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這女人,是個瘋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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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範小爺唉,你倒是趕緊跪啊!”侯公公以極低的聲音提醒道。
“陛下,我要跪嗎?”
範閑依舊站在原地,目光複雜的看向慶帝。
“你想跪嗎?”
範閑昂首挺立,直接吐露道:“心裏是不想的!”
慶帝微微一笑,頭也不抬,心中卻有所會意,這範閑倒是和葉輕眉一個性子:“不想,就不跪!”
範閑垂首而立,指尖微微發涼。眼前這個慵懶的男人,是天下至尊,也是他的生父,更是殺母仇人。
他的胸腔裏仿佛有無數根細線糾纏拉扯,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此刻,慶帝終於擱下朱筆,抬眼打量他:“傷好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讓範閑心頭一顫,他聽不出這話裏有關切還是試探,隻得恭敬答道:“托陛下洪福,已無大礙。”
“洪福?”
慶帝忽然輕笑一聲,隨手將奏折扔在案幾上,“當初你受的傷有多重,朕是知道的,短短十幾日內便養好了身子,怕不是那麽簡單吧?”
範閑背脊一僵,九陽神功是孟凡留下的秘籍,慶帝此刻提起,分明是意有所指。
“回陛下,我所習練的乃是家傳功法,對於療傷或有奇效。”他故意將“家傳”二字咬得極重。
殿內燭火劈啪作響。
慶帝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刮過範閑的臉,霸道真氣效果到底如何,他還不知道麽,不給人添傷就算不錯的了,還療傷,除非………
葉輕眉對他有所保留,那霸道真氣真有療傷之效。
“你與朕說話,這般拘謹。”
慶帝忽然傾身向前,“莫非是怕朕?”
範閑抬眸,正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看見慶帝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像是關切,又像是審視。
“陛下君威浩蕩,小子敬畏是應當的。”範閑不卑不亢地答道。
慶帝突然大笑,笑聲在空蕩的殿宇裏回蕩:“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笑聲戛然而止,他話鋒一轉,“聽說你在澹州時,曾和那位詞仙見過一麵?”
範閑心跳驟急,慶帝此刻提起孟凡,分明是在試探孟凡是否和自己所修煉的功法有關。
“臣雖頑劣,但對於詞仙的文采也是傾慕的。”他穩住聲線,“隻是不知那位詞仙有何不妥嗎?”
“嗬,他可是大宗師!”
慶帝目光驟然銳利如鷹隼,卻在觸及範閑蒼白的臉色時微微一緩:“罷了。”
他重新倚回榻上,“你救駕有功,想要什麽賞賜?”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讓範閑一怔。他分明看見慶帝方才眼中閃過的殺意,此刻卻又化作這般隨意的問詢。
範閑低頭頷首答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為國盡忠是小子本分,不敢求賞。”
“本分?”
慶帝愣了一下。
範閑的頭愈發的低了,“是!”
“好一個本分啊!”
慶帝唏噓般歎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難就難在本分二字。
“看樣子,你是想拒絕朕的封賞?”
範閑猛然抬起頭,然後道:“小子出身鄉野,行為粗鄙,恐怕在這朝堂上走不遠,故而不願插足。”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
慶帝眼中眯起,漸漸化作一種複雜的情緒,最終化作一聲歎息:“你呀,和你母親一樣倔強。”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紮進範閑心口。他再也維持不住平靜:“陛下認識家母?”
慶帝沒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進那雙幽深的眼睛。
“葉輕眉……”
慶帝輕聲道出這個名字,仿佛在咀嚼一段遙遠的記憶,“她若在天有靈,看到你如今長大成人的模樣,一定很欣慰。”
範閑渾身發抖,不知是憤怒還是悲痛。他死死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心裏不是滋味:“應該會的吧!”
