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省，平川縣，白沙鄉，上林村。

    上林村是一個非常古樸原始的小村莊，依山而建，房屋錯落有致，大多由山石以及黃泥土所築，頗具古風，如果不是在村口有一根電線杆，將一條條電線牽連進那一間間房子的話，這裏和數百年前的古代並沒有什麽區別。

    在村長西南角的一間黃土房子屋後，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正坐在屋簷下的土牙子上，一邊小聲啜泣著，一邊用手抹著眼淚。

    但是眼淚這種東西，和流血的傷口一樣，再用力的去抹，也是抹不幹淨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死你算了！”

    這時候，屋裏走出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她一臉的嫌棄，然後將手裏拿著的一個小袋子遞了過去：

    “不就是個洋娃娃麽？有什麽大不了的？讓你爸再買個就是了！去，把雞給我喂了！”

    林小雨轉過頭，淚眼婆娑，站起身，手伸了一下，又縮了回來，但在老太嚴厲的目光下，終究還是又伸出手，接過了袋子。

    雞舍距離房子並不遠，林小雨雖然不大，但喂雞也喂了很長時間，已經非常熟練了。

    隻是，雖然手上在將袋子裏的米糠撒到地上，但她眼睛裏的眼淚卻依舊沒有止住，還是像斷了線的玻璃珠一般，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下巴上聚集，然後滴落在地上。

    林小雨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就是喜歡強別人的東西，為什麽自己就必須得懂事聽話做出犧牲，為什麽那些大人從來不聽自己的想法與抗議，為什麽自己就連躲著哭一會都是奢望？

    人家嬌嬌家裏明明已經有好幾個漂亮的洋娃娃了，為什麽還要搶自己的？我就這一個，一直一直就這一個呀！為什麽我就要把我最心愛的東西白白送給她？就因為她喜歡？我也好喜歡好喜歡的呀！

    這是爸爸媽媽唯一送給我的東西啊！我最最寶貴，每天都要抱著一起睡，稍微弄髒了一點就心疼得不得了的寶貝啊！她還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說悄悄話的“美美”，她知道我的所有心事，我所有的掛念……

    越是這樣想著，眼淚就越是止不住，就好像要把這一整年的眼淚全都哭幹一樣。

    其實林小雨一直都知道，爺爺奶奶並不喜歡自己，哪怕當著自己麵，也會說自己是“賠錢貨”，是“潑出去的水”，是“掃把星”，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然後一直心心念念，嘮嘮叨叨的，想要爸爸媽媽再生一個。

    林小雨知道，爸爸媽媽為了養家，和村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一樣，一直在山外麵的大城市裏打工，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回來，那時候，會給自己帶好吃的零食，漂亮的衣服，還有溫暖的擁抱，甜甜的微笑……

    可是，自從弟弟出生後，他們已經好幾年春節都沒有回來了，隻是偶爾會打電話回來，告訴自己要聽爺爺奶奶的話，要懂事，要照顧好自己。

    但是，我已經這麽聽話，這麽懂事了，連最最心愛的“美美”都讓出去了，爸爸媽媽為什麽還不回來呢？

    林小雨從來沒有去過大城市，但她聽小夥伴們說過，去二狗家的電視機裏看過，她知道，大城市裏有好多高高的，亮亮的樓房，有一棵棵長得整整齊齊的大樹，還有好多好多穿著漂亮衣服的小朋友，還有嗡嗡叫的汽車，還有二狗子一直炫耀的，天底下最好吃的肯當勞漢堡包……

    那樣美的地方，如果自己去了，肯定也是不想回來的吧？可是爸爸媽媽為什麽不帶自己一起去呢？為什麽隻帶弟弟去呢？明明他還那麽小，連走路都不會啊？媽媽說方便照顧，可是明明我以前，也是這麽小的啊……

    ……

    夜幕慢慢降臨，整個村子裏亮著燈的房子卻並不多，這裏的大多數人早就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律，天色還沒暗下來就早早的吃好了晚飯，洗漱了一下，就躺到床上準備睡覺了。

    村裏亮著燈那幾家，大多是在城裏打工賺了錢，買了電視機和衛星鍋蓋回來，讓家裏人可以在晚上多一段看電視的休閑娛樂的大戶人家。

    當然，林小雨家卻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家裏唯一的電器，便是外頭廳堂的一個掛在房梁上的電燈泡。

    隻是，今天的情況和過去不一樣，今天這個電燈泡難得了派上了用場，在黑暗中散發出明亮的光彩。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在廳堂中央的餐桌上，爺爺奶奶坐著的正對麵，有著一個穿著藍色上衣，帶著一頂藍色帽子，皮膚黝黑，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

    林小雨透過內屋門上的縫隙看出去。

    這個中年男人她是認識的，這是他們上林村的村書記，和村長是村裏唯二當官的兩個人，平日裏最最受村民們信賴，以及畏懼的兩個人之一。

    相比較村長，林小雨更加喜歡麵容和善的村書記，他平日裏有時候也會來，不過大多在白天，給家裏送來爸爸媽媽寄過來的錢，或者叫自己和爺爺奶奶去他家裏接電話，總之，隻要他來，一般都是好事情。

    隻是，今天這麽晚了，他來我們家幹什麽呢？是把村長家嬌嬌從我這搶走的洋娃娃還給我？

    在書記麵前，爺爺奶奶沒有了平日裏對自己的嚴厲與凶狠，很明顯唯唯諾諾了起來，說話也是麵帶微笑討著好，細聲細語的。

    好在，村書記一向是非常注重效率的人，說話一如他在村口大喇叭廣播裏一樣中氣十足：“今天我來呢，沒有別的，還是關於你們家小雨的事，中央已經發了正式文件下來了，每個縣，每個鄉，每個村的適齡兒童，全部都得入學！文件上說了，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孩子！你們家也是一樣，還是這幾天就送過去吧！”

    “可是……這個……”爺爺的聲音支支吾吾的。

    “沒有什麽可是！”村書記聲音嚴厲：“人家好夢學院是政府重點扶持的想買！國家又出錢又出力，你們家孩子過去了包吃包住還有衣服發，又不收你一分錢，這樣的好事，有什麽可是的呢？”

    “您看，我們家今年響應國家號召，養了這麽多雞，我們年紀都這麽大了，還有地要種……”奶奶說話比較委婉：“現在家裏年輕的都不在身邊，這些雞照顧不過來啊……”

    “有什麽照顧不過來啊？”村書記繼續批評：“你們家才幾畝地？喂個雞才幾個功夫？再說了，去上學又不是不回來，等放假了也是可以回來幫你們的嘛……現在村裏的孩子差不多都去了，就你們家小雨留在村裏，這像話麽？”

    “可是……”奶奶又要開口說這什麽。

    “我要上學！”房門打開，林小雨的眼神同聲音一樣堅定：“書記伯伯，我要上學！” 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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