跑,其實就是用血汗來換銀子。
    至於他為什麽會爽快答應。
    還是因為紀楚的信。
    或者說因為他的愧疚。
    上次他在信裏流露出的一絲愧疚,就被紀楚精準捕捉到。
    既然對安丘縣百姓有虧,那就好好補償吧。
    作為田稅極重的禍首之一,或許他不是直接參與的,卻也是受益的。
    紀楚肯定不會直接跟這人劃清界限,而是能用則用。
    此事讓州城戶司知道後,還皺眉道:“安丘縣真的窮到這種地步了?二十兩銀子的買賣,都要縣令親自指點。”
    怪不得今年的田稅那樣少。
    “他們縣今年還欠三萬一千兩稅款,能交上嗎。”
    張推官也不知道。
    其他官員更不知道。
    總之曲夏州官場上,對如今安丘縣的印象隻有一個,窮,特別窮。
    這些評價紀楚自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會點點頭,沒錯就是窮,大人們要不然捐點?或者減免點稅款?
    他現在正聽弓春榮他們匯報情況。
    來回十天時間,算是給安丘縣硬糖買賣開了個好頭。
    特別是對安丘縣的蜂農來說。
    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別說什麽價格不高,能賣出去就行啊。
    多一文錢,那也是錢。
    羅玉村三十一戶蜂農,各家拿著幾錢銀子,別提多興奮了。
    辛辛苦苦養蜂,確實有收獲。
    都是他們辛勞的報酬!
    這讓原本不想養蜂的農戶也動心了。
    既然能賺錢,要不然他們也養?
    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力氣。
    安丘縣其他各地也是如此。
    甚至有些蜂農都打算明年不養了,畢竟養了也沒收益,何必呢。
    現在告訴他們,養,繼續養。
    隻要你們有蜂蜜,縣令大人就幫你們想辦法賣出去,這還有什麽理由不養啊。
    弓春榮再次忙碌起來。
    先由縣令夫人他們教製糖,再由弓春榮等人前去收貨,一並送到州城去賣。
    第一批是二十兩銀子。
    第二批便是一百兩。
    等到今年第三批,也就是今年最後一批蜂蜜糖送出去,價值整整三百兩銀子。
    安丘縣二百多戶養蜂的人家,全都因此獲益。
    各家看著手中的銀錢,眼裏寫著不敢置信。
    辛辛苦苦一年,真的能掙到銀子?
    這些不是銀子,是他們家人的衣食,是冬日的炭火,是終於能把家裏的房梁修補修補,不再漏風漏雨。
    對於他們可不是一點小錢,是讓日子過得更寬裕的大錢。
    八月初,縣學門口擠滿想要來學習養蜂的農戶。
    以前有人過來學,卻不如現在這麽多。
    畢竟大家都看到好處了啊。
    他們也要學!
    他們也想養蜂,做糖果!
    紀楚看著門口擠滿的百姓,自己都傻眼了。
    要知道,他推廣養蜂,推廣製糖。
    隻是種油菜的附屬產物啊,隻是為了讓農作物授粉更充分。
    賺錢隻是順帶的。
    現在好了,油菜還沒收獲呢,似乎就已經改善了不少人的生活?
    李師爺正在感歎紀楚的厲害,就聽紀大人道:“不好。”
    什麽不好?
    “養蜂的人多了,農作物不夠,那蜂蜜的產量就會降低。”
    啊?
    這是什麽意思?
    紀楚深沉點頭:“跟和麵是一個道理。”
    農作物多,蜂蜜少,等於授粉不充分,糧食減產,農戶們白做工。
    農作物少,蜂蜜多,等於花粉不夠,蜂蜜減產,蜂農們空辛苦一場。
    這不就是另一種意義的麵多了要加水,水多了要加麵???
    紀楚扶額。
    別說了。
    控製一下養蜂的數量。
    以及繼續開耕荒田吧。
    此時再看向郊外的油菜田。
    油菜附帶的蜂蜜,二百多戶蜂農因此獲益。
    而油菜本身,則是整個安丘縣各家各戶都在種的,等到油菜收獲那一日,才是真正值得高興的時候。
    安丘縣百姓今年能不能過個肥年,就看馬上要來的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