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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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行字說明菇涼訂閱比例不夠被係統防盜了, 明天再來吧  衛子夫麵前端坐著個錦衣華服的老婦人,滿頭白發, 隻是坐在那裏, 就仿佛有無限威嚴。這樣的老人本該有雙鷹般的眼睛,偏偏她的雙眼卻暗淡無神,竟是看不見了。

    這樣的氣派,還瞎了雙眼,時年猜出來了, 這就是漢武帝的祖母、一度把持朝政的竇太皇太後吧!

    果然, 衛子夫恭敬道:“太皇太後前來,是有什麽事吩咐妾嗎?”

    太皇太後撫了撫頭發, 道:“你在這披香殿住得如何?”

    “托太皇太後洪福,妾一切都好。”

    “是嗎?可我怎麽聽說, 你昨夜掉到明渠裏了?”

    “是, 妾一時不慎, 失足落水……”

    “是失足就好。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故意的呢。”太皇太後淡淡道。

    衛子夫身子一顫,勉強道:“太皇太後說笑了,妾怎敢……”

    “你敢或不敢,我並不在意。但匈奴使臣不日便要抵達長安,和親公主若在此時出什麽狀況, 你丟了性命事小, 損害兩國和平事大。到那時, 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太皇太後說到這兒, 頓了頓,“我記得,你家中還有姊妹和幼弟……

    衛子夫麵色煞白,仿佛被人拿中命門。她盯著太皇太後許久,終於雙眼一閉,臉上閃過認命。

    女子叩首長拜,“妾明白。請太皇太後放心,妾一定會保重自身,昨夜之事,不會再發生了……”

    太皇太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窗外,時年恍然大悟。原來,太皇太後是懷疑衛子夫不想和親,故意投河自盡,而從衛子夫的反應看,她的猜測是對的。她就說昨晚怎麽看她也是自己跳進去的!

    衛子夫頭還磕在地上,肩頭輕輕顫抖。時年忽然有點難過,她明明不用承受這一切,她本應是這個國家的皇後,如今卻要遠嫁異國,連想死都不行……

    餘光一瞥,劉徹麵無表情,定定望著殿內。她以為他在看衛子夫,可仔細瞧,卻發現他黑眸凝冰,直直刺向年邁的太皇太後。

    男人薄唇緊抿,眼中有壓抑,有不甘,讓她想到被綁住翅膀、無法搏擊長空的老鷹。

    當天晚上,時年很晚才休息。

    她遲遲睡不著,好不容易有些迷糊,忽然察覺身邊有動靜。她猛的驚醒,就看到一個身影站在床前,正借著月色低頭看她。

    “劉……廣川王?怎麽是你?”

    劉徹見她醒了,臉上有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說:“睡不著,所以來看看你。”

    一天之內來找她兩次,時年卻沒有表示異議,披了件衣服坐起來。軒窗半開,可以看到庭中的海棠樹,這個季節正是花期,溶溶月色裏有飄飛的花瓣,似假還真、如夢如幻。

    時年和劉徹隨意坐在地上,她說:“還沒有謝過大王。”

    劉徹看向她,時年展顏一笑,“那些布,是你幫我織好的吧?”

    下午在披香殿撞見太皇太後後,兩人很快悄然離開,劉徹甚至沒有多跟她說句話。不過回到掖庭才發現,她的布居然在她離開這段時間被人織完了,想到連翹檢查時那副見了鬼的樣子,她還有點想笑。

    劉徹:“你吃上飯了?”

    “吃上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看著,並不高興?”

    時年摸臉,她明明在笑,他卻這樣說。她歎口氣,“我隻是想到下午的事情,高興不起來。”

    “下午的事?”