慶帝轉身,忽然伸手拍了拍範閑肩頭,這個突如其來的親近動作讓兩人都愣住了。
“朕封你為太常寺協律郎,明日去太常寺報到吧。”慶帝收回手,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淡漠,“既然要娶郡主,總該有個體麵的差事。”
範閑怔怔望著眼前這個矛盾至極的男人。他分明感受到那一瞬的孺慕之情,卻又清楚地知道,他的心狠冷漠。
“臣……領旨。”範閑深深行禮,將滿眼恨意與困惑都埋進陰影裏。
殿外傳來更鼓聲,陽光透過窗欞,將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光與暗的分界線。
範閑緩緩向後退去。
待到範閑走出殿外,隻見他似是感歎道:“陛下還真是恩威難測啊,真是嚇得我背都濕透了。”
侯公公則是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喘道:“我的範公子,範小爺,老奴我從你第一句開口說話,我這冷汗呐,就滋滋的沒停過。”
“以後啊,你說話就留點神吧!”
範閑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一語雙關的回答道:“是是是,確實該留點神,走吧!”
之後,範閑見到了等候在外的柳姨娘,然後在柳姨娘的帶領下,往後宮拜訪眾位嬪妃,還有太後等人。
幾位娘娘那裏還算好相處,和原著中沒什麽兩樣。
先是去見了宜貴嬪,她乃是三皇子生母,是柳姨娘的堂妹,先去見她也好打開局麵。
隨後,又去見了二皇子的生母淑妃,其為人雖然苛刻,卻癡迷讀書,愛惜才子。
範閑進了淑妃的宮殿,果然發現滿屋子都是書架,上麵滿滿擺放著從各地收集而來的書籍,就連淑妃見他時,手裏也捧著一本書不肯放。
就像是一心泡在書中的宅女,雖不好應對,但被範閑用幾句前世詩詞糊弄了過去,淑妃更是連連誇範閑大才。
比之詞仙都不遑多讓。
範閑聽得一陣汗顏,也不知他的那位老鄉的腦袋瓜是怎麽長的,詩詞完全就是自己創作的,而自己可真就是詩詞的搬運工了。
緊接著,他又去見了大皇子的生母,被熱情款待了一番,嗯,吃到吐的那種。
最後才去見了老太後,而老太後這幾日常常因為半夜雷鳴槍響而驚醒,也沒有什麽精力來見範閑,故而讓洪四庠傳令,直接拒見。
範閑也樂得清閑,本想直接出宮,但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又被廣信宮的宮女攔了下來。
“長公主要見我?”
那宮女行了一禮:“是,還請範公子移步!”
範閑和柳姨娘對視一眼。
範閑也沒奈何,畢竟長公主李雲睿最為林婉兒生母,自己早晚得見,眼下又派人來請,肯定不好拒絕。
柳姨娘本也想跟著範閑一同去,卻被宮女攔住:“長公主隻請了範公子一人。”
“那,閑兒……我這?”
範閑知道對方擔心什麽,於是對柳姨娘說道:“那姨娘便先出宮一步回府,父親那裏我會去解釋的。”
柳姨娘點了點頭,這才離去。
範閑跟著那名宮女,幾經輾轉後,終於來到了廣信宮中。
望著幽深的廣信宮的宮殿大門,範閑沒由來的想到了前世的一句話:擋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
他和林婉兒結婚後就會接管內庫,這無異於擋了長公主的財路,其中的矛盾與衝突,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化解的。
尤其是自己的便宜老爹,範建在提起長公主的時候,言語間總有那麽一絲遲疑不定,這更讓範閑心中對長公主李雲睿有所警惕。
範閑正思索間,隻見一個看起來約二十多歲的宮女出現在門口,向著範閑微微一禮。
這宮女眉毛細長,眉間懸針,眼神冷漠淩厲,就像是刀子剜在肉上一樣,讓人極不舒服。
但好在其說話和肢體動作依然很有禮數,很恭敬地將範閑請進宮去。
隻不過範閑總感覺對方就像是潛伏在陰冷處的一條毒蛇,冷不丁的就要給自己來上一口。
廣信宮裏透著絲陰寒,大白天的,宮門自然沒有關,站在門外都可以看見裏麵種著些沉睡之寒梅,厭暑之幽蘭,經年之青竹,未開之雛菊。
宮殿裏可以看見許多白色的幔紗在輕輕飛舞著。
總之,氣氛很是陰冷。
讓人冷的忍不住要打個哆嗦。
重重紗幔的最後,是一張矮矮擱著的床榻,有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女子正躺在那裏,單臂支頜,腰段間自然流露出一股風流,眉眼如畫,神色卻是怯生生地引人憐愛。
李雲睿年約三旬,臻首高盤桓髻,髻上插金色發飾,鵝蛋圓臉,麵如桃花,自有萬種風情,身材高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透著一股淡淡的孤冷。
此時,與那黑色長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長公主李雲睿不經意間露出來到極為白皙的皮膚。
白,很白,真特麽的白!
