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仙人撫頂授長生,玉樓恐懼到耳鳴(1.04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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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縛蛟,拜謝師尊!”周縛蛟催動法門發聲。
    滿意的微微頷首,莽象抬臂,示意來參加拜師禮的眾紫府。
    “好了,開宴吧,諸位道友,多年未見,今日需多飲幾杯!”
    說是開宴,可宴會的兩位主人,分別為一點飯都不能吃的白影,以及連嘴都沒有的石傀儡。
    這一幕,在玉樓眼裏,帶著幾分荒誕的同時,也算合理。
    修仙修仙,或許接近仙的過程,就是遠離人的過程。
    這裏的遠離不是空間意義上的距離,而是概念意義上的脫離。
    強大的法力,遠離了凡人的羸弱。
    千萬年的壽元,遠離了生死之間的大恐怖。
    最後,強大的個體成為了仙,也遠離了人。
    莽象正在走向成為仙尊的路上,周縛蛟也是長生久視的紫府大修。
    正是因為他們漸漸和尋常的‘人’乃至於修仙者不同,他們才能走到今天,才能從仇敵變為師徒,以最離奇的轉折去實現某種雙贏。
    這,可能也是大修士氣魄的一種。
    ——
    這頓宴席,王玉樓吃的不甚痛快。
    不過,這和食物的品質無關。
    即便是練氣弟子,席間也擺滿了珍饈。
    對於黃秋生而言,宗門的積蓄給誰花不是花。
    莽象祖師是紅燈照未來的第三顆太陽,別說大費周章的消耗宗門積蓄給祖師辦拜師禮了,就是把宗門所有的積蓄給祖師證金丹用也不為過。
    當然,這種事他也隻敢想想,莽象幾輪恩情增發,耗費了紅燈照大量的底蘊,門中的其他紫府已經到了翻臉的邊緣,隻差一個出頭鳥帶隊衝鋒了。
    玉樓吃的不痛快,隻是因為今日到場的紫府、資深築基太多,給了他一種無形的壓力。
    那些高修、大修隻是坐在那裏,就會不自覺的影響他人。
    就在玉樓慢悠悠的捧著靈米對付時間,等盛會結束好回去修行時,一個陌生但他從未忘記的聲音傳來。
    ‘王玉樓,過來。’
    旦日相召,王玉樓沒感到驚喜,隻覺得恐懼。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被大修士看中,若自己為祖師卡位之子為真,則一個巨大的不確定因素就出現了——祖師為什麽會在他練氣時就看中他?
    因為腦海中的神秘玉如意?
    隻能是這個了,恐懼之下,玉樓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體更是緊繃的厲害。
    差不多第一時間,玉樓身上的驚悚之變,就被他身後的顯周老祖察覺。
    兩人位置很近,顯周老祖也時時留心著玉樓。
    “玉樓,怎麽了?”王顯周的聲音不大,卻帶有濃濃的關切。
    王玉樓莫名的看了顯周老祖一眼,老祖的心中卻是一咯噔。
    僅僅一個眼神,王顯周就意識到了不對,他感受到了玉樓那平湖般的、帶著笑意的眼睛中,那藏著的恐懼。
    玉樓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藏得很好,但兩人相處多年,太多事無需多言。
    一定發生什麽了!
    “沒事,旦日真人相召,玉樓先過去了,您繼續吃。”
    言罷,玉樓在身邊紅燈照眾人的瞠目之下起身,簡單解釋一句,便向大殿前方走去。
    “我剛剛就說玉樓是能有大成就的那類修士,果然,旦日祖師相召,這是要有大機緣了。”
    “顯周世叔,你們王氏下一代估計會再出一位真傳,不愧是祖師嫡脈啊。”
    “這兩位道友是景怡師叔家的?”
    王顯周握酒杯的指節用力到發白,但場合特殊,他隻能強笑著回應起了起來。
    “大機緣哪能輪到他,說不定是被拉去訓話了。”
    然而,他的這種解釋怎麽可能打消眾人的八卦心。
    “顯周世叔此言差矣,旦日祖師何等身份,怎會找一練氣晚輩訓話,我猜恐怕是想直接收徒。”
    “直接收徒?練氣期的紅燈照真傳?這這這.”