    時年點頭,“我覺得,衛子夫很可憐。”

    嘴上說得自然,她的心卻暗中揪緊了。腦中又閃過下午在披香殿窗外,男人隱忍而不甘的表情。像是被人點透天靈蓋,她在那一瞬猛地驚覺,自己一直忽略了什麽。

    西漢初期一直有和親的習慣。漢朝與匈奴對抗屢戰屢敗,不得不獻上公主和財物,這個舉動雖然換取了短暫的和平,卻也導致漢朝國威淪喪,對匈奴再也抬不起頭。而改變這一切的,正是漢武帝。他先後任用衛青和霍去病,大敗匈奴,徹底扭轉漢匈兩族的強弱局麵。

    所以,即使曆史被改變,劉徹也應該是不想和親的才對……

    她覺得自己找到突破口了。這是可以利用的一點,衛子夫要當皇後便不可能去和親,如果劉徹心中也不讚成這個,那她正好可以借此激起劉徹對衛子夫的憐愛……

    劉徹:“她哪兒可憐了?”

    時年煞有介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長那麽漂亮,還多才多藝,本來人生一片光明,突然要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不可憐?而且是從長安嫁去匈奴,這跟從北京跑去支援非洲有什麽區別……”

    劉徹皺眉,明顯沒聽懂最後,時年說:“我的意思是,中原繁華,從這裏去到那種化外之地,落差太大,反正我受不了。而且,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也許等幾十年後,她死在那裏了,親人卻連她的屍骨葬在何處都不知道……”

    她說著,自己也有點動情。遠嫁和親,之前隻在書上看過,這還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綺年玉貌的女子,一朝被選中,一生便葬送在那漫漫黃沙中。

    下午衛子夫絕望的神情又浮上腦海,還有昨晚,如果不是她恰好在附近,也許,她真的就死在那裏了……

    時年越想越憤慨,偏偏劉徹麵色依然平靜,“衛子夫不過是個卑微的奴婢,哪兒有什麽光明的前途?況且,就算她心中不願,但和親是漢匈兩國的傳統,為的是息戈止戰,讓更多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她個人的生死榮辱,並不重要。”

    時年一個熱血上頭,口氣很衝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靠犧牲一個女子來換取和平、穩定江山,大漢的男兒不覺得麵上無光嗎?!”

    劉徹遽然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像是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或者說,這宮裏還有人敢這麽說。

    時年心狠狠一跳,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靠靠靠靠靠!玩脫了!

    她幾乎是驚恐地看向劉徹。男人臉上除了震怒,那雙漂亮的黑眸裏,還有……被踩中痛腳的狼狽。

    別說是皇帝了,就算是普通人,被這麽當麵諷刺,也會受不了的。

    媽呀,他不會殺了她吧……

    時年心一慌,陣腳立刻全亂了,“我我我……我跟你說不通!陛下呢?陛下如果在這裏,肯定會讚成我的說法的!”

    劉徹剛要發火,不料她竟這麽說,登時愣了,“陛下?”

    “對啊,你不知道嗎?我在宮外都聽人說了,當今天子英武聖明、愛民如子,如果是他,肯定不會想要犧牲無辜的弱女子。他是真丈夫,真丈夫是要保護身邊的女人的!”

    劉徹一時表情非常精彩,介於發火和消受之間,憋了半晌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直男果然禁不起吹捧!

    時年一喜,趕緊再添一把火,“而且,陛下這麽厲害,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匈奴人。我相信,如果不是太皇太後和朝臣逼他,陛下是絕不會同意和親的。但他也不想想,那些大臣多笨啊,膽子還小,聽他們的就全完了……”

    時年吹捧到這裏,發現好像沒詞了,立刻有些著急。關鍵時刻,怎麽能掉鏈子,之前辦公室的馬屁精是怎麽做的,想不起來了啊!

    她正抓耳撓腮,卻聽到劉徹撲哧一聲,笑了。

    時年愣愣的,看著劉徹抬手,撫上自己的麵頰。殿內月華如水,她的麵龐也藏在浮動的光影中,落入他眼裏隻覺說不出的動人。男人輕輕道:“你就這麽相信陛下?”

    時年與他對視,慢慢點頭,“是,我相信陛下。”那個力挽狂瀾、以強硬之姿抗擊匈奴的漢武帝,她相信。

    劉徹聽出她語氣裏的真誠,心情越發複雜。

    滿朝文武、宮裏宮外,沒有人相信他,沒有人讚同他對抗匈奴的想法。漸漸的,他自己也不確定了,這次衛子夫遠嫁,他也無力阻止,更是憋屈到了極點。可是現在,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子,說她相信他。她是那樣傾慕他,對他抱有那麽大的期待,還完全明白他的心思。

    她怎麽會這麽懂他?

