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護病房裏。
    李平生依舊被記者圍攏的水泄不通，幾乎無法休息。
    他實在不堪其擾，在第三天清晨，趁著人少，辦了出院手續，偷偷地溜回去上班。
    可他剛走到政府大院，卻再次無語。
    隻見辦公樓前，站滿了人。
    鎮黨委書記徐長生、剛剛官複原職的田雨林，手下陳沁菲，都激動地站在那裏。
    還有扶貧辦的全體同事，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自豪和喜悅的笑容。
    李平生剛一下車，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歡迎我們的英雄回家！”
    “李鎮長，歡迎回來！”
    一聲聲李鎮長，喊得李平生臉都紅了。
    他連忙擺手：“大家太客氣了，我……我可擔不起。”
    徐長生滿麵春風地走上前來：“有什麽擔當不起的，你本來就是副鎮長了啊！”
    “走吧，去你的辦公室看看！”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徐長生走在最前麵，李平生被他半帶著跟在身側，田雨林和許宏等人則跟在後麵。
    這種眾星捧月般的待遇，讓李平生渾身不自在，但他知道，此刻推辭就是不給徐書記麵子。
    他隻能硬著頭皮，跟著徐長生的腳步，走進了辦公樓。
    一行人沒有上二樓，而是直接在三樓停下。
    走廊盡頭，最寬敞、采光最好的一間辦公室，門牌已經被摘下，留下一個嶄新的印記。
    許宏快步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串嶄新的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門。
    “李鎮長，看看缺什麽，跟我說。”
    許宏點點頭。
    李平生邁步走了進去，頓時愣了一下。
    這間辦公室比他原來在扶貧辦的辦公室大了不止一倍，實木的大班台，後麵是一排頂天立地的書櫃。
    側麵是會客用的沙發茶幾，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隔間，隱約能看到裏麵有張單人床。
    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徐長生背著手走了進來，滿意的環顧四周：“怎麽樣？還滿意吧？”
    “你現在是咱們鎮的代理副鎮長，又是功臣，條件上不能委屈了你。”
    李平生連忙說道：“徐書記，這太好了，我有點受之有愧。”
    “有什麽愧的。”徐長生大馬金刀地在沙發上坐下，“坐，平生，我跟你說說接下來的工作。”
    李平生依言坐下。
    徐長生歎息一聲：“平生，你這次是臨危受命。”
    “耿繼業倒了，他手上的工作總要有人接，經過縣委王書記和組織部的研究決定，由你來全麵接管耿繼業原來的職責。”
    “除了你原來負責的扶貧工作，現在鎮上的工業、安全生產、招商引資，這些擔子，都壓在你身上了。”
    李平生心中一凜。
    耿繼業是鎮長，這些本就是他的核心工作，現在一股腦全交給了自己這個代理副鎮長、
    這信任背後，是如山的壓力。
    “徐書記，我怕我經驗不足，辜負了組織和您的期望。”李平生實話實說。
    “我相信你的能力。”徐長生擺了擺手，“而且，這不是還有我嗎？有什麽問題，隨時來找我。”
    “眼下鎮裏剛出了這麽大的事，人心惶惶，工作千頭萬緒，正需要你這樣有擔當、有衝勁的年輕人來穩住局麵。”
    “你放手去幹，出了成績是你的，出了問題，我給你兜著！”
    既是命令，也是承諾。
    李平生隻能點頭應下：“是，徐書記，我一定竭盡全力，盡快熟悉工作。”
    “好。”徐長生站起身來，“扶貧辦那邊，你繼續兼任著主任。沁菲那丫頭不錯，具體事務可以多交給她。”
    “你的重心，要放到全鎮的大局上來。”
    他又勉勵了幾句，才帶著許宏等人離開，將空間留給了李平生。
    門關上的一瞬間，辦公室裏安靜下來。
    李平生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手指撫過光滑的桌麵，心中百感交集。
    幾天前，他還是個被停職、被威脅的小小扶貧辦主任，一轉眼，卻坐進了這棟樓裏權力核心的辦公室。
    世事之奇妙，莫過於此。
    過了幾天，李平生初步熟悉了新的工作內容，也迎來了他作為班子成員的第一次正式會議。
    ——民主生活會。
    按照通知，會議是上午九點開始。
    李平生有個習慣，開會總會提前二十分鍾到場，這既是尊重，也能讓自己提前進入狀態。
    八點四十，他拿著筆記本和筆，走進了鎮政府的小會議室。
    推開門，他有些意外。
    偌大的會議室裏空無一人，橢圓形的會議桌擦得鋥亮，每個位置前都擺放好了姓名牌和嶄新的茶杯。
    他找到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剛準備坐下，會議室的門又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身影款款走了進來。
    李平生抬頭看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進來的是個女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麵容姣好，妝容精致。
    她身上穿著一套合身的職業套裙，隻是那裙擺似乎被特意改短了一截，堪堪遮住大腿。
    隨著她的走動，露出一雙裹著薄絲襪的修長美腿，格外引人注目。
    一股濃鬱但不刺鼻的香水味，也隨之飄了過來。
    這種打扮，無疑是相當“哇塞”的。
    女人看到李平生，眼睛一亮，踩著高跟鞋徑直走了過來。
    “您就是李鎮長吧？我是辦公室的丁百合。哎呀，總算見到您真人了，比電視上還帥氣。”
    她的聲音帶著一點吳儂軟語的調子，軟糯甜膩。
    說著，她已經走到了李平生身邊。
    很自然地伸出手，搭在了李平生的手臂上，輕輕拍了拍，像是很熟稔的朋友。
    “你好，丁同誌。”李平生不動聲色，隻是嗬嗬笑笑。
    丁百合似乎沒察覺到他的疏遠，笑盈盈地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身子還微微向他這邊傾斜。
    “李鎮長，您是第一次參加咱們鎮的民主生活會吧？”丁百合眨著長長的睫毛問道。
    “是的。”李平生點頭。
    “那您可得注意點，咱們這兒開會有不少不成文的規矩呢。”丁百合壓低了聲音，靠得更近了些，溫熱的氣息都吹到了李平生的耳邊。
    “哦？願聞其詳。”李平生來了點興趣。
    丁百合掩嘴輕笑，蘭花指翹起，輕輕點在桌麵上：“這第一嘛，就是發言順序。”
    “一會兒徐書記肯定會先定個調子，然後按班子裏的排位來，您是新來的副鎮長排在最後，所以您得最後一個說。”
    “這第二，就是發言內容。”
    “前麵的領導不管是自我批評還是批評別人，您聽聽就好，千萬別當真。”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丁百合的眼神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會議結束前，一定要記得表態，要堅決擁護徐書記的領導，緊密團結在以徐書記為核心的鎮黨委周圍。”
    “這可是個技術活，說早了顯得諂媚，說晚了顯得不積極，您得看準時機。”
    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把一場嚴肅的會議，解構成了一場人情世故的表演。
    李平生豎起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