    眾人的議論聲在嘈雜的大殿中不顯眼,但起身的王玉樓,從練氣弟子區走進築基修士區,卻很顯眼。
    正和虢百尺討論製符之道的王景怡見玉樓過來,不解的傳音詢問。
    ‘怎麽了?’
    王玉樓是莽象一脈的自己人,有些失禮之舉也不是大事,景怡老祖還以為玉樓是來找自己的。
    ‘老祖,旦日真人召見我呢,哈哈哈。’
    王玉樓傳音回答,內容聽起來帶著種無腦的快樂——他清楚,這種傳音約等於單向透明。
    他今日的位置,位於練氣弟子區第一排第一位。
    起身後,王玉樓腳步平穩,不快不慢,此時正好走到築基弟子區中間的大殿中央,他的麵前不過七八丈的距離,便是紫府大修們的所在。
    果然
    和景怡老祖的傳音剛剛落下,那些紫府中,就有兩人看向了王玉樓。
    嗯,還是和旦日一樣,位置相對靠後的末席紫府。
    不過旦日坐末席,是想找個偏僻地,她曾經在百麗軒也是坐在角落,這位紫府的性格如此。
    而看向玉樓的這兩位末席紫府,可能真就是修行不夠了,不是說修為不夠,而是修行不夠。
    ‘旦日師叔召你?也對,師叔指點過你的根性,可能是要再看看你的修行情況。
    你現在也長大了,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萬萬不可失禮,別跟在我和顯茂麵前一樣沒大沒小的。
    總之,連我每次見師叔都要畢恭畢敬,你更.’
    王景怡宣稱‘王玉樓是個沙比,所以犯了錯,旦日師叔你也別為難孩子’的傳音才說到一半,旦日就嗔怒著開口了。
    “景怡,你說的我好像母老虎似得,我有那麽可怕嗎?”
    旦日如此作態,席間的眾紫府們頓時哈哈大笑,築基們摸不清楚頭腦,剛剛和景怡老祖暢談的虢百尺還以為王景怡暗中同師父起了爭執。
    可王玉樓和王景怡知道怎麽回事,景怡老祖趕忙起身說道。
    “師叔,景怡絕沒有不敬的意思。”
    旦日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玉樓。
    “好了,我就是想看看玉樓的溯脈癸水氣修的如何了。”
    玉樓趕忙乖巧的上前,旦日伸手將其拉到身側,細細探查了起來。
    能來觀禮的弟子們沒有蠢貨,這一幕代表著什麽,他們很清楚。
    莽象一脈的王氏,未來估計會有一番新發展,當擇機與之交好,萬萬不可為敵。
    探查了一番,旦日頷首道。
    “水還是少了點,不過無傷大雅,已經達到了根氣調和的門檻。”
    練氣弟子們更羨慕了,對修仙者而言,資源足夠的情況下,築基很容易就實現,無非是一次又一次的輔助拉滿去衝關而已。
    但如果能達到根氣調和,築基時的成功概率會提升不少,可修士自己沒法確定根氣調和的細節。
    因而,就需要找紫府為修士探查根氣調和的情況,從而確定根氣調和的水平。
    王玉樓才練氣六層,旦日就為其探查起了關係於築基的根氣調和情況,可見王家在莽象一脈中受到的重視。
    “對了,你今年多少歲了?”旦日真人問道。
    旦日真人雖是小胖妞,可站在其身前,玉樓還是很緊張的,真人發問,他趕忙回答。
    “剛滿三十歲沒多久。”
    此言一出,就連很多紫府也側目了起來。
    三十歲沒多久,練氣六層,這王氏子是在莽象一脈哪位紫府的洞天中修行的嗎?
    難道說,他是莽象一脈未來的新紫府?