    他忽然覺得竊喜,眼中閃爍著光,凝視她仿佛在凝視一份上天賜予的珍寶。

    剛想再開口,身前卻傳來一股推力。時年一把將他推入暗處,轉身一看,房門已經被打開,連翹帶著七八個人站在門口,有同樣的低階美人,也有服侍的宮人。

    時年:“連、連八子,怎麽是你……這麽晚還不歇息?”

    連翹笑意盈盈,“我若歇息了,怎麽看得到時少使這出好戲啊。”

    連翹看著時年慌亂的表情,心中隻覺無比快意。

    下午看到那些布時,她就覺得不對了。那麽多的份量,連她都不可能一日內完成,遑論剛學會紡織的時年。一定有人在暗處幫她。她留了心,夜裏果然聽到回報,時少使房內有男人的聲音。

    她沒想到,她膽子竟如此大,在宮中私會男人?!

    目光瞥到寢殿一角,那高大的男子背影,她嘲諷道:“讓人出來吧,還等著我命人過去拿嗎?”

    她說,衛子夫會成為他的皇後,還會誕下他的長子。

    所以,這就是她拚命撮合他們的原因嗎?

    他在窗邊從黑夜站到天明,朝日初升那一刻,整個未央宮都沐浴著霞光,他忽然想,也許,一直以來他都想錯了。不是細作,也不是任何人派來的刺客。

    那個女孩,自月亮裏而來,從天而降落入他的懷中。她了解他的想法,激起他的鬥誌,幫助他做到了一度已經放棄的事情。

    或者,她真的不屬於這凡塵俗世。唯有如此,她身上的疑點才能夠解釋。

    “你的戶籍上說,你是中山人士,今年十六歲,但朕早就查過了,中山根本就沒有你這麽一號人。所以,你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今年,也不是十六歲吧?”

    廢話,她當然不是十六歲!當初要進宮,必須要身份證明,是聶城設法偽造的假戶籍,又因為皇帝才十九,她這個美人隻好厚著臉皮寫了十六。當時聶城還說:“感謝漢朝的生產力吧,這時候普通百姓都過得不好,女孩子們麵黃肌瘦,也容易顯老,你們多敷幾張麵膜,冒充一下未成年少女還是可以的。”

    她就知道,跑到漢朝做假|身|份證也是行不通的!

    時年心中已經兵荒馬亂,劉徹卻輕輕撫過她麵頰,“但這些都不重要。朕可以不問你的來曆,不問你的目的,你隻要答應,留在我身邊就好。”

    她愣住,他說:“小仙女,相信我,我會待你很好很好的。你一定不會後悔……”

    時年怔怔與他對視,那聲小仙女聽了這麽多次,但這一刻,她像是被人打通任督二脈,忽然明白了。

    難道,他真的以為,她是天上的仙女嗎?所以,他害怕她離開……

    他看著她。這一次,男人沒有遮掩,那雙烏黑的眸子裏,是明明白白的請求。

    這坐擁天下的帝王,在請求她的留下。

    沉默得太久,眼看那光芒要再次熄滅,她忽然道:“我答應。”

    她說得那樣快,劉徹愣住,然後臉上瞬間綻出驚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時年,你說什麽?”

    時年看著他的表情,慢慢抿唇,露出個笑,“我說,我答應你……”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他用力抱住。男人的吻落上她的頭發,喃喃道:“我很高興。小仙女,我很高興……”

    她被動地被他抱著,眼睛望著遠方。草木蔥鬱,沐浴在陽光下,這樣明媚的天氣,讓她想起那個正午,青年拋著桃子坐在窗邊,朝她露齒一笑,一時間多少風流。

    我答應了你。

    但是對不起,我騙了你。

    事情已經十萬火急了!

    時年從床上翻身而起,整個人都焦慮了。

    她不知道劉徹怎麽會生出這種奇思妙想,但現在的情況就是,他覺得自己撈到了一個仙女。對這種古代帝王來說,這簡直是最頂級的豔遇吧,時年完全能理解他對自己的緊抓不放。

    但是,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好事。別說她一點兒都不想留在這兒,就算她願意,聶城他們也不會允許的。而且她身上還有任務,再這麽橫插一腳下去,他和衛子夫就更不可能了!聶城會殺了她的!

