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會議室裏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最後隻剩下寥寥數人，陳沁菲的臉色早已難看到了極點。
    她見過太多陽奉陰違的場麵，也見過不少囂張跋扈的刺頭。
    但像胡楊這樣在新任領導第一次召集全體會議時，就公然帶頭攪局，把一場嚴肅的會議變成一出鬧劇的，她還是頭一次見。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挑釁了。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是把李平生這位新任組長的臉麵，扔在地上用腳來回碾壓。
    她胸口憋著一股火，幾次想要站起來嗬斥幾句，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下意識的看向主位上的李平生。
    卻發現，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得有些過分。
    沒有預想中的暴怒，沒有羞憤，甚至連一絲不悅都看不出來。
    他的嘴角竟然還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眼前這場鬧劇與他毫無關係，他隻是一個局外人。
    李平生都含笑不語。
    她一個辦公室秘書，又有什麽資格發火？
    這股無名火無處發泄，最終化為了一聲壓抑在心底的歎息，以及一絲難以言說的失望。
    陳沁菲心裏忽然涼了半截。
    難道就這麽算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第一把火還沒點起來，就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澆滅了。
    若是不能立刻拿出雷霆手段鎮住場子，以後這扶貧辦，還有誰會把他這個組長放在眼裏？
    用不了多久，李平生就會被徹底架空，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光杆司令。
    陳沁菲已經在考慮後路。
    李平生隻是點了點頭，溫和的笑道：“好了，看來想吃麵的都已經走了。剩下的同誌，我們繼續開會吧？”
    開會？
    這還開什麽會？
    小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李平生拿起麵前的筆，在筆記本上點了點：“既然人少了，那我們就談點實際的。”
    “扶貧辦現在的情況大家也看到了，就是一個爛攤子。”
    “所以，我們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對辦公室內部進行整改，明確分工，責任到人……”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會議室的門又被推開。
    胡楊去而複返。
    嘴裏叼著一根剛點燃的香煙，整個會議室瞬間被濃烈的煙味所籠罩。
    他旁若無人的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對著外麵吐出一口煙圈，然後才懶洋洋的轉過身，斜眼看著李平生。
    “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啊。”
    胡楊抖了抖煙灰，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將手裏的煙盒對著李平生晃了晃：“李組長，來一根？”
    李平生平靜的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不抽。”
    “哦，那真是可惜了。”
    胡楊怪笑一聲，又把煙盒遞給身邊的幾個人，說道：“那我們哥幾個抽了啊，你們繼續，繼續開會。”
    說著，幾個人就真的掏出打火機，點上煙。
    旁若無人的吞雲吐霧起來，小小的會議室裏頓時烏煙瘴氣。
    李平生看了胡楊一眼：“胡楊同誌，現在是開會時間，會議室裏禁止吸煙。”
    胡楊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誇張的大笑起來。
    “開會？開什麽會？”
    “李組長，你開你的會，我抽我的煙，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礙著你什麽事了？”
    他身後的幾個人也跟著哄笑起來，氣氛充滿了挑釁。
    陳沁菲的手指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她覺得李平生就算脾氣再好，這次也該拍案而起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平生非但沒有發怒，反而嗬嗬一笑，站起了身。
    “說得對，我說我的，你抽你的。”李平生搖頭，“既然這樣，那這個會我還說什麽呢？”
    “要不，這個會你來開？”
    “我回避一下。”
    說完，他竟然真的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會議室，隻留下一屋子錯愕的人。
    胡楊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加得意的笑聲。
    在他看來，李平生這是徹底認慫了，是被自己兩句話就給逼退了。
    “哈哈哈！看見沒有？什麽狗屁組長，就是個軟蛋！”胡楊掐滅煙頭，得意洋洋的對著身邊的人說道，“走，咱們也別待著了，沒勁。”
    一場本該是新官上任的立威大會，就這樣以一種近乎荒誕的方式草草收場。
    李平生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隻是微微一笑。
    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篩選誰才是可信的人，敢頂風上的，就是自己人。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李平生都有些意外：“進來。”
    門被推開，陳沁菲走了進來。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雪紡襯衫，搭配一條黑色的及膝的裙子，頭發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顯得既幹練又精神。
    但此刻，她那張總是帶著職業微笑的臉上，卻寫滿了掩飾不住的失望。
    “李組長。”她走到辦公桌前，站定了。
    李平生轉過身，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語氣溫和。
    “陳姐，請坐吧。以後在辦公室，別對我那麽客氣，叫我平生就行。”
    陳沁菲卻沒有坐下，她搖了搖頭：“李組長，我不敢，我來是選擇申請，去村上駐紮。”
    李平生大感意外：“發生了什麽情況？”
    “沒什麽情況，就是不想在鎮政府待著了。”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想去。”
    “你不說清楚，我不可能批複。”
    李平生搖搖頭，看著陳沁菲。
    陳沁菲有點無語，看看，不敢欺負胡楊，就會為難他們老實的員工。
    想到這裏，陳沁菲什麽都不怕了。
    “李組長，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怎麽想都想不明白，您今天為什麽要退縮？”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質問味道。
    “您是鎮黨委任命的組長，是扶貧辦名正言順的***。”
    “胡楊他再囂張，也隻是一個普通的辦事員，您今天隻要態度強硬一點，哪怕是拍了桌子，他也不敢真的怎麽樣。”
    “可您就這麽走了。”
    陳沁菲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您知道嗎？您這一走，以後在這扶貧辦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如果不第一時間就把胡楊這根刺給拔了，把他徹底打趴下，您在這裏就永遠站不起來！”
    陳沁菲越說越激動，她不是在為李平生抱不平，更像是在為自己的未來擔憂。
    她原本以為，蘇書記力排眾議提拔起來的人必定是有些手腕和魄力的，所以她才選擇在第一時間靠攏過來。
    可今天李平生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像是押錯了寶。
    李平生笑了笑：“陳姐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回來？”
    陳沁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