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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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梁願醒:“那不如我們去拍日出!”
    段青深:“睡覺。”
    他根本睡不著,畢業後在酒吧駐唱過得作息晝夜顛倒,這下段青深躺在旁邊,更睡不著了。梁願醒沒想到段青深會這麽年輕,應該說他根本沒猜過段青深的年紀。
    有些攝影作品會有比較濃鬱的故事感,尤其長焦鏡頭的照片。但《去西北》沒有讓他感覺是攝影師跋山涉水守候日落,不摻任何情緒,沒有強烈的自我表達。
    那僅是一張寂靜的大漠史詩。
    照片裏,連被風揚起的沙子都自由。它不敘事,隻傳達了一句話:你要去做自由自在的風。
    三年來梁願醒遺憾過,這風終究吹不出手機屏幕,沒想到今時今日,不知道哪陣邪風直接把段青深吹到他床上來了。
    “睡覺。”風又重複了一遍。
    “啊。”梁願醒在黑暗裏眨眨眼,“這都能發現?”
    “你眼神太灼熱了。”段青深說。
    “我叫梁願醒。”他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自我介紹,在兩天前才剛姓名核實過的前提下。
    段青深在旁沉默了片刻後:“你好,段青深。”
    好詭異啊。
    淩晨的小鎮民宿,兩個陌生男子躺在床上已經夠奇怪了,然後現在忽然開始莫名其妙地自我介紹?
    後來段青深實在太累,睡了過去。
    他是個挺能扛累的人,畢竟外科醫生。但這兩天,他完成了自己的主體轉變,也是今天終於認真邁出這一步,難得沉沉睡去。至於旁邊這位,就隨他吧。
    段青深有生物鍾,早上七點整醒了一次,下意識覺得要起床去上班,被子掀一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辭職。
    緊接著放心大膽地繼續睡。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醒了,被梁願醒小心翼翼地叫醒的。
    看得出來梁願醒叫他起床時內心很掙紮,頗有一種大逆不道的負罪感,但還是把他推醒,說:“段大師,起來吃午飯了。”
    段大師是哪位。
    “別叫我段大師……”聽起來像算命先生。
    段青深堅強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看向床邊蹲著的梁願醒。
    民宿的餐食是另外收費,梁願醒一早就起床幫他的那份付掉了,搞得段青深更不好意思,趕緊從微信上給他轉了過去。
    席間老板和老板娘問他要去哪兒,他說到山東。老板一合計:“這麽巧!”
    段青深咽下食物:“您也去?”
    “他。”老板向梁願醒抬了抬下巴,“他失業了,摩旅,從西湖騎到西北。”
    梁願醒就坐在他旁邊。他估算了一下從西湖到這個鎮子的距離,問:“你騎了差不多兩天?”
    “嗯。”梁願醒點頭,“出發第二天就摔進了醫院。”
    段青深抿了下嘴唇,沒笑出來,假裝咳嗽了下:“呃,騎行,難免的。”
    說完,他轉念一想。騎到西北?
    梁願醒捕捉到他眼神中一些搖擺不定的疑惑,他朝著段青深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肯定了段青深的猜測。沒錯,我去西北就是因為你。
    “你倆一塊兒唄!”老板說,“到山東要過一整個江蘇,兩個人在路上還能照應照應,小梁還瘸著呢。”
    沒瘸,這不是瘸。他沒反駁老板,向段青深飄過去一個目光。
    段青深低頭吃飯閃避,梁願醒又飄,他不能裝看不見了,再裝下去就太刻意。他放下碗筷,抽了張紙巾,問:“你傷口怎麽樣了?”
    已經行動自如,他恢複得很好。然而梁願醒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麵老板搶先一步:“唉喲那傷口老長老深了,今早上還是我給攙下樓的呢。”
    並不是,根本沒有被攙,他自己走下來的。
    段青深又怎麽不明白,梁願醒的片子他看過,傷得很走運,隻是血出得嚇人了點。
    “是嗎。”段青深看向他。倒不是考驗,隻是好奇。
    “老板,人家是醫生。”梁願醒無奈地看著老板。
    “哈哈哈。”老板尬笑。
    段青深起身將骨碟倒進垃圾桶,坐回來,問他:“一起嗎?”
    “啊?”
    “江蘇大部分高速禁行摩托,你隻能走國道。反正順路,一起吧,路上要是傷口牽扯了,我還能幫你處理。”段青深說。
    既然已經離開父母的軌道,那麽就蒙上眼睛隨便走吧,撞到什麽就抱住什麽。他看著梁願醒,這小子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一小時後,梁願醒發了個朋友圈。
    醒醒:四肢健全地出發了!