    她正崩潰不已,窗戶又被推開,這次出現的不是君王,而是剛被她念過的人。

    聶城一身黑衣,站在窗外,時年道:“你怎麽來了?”

    她沒能藏住語氣裏的心虛。聶城居然大晚上來找她,那她是不是該把白天的事跟他說一下?可是要怎麽講啊,之前她還自詡優秀員工呢……

    “你被劉徹識破了?”聶城忽然問。

    “誒,你怎麽知道?!”時年驚道。

    “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和路知遙不管做什麽,都有人在暗中盯著,經過觀察,初步確定是陛下的人。除了你這裏,我想不出別的出婁子的地方。”

    時年有點不服氣,這話搞得好像他們都不會捅婁子一樣,明明到現在她貢獻最大!

    “嗯,劉徹查出我的戶籍是假的了,所以,應該也知道我是由你舉薦給田蚡的了。他現在隻是不能確定我們到底什麽關係。”時年咬了咬唇,欲言又止,“你知道嗎?他真的認為我是仙女誒……”

    聶城揚眉,眼神怪異,時年立刻道:“你這個表情什麽意思?你想說什麽?不許藏著掖著!”

    聶城一笑,屈指在她額頭一彈,“沒什麽。警惕心別這麽重嘛,小仙女。”

    時年捂著額頭,臉有些燙,她後悔告訴聶城這個了,就知道會被他嘲笑!

    平複了好幾秒鍾,她才若無其事道:“你說你被盯著,那這麽過來沒問題嗎?不會被發現?”

    “我敢過來,當然就安排好了。”

    “厲害的哦。”時年撇撇嘴,“那麽請問隊長大人,您有什麽辦法撮合劉徹和衛子夫嗎?我們總不能一直這麽下去吧。”

    聶城:“我來就是通知你,弦正在恢複平靜。”

    時年沒聽明白,“什麽?”

    “是剛檢測到的,這個時空的弦的波動幅度正在逐漸減小,證明偏移的曆史已經被糾正歸位,很快,弦就會徹底平靜。”

    期待了這麽久的事,真的發生,時年反倒懵了,“弦平靜了,會怎麽樣?”

    聶城看著她,忽地一笑,“弦恢複平靜,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所以現在,準備撤離。”

    時年第二天一整天都沒出門。既然要撤退,需要處理的事情就太多了,聶城說了,任何不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的東西都必須帶走。她重點檢查了蘇更的背包,要是把kindle之類的東西落在這兒,千百年後挖出來就好玩了。

    她一直忙到晚上,連飯都忘了吃,直到一個不速之客登門,才總算停下來。

    衛子夫笑著說:“沒有打擾少使吧?”

    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裙子,依然纖細柔弱,雙目卻有神采多了,擺脫和親的命運後,她整個人都仿佛煥然一新。

    時年笑道:“不打擾,還沒有恭喜你呢。”

    “您快別這麽說,是我要謝謝少使。如果沒有您,我現在一定已經身在匈奴了……”她說著,眼眶有點紅了。

    時年卻有些感慨。其實她也好奇過,劉徹都還沒娶衛子夫,弦怎麽就開始恢複平靜了。聶城說:“也許,問題的關鍵一直都隻是衛子夫要被送去匈奴。如今她留下了,那麽她和劉徹就會按照曆史的慣性,走到一起。”

    所以,他們是注定會在一起的人啊。

    她發自肺腑道:“你不用謝我,一切都是你的命。子夫,你的福氣還在後麵呢。”

    衛子夫聽了這話,神情一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手在案幾下絞著,她說:“其實,我過來還有別的事情。”

    “什麽?”

    “陛下……陛下讓我請您過去。”

    劉徹居然讓衛子夫來請她?時年驚訝。等等,他不會要當著衛子夫的麵跟自己表白心跡吧?又或者,兌現白天對她的承諾,當著她的麵娶了衛子夫?那她們倆到底誰是誰的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