    紫府的洞天可以幫引氣修士避開天地規則的限製,但這不意味著紫府大修可以無腦的安排後輩入自己的洞天修行。
    這其中有兩個原因,其一,大修士們的洞天是自己的洞天,小輩們在洞天內修行,吃的是洞天的資源,數量少了還不成問題,多了就會耽誤大修士們的修行速度。
    其二,紫府、金丹們門下的勢力也會內鬥,袁道深甚至會直接磕頭要挾宮九勝,太過恩寵於後輩,不是什麽好事,練氣多了築基就會多,築基多了,不會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為大修士做牛馬——人皆有私心。
    到時候門下弟子沸反盈天,搞得大修士焦頭爛額,情況就麻煩了。
    這種例子不僅有,而且很多,因而,不能隨意開放洞天給門下的晚輩用,多少人用、什麽樣的人能用、用了後要如何報效,都要有規矩的。
    而王玉樓三十歲便練氣六層,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其是以莽象一脈附庸家族弟子的身份,用了莽象一脈紫府的洞天避開天地限製修行。
    且如今又有旦日親自出手,為他查探根氣調和情況。
    更重要的是,莽象老怪要證金丹了,莽象成了金丹後,若有折騰的想法,現在就培植門徒,也不足為奇。
    因而,那些紫府才會側目,才會浮想聯翩。
    不過,對於這些人的側目,旦日和懸篆,乃至於莽象都沒什麽反應。
    “三十歲來,再近些。”
    旦日念叨了聲玉樓的年齡,便將其又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這位紫府大修雙手放在玉樓的丹田,叮囑道。
    “忍著點,這下我們就不欠你王家的了。”
    這句話,隻有王玉樓聽見了,莽象一脈內的風雲變化沒必要讓外人知道。
    他裝作一臉疑惑之色,正想開口說自己聽不懂真人的話,便意識到不對。
    玉樓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隻感到丹田一震,精純而又磅礴的靈氣,就從旦日的雙手中傳遞而來。
    神識內視下,那些靈氣顯著淡淡的藍色,似是水屬。
    玉樓能感受到,那些旦日度來的靈氣竟絲滑的轉化為了癸水靈氣。
    與此同時,他的修為也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快速上升。
    差不多是一瞬間,練氣六層就圓滿了,又一瞬,竟破了練氣七層,直接步入了練氣後期。
    就在玉樓心神巨震時,他的修為竟又破了練氣八層。
    七層、八層、九層、十層,片刻間,玉樓竟到了練氣巔峰!
    真人撫丹田,送王玉樓接連突破。
    頗有種仙人扶頂授長生的意味,當然,古法的仙人扶頂授長生講的是得道者幫忙悟道,幫忙掌握長生之法。
    而旦日的授長生就粗暴、無腦很多,隻是單純的幫王玉樓提升修為——沒有傳授長生之法來的更有修仙的體驗感,就和做夢似得。
    王玉樓感覺在做夢,其他的修士們更是感覺自己在做夢。
    世間竟能有直接幫練氣提升修為的法門?
    灌頂?
    注入恩情?
    簡直聞所未聞。
    可以說,旦日展露的這一手,那些紫府真人中也有不少人被驚到了。
    “真人,您為何幫”
    巨大的驚喜和驚訝下,玉樓還有巨大的不解,當然,這種不解在旦日眼中也是王景怡老實的體現。
    全是細節,王玉樓守的是王氏的忠誠。
    但他的疑惑、不解也是真實的。
    你們想補償王家,把小洞天還給景怡老祖不就行了,何必多次一舉。
    “西海戰事緊急,修為高點方能安全些,不過,修為的提升隻是一方麵。
    接下來我會幫你將虛浮的修為與身體初步結合,過程會有些疼,你且忍著。”旦日道。
    “等等,真人,修行溯脈癸水氣的溯脈過程太疼,因而常備著止痛的靈丹,我先”
    玉樓趕忙道,止痛靈丹王顯周已經研究出花了,玉樓身上常備好幾瓶。
    “不用那麽麻煩,用神通也能有類似的效果。”
    本來,旦日想省些法力,但她注意到了那些晚輩的目光,便臨時決定再加些碼。
    王玉樓瞬間從練氣六層被拉到練氣十層,就和周縛蛟拜師莽象一樣,有極大的顯示能力的意味。
    那些目睹了旦日為玉樓拉高修為的莽象一脈門徒,隻會對莽象一脈更忠誠,以求自己或自家的晚輩也有類似的機會。
    很快,旦日便使出了個不知名的神通,紫府對神通的控製力極強,玉樓沒看到任何異象,但他卻失去了對身體的感受。
    類似於剝離五感,但又不是剝離五感,因為玉樓還能看到、聽到、聞到、觸碰到身邊的一切,隻單單痛感被剝離了。
    大殿中安靜的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在注視著施法為玉樓提高修為的旦日,注視著幸運的王玉樓。
    不用修行,直接獲得修為。
    練氣後期的瓶頸更是不存在似得,一步從練氣六層被拉升到練氣巔峰。
    這種事,任何一位修仙者看了都會動容。
    “莽象兄,這是你新研究出來的法門?”茶王顧家的老祖顧啟元開口問道,其他紫府也紛紛看向莽象。
    紫府大修的交流,弟子們聽不到,莽象自然可以暢所欲言。
    “對,此法門不難,隻要是五脈道基齊備的新法紫府,都可以用。
    隻是它的原理特殊,對大天地生人而非在洞天中對洞天內生人用,會損失一定修為。”
    顧啟元目光一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笑道。
    “莽象兄有兩個好徒弟啊,真實羨煞我也,此法門啟元確實喜歡,不知莽象兄是否願意售賣,作價幾何?”