    附圖是他酷酷的摩托車。
    特意用相機拍的,拍完直接從相機裏的ifi把照片傳去手機,再發朋友圈。
    結果朋友圈裏圖片壓縮得和手機拍的沒啥區別。梁願醒一番折騰,最後握著手機,氣到下巴都差點打哆嗦。
    段青深在旁邊哭笑不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起碼直出的色彩非常好。”
    梁願醒點頭表示認可。
    “路上小心啊~”
    老板和老板娘,以及兩位住客向他們揮手。
    梁願醒騎的是一輛三箱越野摩托車,車尾有三個大小適中的方形箱子,裏麵是他這次摩旅的家當。
    段青深開的一輛吉普,和他本人的外形不太符合,十分粗獷。梁願醒看見他車裏放著不少行李,包啊箱子的一大堆,像搬家。
    不過梁願醒沒有多問,他不在乎,對他來講當下最重要。
    兩個人統一好導航路線後,梁願醒在前,段青深跟在後麵。秋天似乎從這天才剛開始,旅途也是。
    如果沒有碰見梁願醒,段青深原本的計劃是在民宿住一晚,今天直接上高速。他隻要睡得還不錯,體力就足夠支撐他開八個小時抵達目的地。但計劃有變,他得走國道,和一輛摩托車保持跟車速度。
    段青深扶著方向盤,和梁願醒保持大約5、60米車距。他看著前麵摩托車尾箱,忽然意識到這家夥還沒騎出省界就摔車摔進了醫院,沒忍住笑了下。
    段青深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這狀態對他來講太陌生,好像活了三十年才醒過來。
    而前頭那位騎車的,早就在頭盔裏唱起來了:“你回來~你不回來~盡管天塌下來~”
    唱完還像真的演出一樣,自說自話著:“thank !謝謝大家!”
    最開始梁願醒糾結過這趟是騎摩托還是開車,姨媽姨夫一家移民後,房子和車都留給了他,他們聽說梁願醒要去自駕遊的時候,姨媽還特意叮囑他,出發前要把車先開去店裏檢查一下,免得半路出問題。
    最後還是決定騎車出來,梁願醒覺得坐在車廂總是隔了一層。雖然摩托頭盔也隔著,但身體在風裏。
    104國道修得寬且平坦,道路路況和高速公路差不多,沒有多少坑窪。雖是秋天,但路兩旁的行道樹完全沒有枯黃。江浙一帶遲到早退的秋天。
    因為禁摩,梁願醒在西湖邊做了多久的駐唱,他就多久沒再騎過這輛摩托,憋壞了。這回可算是讓他的寶貝好好運動一下。
    此時此刻,目的地在前麵,段青深在後麵,他越騎越開心。
    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段青深跟他並排停下,降下了車窗。梁願醒停車的姿態很帥,他穿的騎行服,一條筆直修長的腿支在地上,問:“怎麽了?”
    “下一個加油站停一下。”段青深說,“我車快沒油了。”
    “好嘞深哥!”
    紅燈倒數最後5秒,梁願醒微俯身握住車把手,又扭頭看了眼段青深。段青深左手扶在方向盤上緣,指了下前方,示意他看路,不要看自己。
    加油站隻有四個加油樁,每個都排了老長的隊。梁願醒也順便把油加滿,他排在一輛雪弗蘭後麵。他把護目鏡推上去,四下看了一圈,沒看見段青深的車。
    又望了一圈,還是沒看見。旋即梁願醒心下一緊,莫非和段青深約定“下一個加油站”的地方到這裏,中間還有個加油站,但自己錯過了?
    他趕忙拿起儀表盤上邊卡著的手機,準備給段青深打個微信電話,還沒從導航切到微信,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
    “我以為我進錯加油站了呢。”梁願醒的嘴巴在頭盔裏,講話聽來悶悶的。
    加油站很吵,車輛紮堆,引擎聲和油槍嗡嗡工作聲,還有穿梭在其中的風。段青深不得不低些頭:“你說什麽?”
    梁願醒把手機卡回手機支架,兩隻手捧起頭盔往上一抬摘下來:“我說,我以為我進錯加油站了,剛剛沒看見你。”
    “我在你前麵進的,已經加完了停在那邊。”段青深指了下加油站出口通道側邊的停車位,那確實看不見,被自助洗車的大機器擋著。
    梁願醒“哦——”了一聲:“難怪呢,你開挺快啊,我覺得我騎車已經竄得夠快了。”
    說完,前邊加完了一輛,雪弗蘭跟著往前挪,梁願醒也蹬著地往前沽湧了一截。
    “我沒開多快。”段青深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了一下,眼神閃躲。
    梁願醒的頭發在頭盔裏壓得亂七八糟,臉上也有頭盔的壓痕。他隨便撥弄了兩下,彎著眼睛笑起來:“等我一下啊,我也加油。”
    “好。”段青深示意了下手裏的兩罐飲料,說,“你喝咖啡還是運動飲料?”
    “飲料吧,謝謝。”梁願醒接過來,擱在摩托車頭側邊的飲料架上,還是疑惑,“究竟為什麽你會比我先到呢?”
    他都這麽問了,段青深有個比較明顯的鼓起勇氣的吸氣動作,說:“我跟錯車了。”
    “啊?”
    “把另一輛摩托認成你了,那人騎得挺快的,我怕跟丟了,就……”段青深苦笑了下。
    “噗呲。”梁願醒沒憋住,他話還沒說完就笑出聲了,接著問,“你沒超速吧?”
