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之計！
    當年噩夢般的回憶，霎時間浮現心頭。
    想當年官渡一戰，袁紹就是用這土山之策，把他折磨到死去活來，差點就沒撐下去。
    你想啊，原本你是躲在深溝高壘裏，該吃吃該睡睡，任由袁紹在外麵上躥下跳，你就是不出戰，氣也把袁紹氣死。
    誰想一覺醒來，人家修了幾十座土山，比你壁牆還高。
    投石機，強弓，硬弩什麽的統統都搬上去，各種居高臨下隨意虐你。
    你還想安心吃吃睡睡？
    作夢吧你！
    你連擦屁股用哪隻手，人家都看的清清楚楚，隨時隨地給你來頓箭雨，逼著你夾著屎就趕緊提褲逃命。
    如此高壓之下，你和你的士卒整日龜縮於盾牌牆角之下，惶惶不可終日，你軍心士氣能不崩？
    想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痛苦回憶，曹操就背後發涼，心有餘悸。
    曹衝的計策，便是用袁紹當年對付他的手段，來對付劉備。
    “妙啊！”
    曹操是拍案叫絕，大笑道：
    “倉舒此計，當真是正合孤胃口，孤就用這一計，壓垮大耳賊的軍心士氣！”
    王帳內，魏國眾臣無不精神大振，佩服的目光看向了曹衝。
    “大王，袁紹此計，確實是威力極大。”
    “可當初大王卻以霹靂車，破了袁紹的土山之計，倘若劉備也依樣畫葫蘆呢？”
    一片振奮中，蔣濟卻潑了一瓢冷水。
    曹操臉色一變，笑容驟然一收。
    曹衝淡淡一笑，不以為然道：
    “子通所言不錯，這土山之策，確實可以霹靂車破之。”
    “可子通莫非忘了，這霹靂車可並非尋常投石機，乃是那劉子揚獨創，其威力遠勝於尋常投石機。”
    “如今劉子揚已殉國，我霹靂車的打造之法又未曾外傳，劉備又如何打造霹靂車，破我們的土山？”
    蔣濟語塞。
    程昱連連點頭，笑道：
    “大王，倉舒公子所言極是，唯霹靂車可破土山之策。”
    “楚軍之中，無人能為劉備造霹靂車，他縱然打造投石機，也無用武之地。”
    “臣以為，倉舒公子此計可行！”
    曹操眼中那一絲擔憂，剛剛掠起便化為烏有，重新浮現笑容。
    投石機最大的優勢，自然是威力。
    一擊發出，石彈之威力，十倍百倍於箭矢。
    而其最大軟肋，卻是精度。
    箭矢可能十箭中一箭，某些百步穿楊的神射手，甚至能百發百中。
    投石機的精度卻小的可憐，你發二三十枚石彈，能命中一發就不錯了。
    這還是用來轟擊城牆，若用在轟擊土山的話，精度就更要打個對折。
    劉曄所獻的霹靂車卻不同，不光精度遠勝於尋常投石機，連威力也跟著倍增。
    當年他正是憑著這霹靂車，才轟了袁紹一個措手不及，一舉破了其土山。
    當年他有劉曄，如今的劉備又有誰？
    “倉舒公子言之倒…倒也有理。”
    蔣濟的提醒被曹衝反問了回去，眼中憂色也隨之漸消。
    “蔣子通，你擔心確實多慮了，倉舒既獻此計，又豈會考慮不到你所顧慮？”
    曹操冷冷一笑，欣然道：
    “就依倉舒之計，明日起便修築土山，居高臨下壓製睢陽城，壓垮大耳賊的軍心士氣！”
    眾臣領命，精神為之大振。
    曹衝的表演，還沒有完。
    緊接著，他又向西南方向一指：
    “涼州方麵，馬超雖與韓遂再度修好，然前番關中一役二人反目，彼此必已心生嫌隙。”
    “兒臣以為，父王可令子孝叔父遣細作入涼州，散播韓遂將趁馬超東出隴山之際，起兵偷襲冀縣，斷其後路的流言。”