    麵對紫府們期待的眼神,莽象不疾不徐的開口,直接報價。
    “二十縷洞天之精,全套法門皆備,不過隻能自己用,不可傳於任何人。”
    莽象的報價一出,眾紫府麵麵相覷。
    二十縷洞天之精,這價格,和明搶也差不多。
    在坐的紫府中,甚至有人把洞天當了,都不值二十縷洞天之精。
    不過交易嘛,講究個坐地起價,該殺價就殺價,紫府之間也是如此,其他人自是開始傳音莽象,暗中砍價。
    另一邊,旦日還在為玉樓穩固虛浮的修為,整個過程不用王玉樓管,身為紫府大修的旦日實力強到玉樓難以想象,明明是王玉樓的身體,但她卻比王玉樓自己更熟悉。
    因而,玉樓也終於得到了片刻的思考時間。
    他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被如此的觀察,腦海中的玉如意也依然沒被旦日發現。
    但更多的還是恐懼。
    仙人扶頂授長生,如此待遇王玉樓自認為自己不配。
    祖師的恩情明碼標價,旦日的恩情也不會差太多。
    至於旦日給的‘不欠王家’之理由,更是可笑。
    如果她真的有心,完全可以幫玉樓解除前往西海的任務,把王玉樓從麻煩中解脫出來。
    王玉樓還不知道旦日對景怡老祖的回答,所以,此時他反而更相信自己是莽象在滴水洞的卡位之棋了。
    旦日用秘法幫他拉修為,也是為了讓他更好的卡位,在未來的滴水洞紫府之機爭奪戰中獲得優勢。
    所謂‘不欠王家’,純屬借口,這些真人的話.景怡老祖曾提醒玉樓,凡是修為高的修士們,都很善於偽裝。
    不過,對玉樓而言,成為棋子也沒什麽不好的。
    被祖師做卡位之棋,被旦日出手瞬間六層變巔峰,兩位真人如此重視,至少算是入局了,不是嗎?
    他壓下了恐懼,心情隻剩下複雜,非常複雜。
    步入修仙之路十七年,他走完了榮遠叔六十年的路,超過了榮江叔一百年的路。
    隻是,這種快速趕路的方式,帶給玉樓許多不真實感,也打亂了王氏對他未來的安排。
    王氏為他安排的修行道路,在袁道深的幹涉下偏離了正軌,但還保留著回到正軌上的機會。
    而旦日將他的修為提到練氣巔峰後,他未來的修行之路就徹底變了。
    莽象可以改周縛蛟的必死之命,當他的弟子旦日使用法門提高玉樓的修為後,玉樓的命也徹底改了。
    三十歲,練氣巔峰。
    雖然實現的方式有些始料未及,但結果總歸是好的。
    王氏的安排被打亂了,不過是因為入了祖師的法眼。
    祖師那樣的大修士,手裏漏一點就夠玉樓吃飽了。
    不多時,旦日收起了神通,玉樓當即一個趔趄,差點沒有站穩,還是旦日用法力托舉著他,才不至於倒下。
    旦日又探查一番後,篤定的開口道。
    “沒事,隻是身體和修為結合的太快,不太適應。
    十層的修為初步穩固了下來,隻是我剛剛留了點手,你目前隻算初入十層。
    在西海曆練個四五年,修行、狩妖、沉澱,我給你的修為就會徹底穩固,成為你自己的修為。”
    去西海前線穩固修為?
