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生到達興陽縣，先來拜訪古長青。
    “咚，咚咚。”
    “請進。”
    門內，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李平生推門而入。
    辦公室很大，布置得井井有條。
    巨大的辦公桌後麵，古長青正埋首於一堆文件之中，聽到開門聲，他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隻愣了一秒，隨後就快速起身。
    臉上堆起了熱情的笑容，快步從辦公桌後繞了出來。
    “平生同誌，你怎麽來了？來之前也不打個電話。”
    李平生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仿佛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任何芥蒂。
    “古書記，看您說的，我過來匯報工作，還要預約不成？”
    古長青哈哈一笑：“你啊，就是太客氣，快，快請坐。”
    李平生回握了一下，順勢說道。
    “書記您太忙了，我就是過來看看，不打擾您工作。”
    兩個人寒暄了四句，滴水不漏。
    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誰也沒有提那份刺殺案的報告，更沒有提林觀音。
    有些事情，挑明了，就是你死我活。
    埋在土裏，才能繼續開出花來。
    “坐，坐，喝茶。”
    古長青親自把李平生引到待客的沙發區，又親自走到一旁的櫃子前，拿出了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
    他沒有讓秘書進來，而是親自動手，
    燒水，燙杯，洗茶，動作嫻熟，有條不紊。
    古長青將一杯澄黃透亮的茶湯，雙手遞到李平生麵前的茶幾上。
    “嚐嚐，今年的明前龍井，朋友送的。”
    李平生端起茶杯，讚賞了幾句。
    隨後將茶杯放下，微笑著進入了正題：“古書記，現在咱們的工作是怎麽安排的？”
    古長青點頭說道：“剛開了個短會，定了幾件事。”
    “縣委這邊，決定把劉浩然同誌調到招商辦，擔任常務副主任。”
    李平生眉毛微微一挑。
    這算是個不錯的安排，招商辦是實權部門，常務副主任更是核心崗位。
    古長青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
    “主要是考慮到新開發區馬上要上馬，招商引資是重頭戲，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把關。”
    “不過……”
    “劉浩然好像有點不願意。”
    “我找他談了話，他……他好像隻想給你開車。”
    李平生聞言，有些無語。
    “這個劉浩然還是那麽一根筋，這事我知道了，我去做做他的工作。”
    古長青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還有一件事。”
    古長青看著李平生，眼神真誠。
    “孫靜怡離職，我身邊的秘書位置，就空了出來。”
    “嗬嗬，你看……安排誰比較合適？”
    話音落下。
    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瞬。
    縣委書記的秘書！
    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
    可以說是書記的左膀右臂，心腹中的心腹。
    古長青這句話，無異於將自己最核心的人事任免權，拱手相讓。
    他在表態，他在示好，他甚至……在臣服。
    李平生臉上的笑容不變，搖了搖頭。
    “古書記，這可不行。”
    “秘書是給你自己用的，是你的手和眼。”
    “這件事，你自己決定就好，誰用的順手，就用誰。”
    古長青苦笑著說道：“平生，我敢隨便安排？說句直接的，你會不會不高興？”
    李平生笑了。
    他靠在沙發上，姿態放鬆了下來。
    “古書記，你這話說的。”
    “你我之間，還有什麽高興不高興的？”
    “咱們是一條心，都是為了興陽的發展，你安排的人，我肯定高興。”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拒絕了古長青遞過來的權力，又安撫了他的情緒，同時還給他戴上了一頂“為了興陽發展”的高帽子。
    古長青愣了愣，隨即笑出了聲音。
    “好，好，我明白了。”
    “你放心，我也不是什麽壞人，願意為興陽縣的發展貢獻一份力量。”
    李平生見狀，站起身。
    “行，那古書記沒什麽事情，我就先去新開區那邊看看。”
    “好，我送……”
    古長青也連忙起身，話剛說了一半，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停下了腳步。
    “我聽說，真正的好同誌，過硬的革命戰友，都必須滿足幾個條件。”
    李平生停下腳步，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哦？哪幾個條件？”
    古長青伸出手指，煞有介事地說道。
    “要一起同過窗，要一起扛過槍。”
    “你看，這兩樣，我們都沒有，看樣子以後也不可能有了。”
    “那……後麵的那個，咱們能不能找機會，安排安排？”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含糊不清。
    但混跡官場多年，李平生幾乎是瞬間就品出了另一層味道。
    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還有一句流傳在某些圈子裏的順口溜是……
    一起……逛過娼。
    一個縣委書記，身份何等敏感。
    就算真的有這種想法，會這麽直言不諱地，說給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下屬，實際上讓他忌憚萬分的人聽嗎？
    這是試探？
    還是陷阱？
    不管是什麽，李平生不接招。
    “啊！古書記，這可不行！”
    他連連擺手，表情嚴肅：“您是一縣的父母官，是咱們興陽的書記，絕對不能亂來啊！”
    古長青看到他的反應，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麽。
    “你啊你，想到哪裏去了！”他收斂笑容，擺了擺手。
    “你別想歪了，我不是那種人，嗬嗬。”
    那個“嗬嗬”，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我的意思是，咱們以後共事的機會還多，要多加深了解，增進革命友誼嘛。”
    “以後咱們的時間還長，慢慢了解。”
    李平生臉上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仿佛真的是自己會錯了意。
    “是是是，是我想多了，古書記批評的是。”
    他順勢說道。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
    古長青笑著點頭，一直將他送到門口。
    李平生笑吟吟地回應一句，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李平生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他沒有想歪？
    不。
    古長青那句話，絕不是字麵上的意思。
    那是一種黑話，一種投名狀。
    如果自己剛才順著他的話頭答應下來，那麽一個天大的把柄，就落到了對方手裏。
    這個古長青，果然不簡單。
    他看似臣服，卻在不動聲色間，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