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胡楊臉上的得意和囂張一刹那間僵住，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像是要炸開一樣。
    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比打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你！他！媽！找！死！”
    胡楊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指著李平生的鼻子，渾身都在發抖。
    “姓李的，你給老子記著！”
    “我沒死，死的就是你，咱們走著瞧！”
    撂下這句狠話，胡楊似乎還覺得不解氣，抬腳狠狠地踹在旁邊的文件櫃上，發出一聲巨響。
    李平生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甚至連眼皮都沒多抬一下。
    跟這種人置氣，不值得。
    然而，胡楊剛走到門口，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來人是許宏。
    許宏被撞得一個趔趄，看清是胡楊後，眉頭頓時一皺：“胡楊？你不在家好好反省，跑這兒來幹什麽？”
    “咋咋呼呼的，像什麽樣子！”
    媽的，媽的！
    以前許宏可不敢這麽跟自己說話，這是看自己落魄了，故意的？
    胡楊咬牙：“許秘書，我已經被放回來了，證明我是清白的，我回自己的單位，有什麽問題嗎？”
    許宏懶得跟他廢話，直接把他扒拉到一邊，徑直走到了李平生的辦公桌前。
    剛才還板著的臉，瞬間如春風化雨般，堆滿了笑容。
    “平生同誌。”
    他主動伸出手，很客氣地點了點頭。
    李平生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許秘書。”
    這一幕，讓門口的胡楊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許宏是什麽人？
    鎮黨委委員，黨政辦的秘書，徐書記麵前的紅人！
    平時眼高於頂，對自己和楊新安都是愛答不理的，今天怎麽對李平生這麽客氣？
    他心裏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許宏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公事公辦的口吻，對著辦公室裏僅有的兩個人大聲宣布。
    “根據今天上午鎮黨委會議研究決定，現宣布兩項任命。”
    許宏頓了頓，目光特意在胡楊那張錯愕的臉上掃過，然後才看向李平生。
    “第一，鑒於平安鎮扶貧攻堅工作進入關鍵時期，經鎮黨委研究決定，任命李平生同誌正式擔任平安鎮扶貧工作小組組長一職，全麵負責我鎮的扶貧工作！”
    “第二，為保證扶貧辦公室日常工作的順利開展，經鎮黨委研究決定，由李平生同誌暫時代理扶貧辦公室主任一職，即日生效！”
    這兩項任命就像兩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辦公室裏轟然炸響。
    李平生自己都聽得無語了。
    組長？主任？
    扶貧小組組長那是領導職務，負責統籌全局；辦公室主任那是管理職務，負責具體執行。
    這等於是把整個平安鎮的扶貧大權，從決策到執行，一把抓，全都交到了自己手裏。
    這到底是誰在背後暗中給力？
    他還在發懵，門口的胡楊已經徹底炸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胡楊失聲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他一個外來的顧問，憑什麽當組長？還當主任？”
    “楊主任出事了，就算輪，也該輪到我！”
    “這他媽的不是亂彈琴嗎？！”
    他之前還想著，楊新安倒了，自己雖然受了點牽連，但好歹是扶貧辦的老人，這主任的位置怎麽也該是自己的。
    可現在，不僅主任沒了，頭上還多了一個組長！
    而且這個人還是他最看不起的李平生！
    這讓他如何能接受？
    許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裏充滿了鄙夷。
    “這是鎮黨委的集體決定，你要是覺得是亂彈琴，可以去找徐書記反應，也可以去找林鎮長理論。”
    許宏嘴角一撇：“哦，林鎮長不是你姐夫嗎？他怎麽也投了讚成票，少在這裏跟我比比劃劃的，耽誤我跟李組長交接工作！”
    胡楊的臉色瞬間從漲紅變成了慘白，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姐夫……
    林海洋也同意了？
    他怎麽會同意？！
    胡楊隻覺得天旋地轉，一股巨大的背叛感和屈辱感湧上心頭，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許宏不再理會他，臉上的笑容再次綻放：“李組長，哦不，現在應該叫李主任了。”
    “走，我帶您去新的辦公室看看，楊新安那間辦公室，早就給您收拾出來了，寬敞明亮！”
    從這間雜亂的大辦公室，到原先楊新安那間獨立的主任辦公室，不過短短十幾米的距離。
    許宏卻走得極慢，一路上，他那張嘴就沒停過。
    “哎呀，李主任，您真是年輕有為啊！我冒昧問一句，您今年多大？”
    “三十多。”李平生淡淡的回答。
    “三十多？我的天！”許宏的表情誇張得像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三十多就身兼兩職，執掌一方扶貧大印，這可是前途無量，前途無量啊！”
    “以後我們這些老家夥，可都要仰仗李主任您多多提攜了！”
    李平生隻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三十多歲在鎮裏擔任點職務，就非常了不起了？
    嗬嗬，看來許宏的認知也僅僅局限在這裏。
    當然了，李平生也不可能跟他多說，主要是為了隱藏身份。
    推開楊新安辦公室的門，裏麵果然已經打掃得一塵不染，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照得人暖洋洋的。
    許宏又殷勤地忙前忙後，又是倒水，又是檢查空調，最後才滿臉堆笑的告辭。
    等人一走，辦公室裏徹底安靜了下來。
    李平生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幾天前，徐長生還想著怎麽把他推出去，當楊新安貪腐案的替死鬼。
    可一轉眼，自己不僅沒事，反而一步登天，成了名正言順的扶貧工作負責人。
    這反轉，太快了。
    徐長生到底在想什麽？
    這場交鋒的背後，到底還發生了什麽？
    李平生不相信徐長生會這麽好心，這背後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正想著，他的電話忽然響起。
    “平生啊！哈哈，不對，現在得叫李組長了！恭喜恭喜啊！”電話那頭傳來田雨林爽朗的大笑聲。
    “田鎮長，您就別拿我開涮了。”
    李平生嗬嗬一笑：“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喝一杯。”
    “有空！必須有空！李組長請客，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李平生搖搖頭，用不著這樣。
    夜幕降臨，鎮上的一家小菜館。
    幾杯酒下肚，李平生就開門見山地問出了心裏的疑惑。
    “田鎮長，今天這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稀裏糊塗的，就成了組長了？”
    “哈哈哈！”
    田雨林聞言，又是發出一陣震天的大笑。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平生，你覺得，是徐書記力排眾議，提拔了你？”
    李平生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告訴你，是，但又不全是。”田雨林壓低了聲音，“真正讓你坐上這個位置的，不是徐書記，另有其人。”
    “誰？”
    “蘇靜姝，蘇副書記。”
    “蘇書記？”
    田雨林點點頭，將黨委會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繪聲繪色地跟李平生講了一遍。
    當聽到蘇靜姝拿起水杯，說要去縣裏打電話，請紀委再下來查一遍時，饒是李平生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是沒看到林海洋當時的臉，刷的一下，比紙都白！”田雨林說得眉飛色舞。
    “這一招釜底抽薪簡直絕了，直接捏住了所有人的七寸，徐長生也是借坡下驢，順勢就把你的任命給敲定了。”
    李平生端著酒杯，久久沒有說話。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總是安安靜靜，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的女人。
    原來，舉報楊新安的是她。
    在最關鍵的時候，保下自己，並把自己推上高位的，還是她。
    她到底想幹什麽？
    李平生第一次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