    王玉樓不信!
    穩固修為的方法有很多,幹嘛去西海前線那麽危險的地方?
    不過他自是不敢說的,成為棋子就成為棋子吧,一日從六層到巔峰,如此的恩情,滴水洞未來還有紫府之機,做棋子也值了。
    “真人大恩,玉樓永記於心!”玉樓恭聲道。
    玉樓如此說,但旦日的小肉臉依舊平靜得很,隻道。
    “回去吧,多吃點靈米、靈肉,對了,這些金芽果你也拿去吃。”
    說著,旦日從她師兄的玉桌上攝來一堆金芽果,塞給玉樓。
    無視了師兄懸篆那無語的目光,旦日繼續叮囑玉樓。
    “我給你的靈氣是洞天水元之靈氣,其質至純至淨,為天地靈機之源,提高的,也是你自己的修為,無需擔心影響未來修行。
    多吃些靈食,多多修行,可以幫你快速穩固修為,回去吧。”
    旦日如此相待,玉樓看了看手中的七品金芽果,將其收入儲物袋中,而後便以大禮相拜。
    再抬眼,玉樓的眼中已經飽含淚水。
    淚腺隻是人體的一個器官,在玉樓的控製下,淚水如小溪般流下。
    擦了擦淚水,在殿中紅燈照眾人的目光下,玉樓沒感到壓力,隻覺得這是大舞台。
    紅燈照大舞台,老袁,我不恨你了!
    跪在旦日麵前的玉樓不覺得自己受了委屈,他沒有抬頭,隻是用淚影婆娑的眼睛注視著小胖妞真人,斷斷續續的高聲泣道。
    “真人,玉樓是安北國王氏之子,也是祖師一脈之弟子。
    因幼失怙恃,是王氏撫養玉樓長大成人,幸得祖師、真人之庇護,一路,也算順利。
    從十七年前入清溪坊開始,而今,玉樓修行已十七年有餘。
    其間,真人先為我指明修行之方向,在滴水洞修得溯脈癸水氣。
    而今,真人為玉樓拉高修為,直入練氣巔峰。
    玉樓此生,未感受過父母之親愛,要說親愛,唯真人對玉樓而已。
    真人!”
    王玉樓邊哭邊說,說到動情處,聲音又忽的高了好幾度,驚得不少練氣弟子側目。
    築基們倒是眼觀鼻、鼻觀心,心全在觀王玉樓。
    他們中,有人認為王玉樓誇張了,有人認為王玉樓假了些,有人倒是羨慕的厲害,隻恨自己沒有類似的機會。
    倒是紫府們,竟也停下了交流,看向王玉樓。
    石人為軀的周縛蛟沒有動,不過卻用神識掃了一遍玉樓的修為,心中有些慨然,莽象不愧是有機會證金丹的紫府,其創立的法門果然不凡。
    而莽象,也第一次認真注視起了自己的這枚棋子。
    演技在大修士眼中不太熟練,甚至稱得上拙劣的王玉樓,用他自以為高明的表演,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
    “玉樓定會晝夜修行,以求不負祖師、不負真人之期望!”