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
此時此刻,範閑心中隻有一個“白”字,那自然散落在榻上的順直黑發又長又密,但最為突出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對碩大渾圓。
範閑轉過身去,這具身體再怎麽樣也隻是一個少年罷了,他雖然心性不錯,但哪裏經受得住這個?
“我不知道長公主還在休憩,便先走了!”範閑告罪一聲,想要直接離開。
李雲睿看上去卻像是很得意範閑有如此反應,故意用慵懶的聲線說道:“既然來了,就別那麽著急走嘛,坐下來陪我說說話。”
範閑眼神幾經猶豫,最終還是拱手行禮道:“殿下有命,不敢不從。”
他刻意選了張離床榻最遠的椅子坐下,目光低垂,隻盯著自己的鞋尖。
廣信宮裏的熏香甜膩得令人頭暈,混著長公主身上傳來的幽香,讓範閑不得不暗自運轉真氣保持清醒。
“怎麽,不敢看我?”李雲睿輕笑一聲,聲音像是摻了蜜的毒藥。
範閑心頭一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臣不敢冒犯,讓殿下見笑了。”
紗幔無風自動,李雲睿不知何時已坐起身來。她赤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黑色裙擺如流水般滑落,露出纖細的腳踝。
“婉兒是我最疼愛的孩子。”她忽然說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真實的柔軟,“但偏偏有人要把她自我身邊奪走!”
“臣不敢。”範閑急忙起身。
“坐下。”
李雲睿緩步走近,指尖輕輕劃過範閑的肩膀,“你知道嗎?你的眉眼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真像。”
這句話讓範閑渾身僵硬。
他猛地抬頭,正對上李雲睿近在咫尺的臉,那張美豔絕倫的臉上此刻浮現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像是懷念,又像是憎惡。
“不知殿下說的是誰?”
李雲睿沒有回答,隻是用指尖描摹著他的眉眼,其尖銳的指尖距離範閑的眼瞳僅有一寸。
“這雙眼睛,那人當年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陛下,看著陳萍萍,看著你的父親範建……”
“我真想把那雙眼睛挖出來,泡在她造出來的琉璃瓶中,好好觀賞一番!”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可惜啊,紅顏薄命,她死了,死的好,死的很慘,嗬嗬,哈哈哈!”
李雲睿笑的很肆意,完全沒有顧忌範閑還在這裏。
範閑強忍著推開她的衝動。
李雲睿身上傳來的壓迫感讓他呼吸困難,更可怕的是,他竟從這壓迫感中察覺到一絲熟悉,但又別有不同。
果然,皇室中人,沒有一個好相處的。
父親誤我,這哪裏是你口中的還算溫婉啊?
這女人,分明是個瘋的!
“殿下若無他事,臣便要告退了!”
“急什麽?”
李雲睿忽然變臉,冷笑著退回榻上,“聽說陛下封了你太常寺協律郎的職位?”
範閑暗自鬆了口氣:“是。”
“區區八品小官,也配得上我女兒?”李雲睿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範閑做出一副對慶帝恭敬的樣子,說道:“這是陛下的旨意,做臣子的不敢違背。”
“你想用陛下來壓我?”
“不敢!”
李雲睿就這麽死死地盯著他,忽然嫣然一笑,笑的很冷:“我不會將婉兒嫁給你的,尤其是你的眉眼,和那人那麽像。”
“希望下一次見麵,你還好好的活著!”
走出廣信宮時,範閑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陽光照在身上,卻驅散不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