    “馬超不放心韓遂，自然不敢全力進攻我關中。”
    頓了一頓，曹衝接著又道：
    “至於漢中方麵，張魯與劉璋乃世仇，彼此已爭鬥多年，積怨深重。”
    “兒臣以為父王可假天子名義，遣使入益州，策封劉璋為蜀公，令其率蜀兵北上攻打張魯，奪取漢中。”
    “今劉備已雄踞江南半壁，更手握青徐二州，其鯨吞天下的野心，已是世人皆知。”
    “當年劉璋畏懼父王，方與劉備結盟，如今必會畏懼於劉備，轉而結好我大魏。”
    “兒臣料那劉璋，必會接受蜀公的策封，至於其是否會發兵攻打張魯，卻無關緊要。”
    “隻要劉璋受封，張魯自然便心存忌憚，畏懼劉璋趁虛攻他漢中，定然便不敢全師北上攻我關中。”
    “如此一來，父王不消吹灰之力，隻消兩名使者，便可退兩路敵兵，令關中無恙也！”
    曹衝洋洋灑灑，又獻上了一計。
    曹操臉上陰雲盡散，大讚道：
    “倉舒，你此計，乃是攻心之計也，離間之策，不戰而屈人之兵，實乃兵法中最上乘的境界。”
    “好好好，甚好，甚好啊！”
    曹操是欣喜若狂，對曹衝一通盛讚，儼然將先前對曹衝泄密的猜疑，暫時忘在了九宵雲外。
    唯有曹丕，看著曹衝大出風頭，再得曹操欣賞大讚，不由眉頭暗皺。
    “倉舒，真乃吾家麒麟兒也！”
    “好好好，就用倉舒你之計，孤倒要看看，那蕭和怎麽應對！”
    “哈哈哈——”
    大帳內，響起了曹操久違的大笑聲。
    軍議結束，曹衝被留下來，單獨與曹操共商下一步方略。
    曹丕卻懷著嫉妒的心思，悶悶不樂的告退而去。
    “仲達，吾記得先前咱們談論時，你曾與我提到過，仿效袁紹築土山來對付大耳賊。”
    “怎麽適才軍議時，我正想向父王獻計，卻被你攔下，反倒讓倉舒搶了風頭？”
    一入軍帳，曹丕便滿腹怨氣的抱怨嘟囔起來。
    司馬懿卻給曹丕添了碗湯茶，反問道：
    “二公子，莫非你忘了懿之前的告誡嗎？”
    曹丕先是一怔，旋即省悟過來。
    司馬懿叫他莫要出風頭，莫要與曹衝爭功比智，隻埋頭裝他的孝子便是。
    “話是這麽說，可這土山之策，明擺著是一樁大功，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倉舒搶去，我實在是心有不甘。”
    曹丕呷了口湯茶，情緒平伏了些許，卻依舊懷有不滿。
    司馬懿自斟一杯湯茶，卻意味深長道：
    “二公子要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之事，你做的越多，出錯的機會也就越多。”
    “別的事上，二公子可以適當表現，唯獨在對戰劉備這件事上，公子你寧可什麽都不做，也絕不可貪功。”
    “有此時候，無過便是功呀。”
    曹丕又是一愣，眼珠微轉，極力品味著司馬懿話中玄機。
    忽爾眼神一變，壓低聲音道：
    “仲達，你的意思是，莫非大耳賊有本事破了這土山之策，到時倉舒爭功不成，便成了有過？”
    司馬懿笑而不語，隻低頭淺呷湯茶。
    這是默認了。
    曹丕卻眉頭凝起，眼神質疑：
    “可適才軍議之時，倉舒不是也說了，唯有霹靂車方能破解土山。”
    “劉備他造不出霹靂車，自然就破不了土山之策，倉舒之計又怎會失利？”
    司馬懿一聲歎息，忌憚的目光望向睢陽方向：
    “依常理，確實如公子你所說，可別忘了，劉備麾下可是有蕭和這個異數。”