    顧啟元搖了搖頭,輕輕一歎。
    這並非顧啟元鄙薄王玉樓的可笑與荒誕行為,他其實是在笑自己。
    顧氏的紫府老祖,想到的是年輕時的自己。
    當年,他遠沒這麽果斷和豁得出去。
    幸好那時候的梧南還很亂,混亂,是野心家的台階,因而哪怕沙比如他,也能成就紫府。
    但也是很久以後,顧啟元才意識到自己年輕時的沙比與幸運。
    可以說,站在相同的時間節點上,王玉樓超過了年輕時的顧啟元太多太多。
    而場中最心焦的人,其實是虢百尺。
    這位神通顯化為天眼的資深築基不安的意識到,自家師父門下,可能會多出位邀寵天才。
    拙劣的王玉樓看起來可笑,但對大修士們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大修士不看心,就看跡。
    王玉樓強行攀扯因果,哭的涕泗橫流,還大有一副要當場喊媽的樣子,簡直太符合大修士們的需求了。
    小胖妞將王玉樓扶起,點著腳尖,想拍拍王玉樓的肩膀以做鼓勵,可她個子實在低。
    於是,她便直接飛了起來,離地四尺,絲滑的拍了拍玉樓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
    “你能有感恩之心,我很欣慰,修行上任何時候都不能鬆懈,早日築基。”
    這話,頓時讓王顯周的嘴角壓不住了。
    真人這句‘早日築基’,可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好好好,王玉樓築基後就能成為紅燈照真傳,好啊。
    等王玉樓再次回到練氣修士區時,這些紅燈照嫡脈中的嫡脈,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同了。
    年紀輕輕,被真人以秘法把提高到練氣十層。
    這就算了,如果隻是到這裏,大家都會隻當他幸運。
    但王玉樓主動拜山頭,差點喊媽的果決與狠辣,才是真的駭人。
    出身大族的人往往彎不下那生來不受欺負的腰,而王玉樓彎的下去。
    他的嘴臉是個聰明人都能看出,但沒有聰明人會笑他,旦日不會笑他,王顯周不會笑他,顧啟元不會笑他,莽象不會笑他,周縛蛟不會笑他。
    野心和吃相從來不是缺點,姿態的重要性貫穿修仙者修道路的始終,但又永遠在變,不變的那些沙比隻會被命運的車輪碾碎,最好的結局不過是能壽滿而亡。
    隻有夠狠的人,才能從牢籠中衝出去,這裏的狠,不僅是對別人狠,更是對自己狠。
    王玉樓的表演能騙過旦日嗎?能騙過莽象嗎?
    包騙不過的。
    但大修士們不在意,一如,王玉樓不在意河灣漁港的修士是不是真的忠誠於他一樣,他們要的是結果。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聽起來已經很殘酷了。
    可大修士的不仁,是連天地在他們眼裏都為芻狗的不仁。
    新法的金丹七年一次雷劫,天地已經快被那些仙尊們逼瘋了,在大修士眼中,天地不過是他們長生路上的墊腳石而已。
    至於王玉樓忠不忠誠、想法如何,重要嗎?
    用就是了,不過一條狗而已。
    ——
    深夜子時的拜師儀式結束時,天已經是蒙蒙亮了。
    王景怡的府邸中,景怡老祖正在與玉樓對坐而談。
    “縛蛟真人.不,縛蛟師叔已經答應在西海庇護你了,玉樓。”
    周縛蛟答應庇佑?
    那就穩了啊,仙盟在西海前線有三位大修士壓陣,且不允許他們躲在洞天,必須時刻待在大天地中。
    周縛蛟的職位是仙盟西海執寶真人,任期二十年,執的是仙盟靈寶金剛柱,一柱下去就是妖將也要跪,位列西海三位大領導中的第二名。
    有他庇佑,袁道深想在西海幹掉玉樓,基本不可能——老袁就是請妖將都沒用。
    當然,玉樓有種猜測,等旦日施秘法幫他拔升修為的事跡傳到滴水洞時,可能老袁也就不敢再繼續對付他了。
    “本以為袁道深逼我去西海是坑害我,現在看,等我再回滴水洞之日,他還要捏著鼻子看宗門給我一筆優勝獎勵。”
    此次派十名不到後期的碧水宮弟子到西海磨礪,優勝者是有獎的!
