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生雖然高升了，但關係還需要維係。
    尤其是朗德村修路這件事，現在正卡在交通局，李平生隻能搬了一箱蘋果。
    李平生看著那箱蘋果，心裏五味雜陳。
    這本是村民脫貧的希望，如今卻要拿去當做維係人情的敲門磚。
    他駛出了鎮政府大院，朝著縣城的方向開去。
    平安鎮到縣城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路況不算好，車子像個隨時會散架的老人。
    終於到了路上，李平生撥打了徐長生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但沒人接。
    李平生心裏想著，徐局長剛上任，肯定是千頭萬緒，忙得不可開交，接不到電話也正常。
    他耐著性子，專心開車。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估摸著徐長生可能開完一個短會了，於是再次撥打了過去。
    結果和上次一樣，依舊是無人接聽。
    李平生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
    他將手機扔在副駕駛座上，心裏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
    以前，他給徐長生打電話，哪怕是在開會，徐長生也會很快掛斷，然後發個短信過來說明情況。
    像這樣連續兩次不接，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車子繼續前行，路邊的景物飛速倒退。
    又過了二十分鍾，眼看著縣城的輪廓已經出現在遠方，李平生再次拿起了手機，這是他打的第三次。
    這一次，響鈴聲隻響了三下，電話就被掛斷了。
    李平生看著暗下去的屏幕，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不接和掛斷，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也許，真的是在和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導談話，不方便接任何電話。
    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桑塔納駛入了縣城，車流漸漸多了起來。
    李平生放慢了車速，在即將拐向交通局所在的那條路時，他鬼使神差地，第四次撥通了徐長生的號碼。
    這一次，電話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徐長生略顯不耐煩的聲音。
    “徐書記，恭喜您高升啊！這幾天鎮裏事多，一直沒顧得上給您道賀，您可別見怪。”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才傳來徐長生不鹹不淡的聲音：“平生啊，嗨，恭喜什麽，都是為人民服務，在哪幹不是幹？”
    “我現在也隻是暫時代理，組織上的任命還沒正式下來呢。”
    李平生笑著說道：“徐書記您太謙虛了，以您的能力，這代理轉正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嘛。”
    “行了，別說這些了。”徐長生直接問道：“你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終於問到正題了。
    李平生趕緊說道：“是這樣，徐書記，我這會兒正好在縣城，想跟您當麵匯報一下咱們朗德村修路的事情。”
    “您看您現在方便嗎？我就在交通局附近，幾分鍾就到。”
    他的話音剛落，徐長生便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今天不行。”徐長生的聲音果斷而堅決，“我正在開會，市裏的領導也在，走不開。”
    “修路的事不急，等改天我這邊有空了，再通知你過來談。”
    “可是……”
    “行了，我這邊有人過來了，先不跟你說了，掛了。”
    聽著手機裏傳來的盲音，李平生舉著電話，整個人都有些發懵。
    這就掛了？
    從頭到尾不過一分多鍾的通話，他甚至沒來得及多說一句。
    徐長生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
    李平生緩緩的將車停在路邊，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回去，行不行，總得親眼看一看，試一試。
    他開到了交通局大門口，在門衛室前停下。
    “同誌，你好，我找一下徐長生局長。”李平生搖下車窗，客氣地說道。
    “好，請問……”
    “小王，過來一下。”
    保安室出來一個人，手裏還拿著電話。
    保安趕緊走過去，不停地點頭，掛了電話後說道：“徐局長不在，今天一早就去市裏開會了，估計得晚上了才能回來。”
    去市裏開會了？
    李平生聽到這話，心裏反而咯噔一下。
    徐長生剛才在電話裏明明說的是“我正在開會”，這明顯是指他就在自己的辦公室或者會議室裏。
    保安接到的電話是誰打來的？
    肯定是徐書記啊！
    他肯定在！
    這個念頭在李平生的腦海裏無比清晰。
    他沒有跟保安爭辯什麽，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好的，謝謝了。”
    說完，將車開離了交通局大門。從大門進是肯定進不去了。
    他將車子熄了火，下了車，繞著交通局的院牆走了一圈。
    在院子的側後方，他發現了一處機會。
    那裏的圍牆因為旁邊種著幾棵茂盛的大樹，牆頭相對較低，而且樹枝繁茂，正好可以作為遮擋和攀爬的借力點。
    李平生看了看左右無人，深吸一口氣，後退幾步，一個助跑，雙手扒住牆頭，雙腳在粗糙的牆麵上一蹬，動作利落地翻了進去。
    穩穩落地後，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還有什麽問題？
    交通局的辦公樓一共五層，他沒有坐電梯，而是選擇了走樓梯，一層一層地往上找。
    到了五樓，走廊裏靜悄悄的。
    一扇厚重的實木門上，掛著一塊嶄新的牌子，上麵用宋體字寫著——局長辦公室。
    門是關著的。
    李平生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敲了敲門。
    “進來。”
    徐長生的聲音！
    李平生深吸口氣，推開房門。
    徐長生正靠在舒適的真皮老板椅裏，一條腿翹在辦公桌上，手裏夾著一根燃燒了半截的香煙。
    另一隻手則拿著手機，正在興致勃勃地刷著短視頻。
    這裏哪有半點開會的樣子？
    聽到開門聲，徐長生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李平生登時無語。
    “你怎麽進來的？？？”
    李平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默默地關上門，快步走到辦公桌前。
    “徐書記，幫幫忙，求您了。”
    他一開口，就是近乎哀求的語氣。
    “徐書記，謝謝您，謝謝您能見我，謝謝，謝謝，謝謝……”
    他不停地重複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誠意。
    徐長生被李平生這副樣子搞得極為不自在，他搖搖頭，無奈的說道：“平生，你這是幹什麽？有什麽事好好說。”
    他避開了李平生的眼神，語氣也冷淡了下來。
    李平生看著他，繼續用那種謙卑的語氣說道：“徐書記，就是朗德村修路的事。”
    “我知道您剛來，工作忙，但這件事對朗德村的百姓來說，是天大的事，是他們盼了幾輩子的事。您看，能不能……”
    “平生，不是我不幫你。”徐長生歎了口氣。
    “第一，你也說了，我剛到交通局兩眼一抹黑，局裏的各種情況都還沒理順。”
    “修路這種大事，牽扯到規劃、資金、施工方，方方麵麵，我現在根本沒法處理。”
    他看著李平生，見他想開口，又立刻豎起手掌，繼續說道：“第二，就算我想幫你，現在也沒辦法。”
    “我上午剛跟規劃科的人了解過，今年縣裏修路的指標，早就已經安排滿了，一個蘿卜一個坑，根本沒有多餘的指標了。”
    李平生的臉色白了一分。
    徐長生端起茶杯：“第三，我們辦事要講究實際。”
    “我也看了朗德村的資料，全村上下不到三百口人，為了這麽點人，去修一條十幾公裏的盤山路，這個經濟成本核算不合適。”
    “如果你是縣長，你會同意嗎？”
    這三條理由，一條比一條更難以反駁，一條比一條更冰冷。
    李平生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心底升起，他張了張嘴：“可是徐書記，扶貧不是這麽算經濟賬的，那裏的村民……”
    “好了。”徐長生再次打斷他，“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這樣吧，你先回去，等我把局裏的情況徹底摸熟了，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好吧？”
    “我去個廁所，你先坐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