    “沒有。”
    “那就好。”
    梁願醒加完油,車騎到段青深的車旁邊,兩個人開始琢磨剛從加油站便利店裏買的藍牙對講。
    這是個800米範圍的對講,考慮到梁願醒頭盔裏已經有個藍牙耳機連著手機了,所以他們買了個能扣在頭盔下緣的款式。
    “是這麽弄的嗎?”梁願醒把頭盔戴上,按了下對講,問,“我這麽說話你能聽見嗎?”
    段青深無奈:“我就站你對麵……”
    “也對。”
    重新出發,有了對講機後旅途輕鬆了很多。
    梁願醒:“test!”
    段青深:“聽到。”
    這個對講很輕便,半個手掌心大,觸碰感應式說話的,檢測不到人聲後就自動休眠。
    還是梁願醒騎在前麵,段青深跟著。打從民宿出發到這裏已經行駛一百多公裏,十月天暗得早。
    “靠近鎮江找個地方落腳吧。”段青深說,“明天早點出發,可以嗎?”
    “可以呀!”梁願醒的聲音摻著風聲和對講的電流聲,“我忘記問你了,你到山東做什麽?”
    “同學結婚。”
    “哦!你去吃席。”
    “我去給他們拍點照片……順便吃席。”
    聽見他要拍照片,梁願醒來勁兒了:“你一個人拍嗎?需要我幫忙嗎?我會打光會p圖,我還有台相機!加一個70200的變焦鏡頭!”
    段青深扶著方向盤倏地笑了,看著前邊快樂的摩托,清了清嗓子:“限速60,減速。”
    “哦。”
    “你沒事兒的話可以一起。”段青深說,“剛好我……我沒相機用。”
    “啊?那你要是沒遇上我,你怎麽辦?”梁願醒的聲音和他人一樣,幹淨清爽,和獵獵風聲一起從對講裏飄出來。
    傍晚天地晦暗,他看得見摩托車的尾燈,聽得見梁願醒的聲音。忽然間真的在想這句話。
    要是沒遇上你,我怎麽辦。
    可能昨晚沒地方過夜吧,也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拍的照片會有人這麽喜歡。
    大部分當代年輕人的頒獎台是:設為頭像、設為聊天背景、設為朋友圈背景、設為屏保。
    《去西北》是段青深失去相機前的最後一張作品。他沒想過有任何人會記住他,更沒想過會有人會為了那張照片,要從西湖騎到西北。
    他迄今為止的人生沒有被這樣純粹的欣賞的眼神注視過。
    父母常常把“作用”和“價值”作為觀看他作品的開場白用詞,最後以“還是學業為主,別太分心了”收尾。
    “喂喂?”梁願醒沒聽見回音,“test!test!”
    “在。”段青深說,“我要是沒遇上你,就現買一台。”
    “哦……”梁願醒略感失望,原來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傾家蕩產買一台。”段青深補充。
    “哈哈!”他又開心了。
    這條路是國道104京嵐線,全長兩千六百多公裏,連接著福建和北京。他們的行程是穿過江蘇抵達山東半島的一個海濱城市。今天從京嵐線拐上宜金公路路過吉渡橋的時候,段青深降下車窗,讓北幹河的秋風撲進來。
    和風聲一起湧入車廂的,還有不遠處那輛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
    距離鎮江市區不遠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十月的蚊子比盛夏的更毒,麵館天花板的燈罩裏,蟲屍遮了一小塊光,還有些飛蟲在裏麵亂蹦。店裏牆上掛著滅蚊燈,偶爾劈啪一聲響。
    段青深從麵館收銀台走回餐桌的時候,見他仰著腦袋,便也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
    噠。段青深把冰鎮可樂放在他麵前。
    “謝謝。”梁願醒說。
    “看蟲子呢?”段青深在他對麵坐下,問道。
    “為什麽飛蟲會死在燈裏呢?飛不走嗎?”
    “不知道。”段青深搖頭,“可能等蟲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烤幹了吧。”
    麵館的門頭牌子就是耿直的“鎮江鍋蓋麵”,裏麵六張長型餐桌,每張桌子上一瓶醋和一罐油潑辣子。
    油潑辣子的容器看上去用了很多年,因為梁願醒把蓋提起來的過程中有著不小的阻力,蓋和罐身已經被厚厚的油粘黏在一起。
    “哇。”梁願醒看著裏麵紅彤彤的辣椒油,以及迸發出來的香辣味道,發出感歎,同時吞咽了下。
    剛好,麵館老板端來他們的兩碗麵,秋夜裏熱騰騰的湯麵,富有層次感的香味撲麵而來。梁願醒剛舀起一大勺辣子,段青深立刻看向他。
    “飲食清淡點,傷口還在恢複。”
    梁願醒震驚地抬眼:“可我舀都舀了。”
    他很希望辣椒會說話,說一句我來都來了。
    “那就放我碗裏。”段青深無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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