    而玉樓在旦日真人的幫助下,一日之間破四層,直接坐電梯從練氣六層到了練氣巔峰。
    如此,相比於那些不到後期的碧水宮弟子,玉樓的優勢就太多了。
    再加上周縛蛟庇佑,王玉樓再回滴水洞,必然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去的。
    看著興奮的玉樓,王景怡的目光有些複雜,老祖已經意識到不對了。
    她略做思考後,眉眼低垂,不動聲色開口道。
    “玉樓,恐怕,你不用再回滴水洞了,旦日真人有言,滴水洞不存在什麽紫府之機,袁道深是在為一個虛無的東西對付你。
    九勝真人可能隻是想借袁道深的發癲,把這位對袁家影響巨大的老祖踢開,好讓袁家更聽話,才縱容他折騰你。”
    景怡老祖的話太突然,玉樓一時間有些怔怔。
    很快,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他的腦海中回蕩起了尖銳的激鳴。
    人在壓力、悲傷、恐懼下,身體會有不同的特殊反應,包括但不限於耳鳴、嘔吐等等。
    大口的喘著氣,豆子般的冷汗從王玉樓的額頭流下,他想到了太多太多。
    果然,被旦日相召時,下意識的恐懼是有原因的,第六感可能真的存在。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王景怡知道玉樓在怕什麽,她勉強笑笑,寬慰起來。
    “玉樓,瞧給你嚇的。
    也不用怕去西海,戰事升級正是有所作為的時候,此為天時。
    西海有仙盟的陣法、關隘、城池,此為地利。
    縛蛟師叔將要上任西海,此為人和。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你去西海後,自然會有一番作為。”
    王景怡有些遠的扯到了天時,還強調了兩遍,每次的調還微微轉了些。
    恐懼產生的耳鳴對修仙者而言,不過瞬間便可緩解,玉樓剛剛就緩過來了。
    他向來聰慧,自然也聽懂了,老祖究竟是在說什麽。
    擦了擦冷汗,玉樓想到十幾年前的清溪坊,王顯茂對他講述王氏傳承的行事準則那天。
    ‘我們王氏傳承至今,也有千二百年矣,行事以龍蛇之變而為要。’
    ‘何為龍蛇之變?’
    ‘不過守身以待時罷了,此時非天時,而是我們自己的時。’
    ‘這片天地有天地的規則,但天地的規則是他人可以改變的。’
    ‘在變化中,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可以確信不會變的,隻有我們自己。’
    族長口述的王氏行事準則,在玉樓的腦海中回響。
    景怡老祖的意思,也不言自明。
    天時,天時,天時,孩子,你聽懂了嗎?
    龍蛇之變,忍。
    守身待時,等。
    依靠自己孩子,旦日給你拔高修為,不一定是好意!
    王景怡用王氏傳承的家族行事準則,提醒玉樓,此刻不能多言,等機會再細談。
    所謂玉樓怕西海,西海天時地利人和,隻是為了傳遞如是真意而已。
    在景怡老祖凝重的目光中,玉樓表情肅然的起身,道。
    “老祖,旦日真人如此重視我,縛蛟真人也去了西海。
    有莽象仙尊庇佑,此番確是建功的機會,玉樓受教了。
    實在是玉樓向來不怎麽與人鬥法,西海凶危之名可怖異常,剛剛才會心生恐懼。
    還請老祖放心,玉樓不怕苦海難渡,更不怕妖孽擋路。
    無論前路如何,玉樓都會走下去。”
    王景怡看著眼前的王氏麒麟子,眸中隱含淚光。
    她明白王玉樓剛剛遭遇了什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在洞天被搶走時,她和此刻的玉樓也差不多。
    莽象仙尊庇佑,哈,莽象仙尊庇佑。
    王氏所依賴的,不是什麽聖人,更不是什麽善人。
    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甚至連魂魄都要啖盡的莽象!
    玉樓懂王景怡的天時是什麽天時,王景怡也懂玉樓口中的苦海與妖孽是什麽樣的苦海與妖孽。
    矛盾的對立轉化在這一刻,又一次體現了其恐怖,莽象一脈的王氏,庇護著王玉樓,一步步走到今天。
    甚至,就在兩個時辰前,莽象一脈的真人旦日,還親手為王玉樓拔高了修為。
    當時大殿中,所有修士都側目、羨慕、嫉妒。
    在莽象一脈弟子的身份下,回望王玉樓的過去。
    清溪坊經營商鋪,輕鬆成為風雲人物,煉道更是修的爐火純青。
    滴水洞鎮守河灣,家族幫助和祖師大旗庇護下,也很容易的就做成了許多事,建立了自己的根基。
    入紅燈照沒兩天,周縛蛟的拜師禮上,旦日真人親自出手,把三十歲的王玉樓推到了練氣十層。
    多麽美好啊,王玉樓修行十七年,從未有真正的生死危機,從未因沒有修行資源而發愁——為不夠多而愁和為沒有而愁不是一回事,從未和任何修士有過危險的鬥法,從未被人輕視和挑釁——袁道深對付王玉樓遠遠算不上挑釁、輕視。
    一切都很美好,在仙盟的梧南牢籠中,玉樓竟如此順利的走到了練氣巔峰,堪稱王氏積聚一千兩百年的氣運之子,甚至其成長的軌跡和王氏築基井噴的時間點也對得上,以至於族長和王顯周為他考慮起了紫府之機。
    可現在,恩情背後的代價就那麽橫亙在了王玉樓、王景怡,乃至於王氏的麵前。
    曾經的美好建立在莽象一脈對王氏的庇護上,這道回旋鏢飛了十七年,終於飛向了王玉樓。
    現在,真人的恩情被沒來由的扔給到了他手裏。
    王玉樓不是祖師的卡位之棋,那他又是什麽呢?
