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
    胡楊擦了擦嘴，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遠處連綿的群山，沉默了很久。
    “李哥。”
    “嗯？”李平生看著他。
    “回去吧。”胡楊轉過頭，“別在這待著了，也別灰心。回去好好想想，該怎麽走下一步，繼續跟楊霄鬥！”
    李平生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你別覺得連累了我跟沁菲他們。”胡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們既然選擇跟你，就不怕這些，你現在要是認輸了，那我們算什麽？我們受的這些委屈，不就白受了嗎？”
    “李哥，你得支棱起來！你倒了，我們這些人就真沒盼頭了。”
    “不管怎麽樣，你記住，我胡楊，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說完，他站起身，不容置疑地推了李平生一把。
    “別在我這待著了，我這破地方，可沒地方給你睡。”
    李平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裏。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轉身朝自己的車走去。
    剛走下山坡，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聚起了烏雲，幾滴冰冷的雨點砸在了他的臉上。
    很快，雨點變成了雨線，繼而變成了瓢潑大雨。
    李平生沒有上車，他就那麽走在風雨交加的山路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將自己從頭到腳澆得濕透。
    汽車的輪廓在雨幕中變得模糊，就像平安鎮那晦暗不明的前路。
    他胸中鬱結的，是那股不平之氣。
    李平生不知道自己在山路上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鎮上宿舍的。
    他睡在床上，渾身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亂拚湊起來一般，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
    “哥，醒了？”
    施逆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本來就感冒在先，喝酒，還淋成這樣，燒得都能煮雞蛋了……你也真是厲害。”
    李平生費力地睜開眼，施逆搖頭說道。
    “走，咱們去醫院？”
    “別動。”李平生搖頭，“這點小病去什麽醫院，讓人笑話。”
    李平生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他，固執地搖了搖頭，“我睡一覺就好了，不去醫院。”
    他現在這副樣子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更不想在這種時候去麻煩田雨林他們。
    至於楊霄，恐怕巴不得自己病死在哪個角落裏。
    “這…… 哎，算了。”
    施逆知道李平生什麽脾氣，轉身走了。
    跟哥這樣的強種沒什麽道理可講，但就算不去醫院，那裏也有認識人。
    施逆撥打了許晴的電話。
    “喂，許醫生嗎？我是李平生的司機……”
    “對，是這樣的……”
    “好的，那我等您。”
    施逆放下電話，嗬嗬輕笑。
    你看，這不就得了嗎？
    打完電話都沒有十五分鍾，施逆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趕緊來到門外。
    許晴身上穿著一件單薄的雨衣，但顯然沒能抵擋住這瓢潑的大雨。
    雨衣的帽簷下，幾縷濕漉漉的發絲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小巧的鼻尖凍得微微發紅，嘴裏正哈出白色的霧氣。
    雨衣之下，是一身潔白又筆挺的護士服，領口是精致的翻領，腰間束著腰帶，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恰到好處。
    隻是此刻，白色的衣料被雨水浸得有些透明，緊緊地貼在身上。
    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卻又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許醫生。”施逆打了一個招呼。
    “李平生怎麽樣了？”
    許晴一進門，連自己身上的雨水都來不及擦，就焦急地問道。
    她脫下濕透的雨衣，露出的護士服肩頭已經濕了一大片，冷得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在臥室呢，我看燒得不輕。”施逆指了指臥室。
    許晴點點頭，不再多言，提著醫藥箱快步走進了李平生的房間。
    房間裏光線昏暗，隻有一盞床頭燈亮著。
    李平生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個通紅的側臉，眉頭緊緊地皺著，嘴唇幹裂起皮。
    許晴哪裏有半點猶豫，直接拿出體溫計。
    “平生，醒醒，量一下體溫。”
    李平生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縫，看到是許晴，眼神裏閃過一絲詫異。
    但身體的無力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順從地張開了嘴。
    稍等五分鍾，拿出體溫計一看，讀數顯示著三十九度五。
    “燒得太高了。”許晴輕聲自語，“必須先物理降溫。”
    她擰幹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一角，開始為李平生擦拭臉頰、脖頸和手心。
    她的動作很輕，很仔細，帶著職業的嚴謹，也帶著女性獨有的溫柔。
    溫熱的毛巾拂過滾燙的皮膚，帶走了一些燥熱。
    李平生睜開眼，這次視線清晰了很多。
    “麻煩你了，這麽大的雨還讓你跑一趟。”
    “跟我還客氣什麽。”許晴嗔了他一眼，“施逆說你死活不肯去醫院，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高燒很危險的。”
    “沒事，小毛病，睡一覺就好了。”
    許晴看著他那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語氣也嚴肅了些。
    “這可不是小毛病。”
    “李大哥，你別不當回事，高燒要是處理不及時，是會燒壞腦子的，到時候人都會變傻。”
    李平生聽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傻了也好，傻了就不用想那麽多煩心事了。”
    許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心疼。
    她知道李平生最近在鎮政府的處境並不好。
    她輕輕歎了口氣，換了個話題。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給你準備點吃的，發燒要多補充水分和營養。”
    “別忙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天都這麽晚了。”李平生說道。
    許晴卻沒有動，她隻是靜靜地看著李平生，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地開口。
    “李大哥，我……可能過段時間就要離開平安鎮了。”
    李平生聞言一怔，抬起頭看著她，有些意外。
    “離開？為什麽？”
    許晴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笑容，帶著幾分自嘲，幾分無奈。
    “還能為什麽，工資低唄。”
    “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就那麽點錢，連套像樣的護膚品都買不起。”
    頓了頓，她又繼續說道：“而且……我本來以為，咱們這種小地方，衛生院這種單位，人際關係會簡單一點，不會有那麽多勾心鬥角。”
    “可是我來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拉幫結派，評職稱要看關係，發獎金要看誰會拍馬屁……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太累了。”
    許晴說完，喟然一歎。
    李平生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他完全能理解許晴的感受，他自己不也正深陷在這樣的江湖，並且掙紮得遍體鱗傷嗎？
    “也好。你還年輕，是該出去走走，看看外麵的世界。”
    “平安鎮太小了，不該是束縛你的地方。”
    他的話語裏沒有絲毫挽留，隻有真誠的支持和祝福。
    許晴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你，李大哥。”
    房間裏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安靜，隻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就在這時——
    轟隆！
    一道慘白刺眼的閃電毫無征兆地劃破夜空，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幾乎是同一時間。
    一聲驚天動地的雷鳴在耳邊炸響，仿佛要將整個屋頂都掀翻！
    “啊！”
    許晴被這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得花容失色，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身體完全是出於本能的反應，猛地一下就撲向了李平生懷裏。
    溫香軟玉，驟然入懷！
    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