    “此人之深不可測，如若鬼神，斷不可以凡人之理度之。”
    “楚軍有此人在，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為穩妥起見，寧可將這份功勞送給四公子，公子你也絕不可冒險貪功啊。”
    曹丕打了個寒戰，終於恍然大悟。
    說了半天，原來司馬懿是在忌憚那蕭和。
    “仲達你提醒的倒是不錯，這個蕭和手段確實神鬼莫測，父王不知敗給他多少次，荀攸，劉曄何等智計，皆死在了他的詭計中。”
    “有此人在，我確實不可冒險獻計爭功。”
    “隻是，我實在想不出，這個蕭和能有什麽手段，破得了這土山之策呢…”
    曹丕喃喃自語，忌憚的眼神中，又彌漫著濃濃的猜疑。
    …
    次日。
    曹操一聲令下，數萬魏軍士卒，便開始逼近睢陽，堆築起了土山。
    為防楚軍出城破壞，曹操又在程昱的獻計下，先修甬道接近睢陽，接著又出動戰車，環護於堆築點，結成了臨時壁壘，以保護魏軍施工。
    一連三日，魏軍晝夜趕工，近四十餘座土山，漸漸現出雛形，開始在睢陽城前拔地而起。
    魏軍一連串怪異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楚國君臣的警惕。
    是日午後。
    劉備已屹立於西門城頭，親眼察看敵情。
    “伯溫，伯言，你說曹賊這又是動用戰車，又是修建甬道，又是堆積土石，他這是意欲何為？”
    劉備手舉著望遠鏡，一麵觀察城前形勢一麵問道。
    蕭和隻瞟了一眼，不以為然道：
    “若臣推測無誤，多半是有人給曹操獻了計策，令他學當年官渡一役時的袁紹，逼近我睢陽城前堆起土山。”
    “如此，他便能將投石機和強弓硬弩，統統搬到土山上來，居高臨下轟射我睢陽城，妄圖以此來壓垮我軍士氣。”
    劉備恍然大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張飛一拍城垛，罵道：
    “那這還了得，要是給曹賊修好了土山，那豈不是俺屙屎都能給他瞧見俺屁股？”
    “大王，咱不能叫他得逞啊，咱得即刻出兵阻攔，不讓他堆起土山啊。”
    劉備卻眉頭微鎖，指著城外道：
    “翼德你莫要衝動，曹賊自然是防著我軍破壞，故而才修了甬道，派出了戰車環護。”
    “他有備而來，我軍盲目出戰，隻會徒損士卒性命，正中他下懷。”
    張飛猛的省悟，不由抓耳撓腮道：
    “那咋辦，難不成啥也不做，眼睜睜看著曹賊把土山堆好，然後騎在咱頭上屙屎屙尿？”
    諸將紛紛稱是，皆是有些急了。
    “曹賊既學袁紹，咱們倒也可學曹賊，以投石機破他的土山。”
    陸遜給出了破解之計，話剛出口卻又搖頭道：
    “不過據臣所知，曹操當年所用投石機，乃是那劉曄所獻的霹靂車，威力準度都遠勝尋常投石機。”
    “我們造不出這霹靂車，若隻是尋常投石機的話，恐怕破不了曹賊的土山呀。”
    眾人剛剛振奮的眼神，頓時又黯然起來。
    劉備不得不看向蕭和，問道：
    “伯溫，依你之見，曹賊這土山之策，咱們當如何應對？”
    蕭和凝視著城外土山，沉吟不語。
    良久後，嘴角微微上揚：
    “咱們是造不出霹靂車，不過臣可為大王另造一種投石機。”
    “此投石機威力十倍於霹靂車，可稱得上古往今來威力最強之兵器，應當能破了曹賊的土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