    那他又因為什麽而得到旦日的慷慨幫助呢?
    祖師的恩情債,不僅要算利息,而且是利滾利!
    眨了眨眼,王景怡再睜眼時,眼中隱含的淚光已經消失,她也肅聲回道。
    “你有如此的誌向便可,你可是和旦日師叔說過,要晝夜修行的,先下去休息,醒了就開始修行,穩固修為。”
    先休息、修行,我們要等。
    玉樓又是深深一禮,便轉身離開。
    出門時,遇到了在門口等待師尊召喚的鐵畫山。
    “玉樓師……哈哈哈,我現在要叫你師兄了,玉樓師兄,旦日真人的法門是什麽你知道嗎?”
    鐵畫山沒指望自己有機會享受真人幫忙拉升修為的好事,他隻是有些好奇。
    “這我哪能知道……”玉樓苦笑道。
    “你當時也沒問?”
    王玉樓暗暗打量了這位鐵家麒麟子一番,暗中搖了搖頭。
    鐵擒鶴把機會浪費了。
    “真人秘法相助,是對玉樓的賞賜,玉樓隻覺得惶恐激動,哪敢多說什麽。”
    說著,他有些動容得看向坐落著莽象府邸的山頂方向,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王玉樓如此唱高調,鐵畫山隻能跟著拜了下去,心中想的卻是,要不說人家能被真人器重呢。
    ——
    半月後,莽象山外,一道黑色的遁光悠悠然的接近靈山大陣。
    遁光的主人手持莽象一脈門下的莽象道場令符,便輕鬆鑽入大陣。
    而後,其在空中稍稍停留了片刻,即向王景怡府邸的方向飛來。
    可飛到一半,遁光主人見有修士於王景怡的府邸外戰鬥,頓時速度暴增,瞬間增加到極限。
    黑黢黢的遁光不太好看,就跟妖怪駕著妖雲招搖似得。
    當即,戰鬥的那兩人都停了手,迅速聚到了一起。
    王景怡也從府中衝出,眯眼打量了遁光的主人一眼,喝道。
    “王榮遠,你發什麽瘋!”
    築基有成的王榮遠無奈的笑了笑,有心想說王顯周和王玉樓沒事兒幹嘛鬥法,害他白擔心了。
    但王顯周又是他的長輩,此話卻不好真說,所以,他隻是笑著和眾人打起了招呼。
    “這誤會,誤會,二姨、小叔、玉練氣、練氣十層!?!”
    王景怡眼神一動,沒有解釋,而是落回府中,其聲音卻是留在了半空。
    “進來說,你一次就築基,很多事就鬆快了。”
    王顯周也是滿意的連連點頭。
    “榮遠,你比王榮江那混球爭氣,要是你也要用兩份半,咱們王家就別過了。”
    指了指玉樓,王榮遠還是無法接受。
    他七十歲時,才幸運的一次突破到了練氣十層,已是全力修行的結果。
    兩人關係親近,榮遠叔自然清楚玉樓的年齡——堪堪三十,三十歲的練氣十層!
    “老祖,玉樓這修為?”
    和榮遠叔十幾年未見,如今再見,這位老叔居然已經築基有成,玉樓當然也很開心。
    他笑著拉起懵逼的王榮遠,道。
    “榮遠叔,前些天有位道友給我送來了一對九品的青毛兔,還留有一隻,咱們邊吃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