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數日，大雪漫天，天凝地閉，拖延了歸京進程。
    這趟回京，許是心態有了轉變，即便天氣惡劣，楚璃也不覺陰鬱，反而還有些亢奮。
    那三年她從未踏出王府半步，也甚少叫身邊的秋意去打聽各種消息，隻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怡然自得，但如今想來，到底有些浪費時間。
    京城裏那些名門望族，世勳權貴，通通沒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她這趟回去，有種兩眼一抹黑的感覺。
    而今回去，便要攪進這深不見底的渾水當中，想來，這或許是一條避不開的路。
    好在一路上，曹大人作伴，他對京城各大勢力不說十成十了解，但也知道個七七八八。
    黑煞應是得了王爺的命令，這一路也與她講了不少事，但大部分都是關於王爺的。
    比如，王爺曾也是世勳門閥，十歲父母雙亡後，本應承襲家族的榮耀，自己撐起一個小門閥。
    但適逢術士地位逐漸崛起，祈神司如日中天，小小年紀的姬無常，暗中展露出驚人的占卜天賦，一朝卜算，把傅珩算出了京城，點派至邊關。
    王爺沒能承襲家族世勳，被迫遠走他鄉，自己在戰場上拚殺，掙了個異姓王回來。
    老皇帝薨逝留有遺詔，許諾幽王可以異姓之軀，留名皇室族譜，永享皇家名利，更許諾了他擁有登帝資質。
    新皇遵照遺詔，且本就對傅珩有些舐犢之情的意思，故此默許了。
    很多元老朝臣都覺得老皇帝瘋了，新帝也不對勁，竟允許一個異姓之人封王，甚至還給了他同各大皇子同樣的特權。
    要是他傾覆江山，登上地位，豈不是說東蒼國，要從此改朝換代了嗎？
    黑煞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攤開了和楚璃說了些。
    楚璃聽到一半就打住了黑煞的滔滔不絕，她覺得這些東西不是她該聽的，再聽下去要出事。
    “黑煞，請你回去以後告訴王爺，我隻是個女流，並不想摻和進這些爭鬥中，王爺請我做幕僚，也允諾了我絕對的自由，他與皇室和門閥之間的恩恩怨怨，與我無關。”
    黑煞聞言並未驚訝，王爺早就料到楚姑娘會有此一說，但黑煞還是有些失落的。
    王爺在京中腹背受敵，並不好過，要是楚姑娘願意當王爺手中那把利劍，對王爺會是很大的助力。
    楚璃似是看出了黑煞的想法一般，她平靜地道：
    “我也就是個有些小手段的術士罷了，你們不用太看得起我。”
    黑煞：……
    往後數日，黑煞都沒來找楚璃科普，有曹大人這個大喇叭在她耳邊，整日嚼京城的八卦，楚璃對京城的勢力分布也算了解了七七八八。
    臨近年關，百姓們的身影越發匆忙。
    京城熱鬧至極，白日裏各大主街都是人聲鼎沸，多少也衝走了些嚴冬的冷。
    黑煞黑羽回幽王府複命，曹大人也去莊子上接他夫人去了，獨留楚璃憑借榮城的路引，進入了皇城，天子腳下。
    這是她第一次好好欣賞京城的街景。
    不同於這一路北上經過的其他城池，京城處處透露著繁榮，即便是剛入城，都能感覺到不同凡響的富庶，是金錢的味道。
    可感慨不過片刻，幾道呼喊就打破了楚璃的幻想。
    “快去東區牙行，好些罪臣的家眷都被發賣了，很多世家的人也都去看熱鬧了，咱們也快去。”
    “當真要發賣？那我可得去瞧瞧，永安侯家的女眷們可是各個國色天香呢。”
    “……”
    蜂擁的人群有說有笑朝東區湧去，楚璃剛入城就被迫加入了人流大軍，一路上聽說京中好些官員被抄家，其中最慘的就是永安侯府。
    永安侯世襲了侯爺之位，卻無實權，偏偏要折騰著入仕為官，到處巴結門閥，以一己之力攪局各大勢力之中，這次查處貪腐人員，永安侯被推了出來，不但永安侯封號被剝奪，還被抄了家。
    男的流放，女的發賣。
    昔日永安侯在京城裏十分招搖，很多人暗地裏瞧他不爽，他一朝落馬，有的是去看熱鬧的人。
    楚璃被推著往前，到了東區牙行，果真看到了成片的女眷，正跪在地上，任人挑挑揀揀。
    她抬頭，見漫天怨氣積成烏雲一般，遮天蔽日的，眉頭也輕輕蹙了起來。
    在這裏，一人獲罪，便有可能禍及全家，動不動就是流放發賣，更甚至是誅九族，分分鍾人頭落地。
    好在，楚璃已經和榮城楚家劃清界限，往後不管他們如何作死，都不會殃及到她。
    不過估摸著，那家人也翻不起浪花了。
    周大人給她的信中，也提到了些關於楚家的事。
    她走以後，楚豔兒當晚克死了方仕淮，方夫人一邊咒罵楚豔兒，一邊對她施以暴行，用沾了鹽水的長鞭，抽到了她一天一夜，抽得不成人形，最後被丟進亂葬崗，連給方仕淮陪葬的資格都沒有。
    楚家接連死了兩個嫡女，周大人便將楚中赫提前放了。
    楚中赫得知家中變故，斥責孫氏不配為人母，當著全家的麵，將她打殺了。
    他如今正到處尋找楚夢的下落，想把她接回去。
    周大人自然不會讓他查到楚夢的去處，從中幹擾，楚中赫找不到楚夢，沒幾天便瘋了。
    楚家大變天，人人稱快。
    對於那些人的下場，楚璃絲毫不感到意外，如今更與她毫無瓜葛。
    “那便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們吧？當真是個頂個的美，估摸著會發賣到歌舞行去。”
    就在這時，周圍的唏噓聲將楚璃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找了處人少的地方落定，目光輕掃過這些女眷們。
    這裏麵除了被抄家的官戶後宅女眷，還有不少沒來得及逃跑的女婢仆從。
    楚璃心念一轉，自己手邊就秋意一個丫鬟，倒是可以給自己物色幾個仆從看看。
    等秋意和焦炎盤下那座宅院，正好能派上用場。
    這麽一想，她便認真審視起這些女眷來。
    目光一掃，有幾個模樣老實的人麵相幹淨，表裏如一，適合收進院子。
    突然，角落裏有個低著頭的女子引起了楚璃的注意。
    那淡淡的功德金光散發而出，讓那女子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柔和恬靜。
    楚璃登時眼前一亮。
    想不到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還能看到一個如此幹淨純粹的人，她身上的功德之光雖然很淡，但這足以證明她的仁愛與善良。
    楚璃當即走上前去，想看看那女子的基本信息。
    若是合適，將她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