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等有阪利久在五條家的臨時醫療室時醒來，有種恍如隔世感。
    在他的病床不遠處，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茶發女人轉過頭。
    “醒了？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了什麽嗎？”
    畫家，也就是有阪利久一瞬恍惚，回想起那不真實的一切。
    “那個救、救我的少年……”
    “哦，你是說家入？”說著，茶發女人忽得笑了笑。
    “這叫法還真有點奇怪，畢竟我和他是同姓來著。”
    她是家入硝子，高專唯一奶媽。
    家入……
    有阪利久默念著那個姓氏。
    被反轉術式治療不久，他的身體和精神，處在遲鈍的階段。
    記憶中一幕又一幕在腦中放映，亦真亦幻，斑駁迷離。
    有阪利久是個畫家，他最擅長的，就是浮世繪中的怪誕美學。
    而那少年……
    再沒有比他更合適了。
    怪異與性感，綺麗與危險，痛苦與快樂，這些相互對立的詞匯，
    在他身上矛盾、和諧，而完美。
    是他曾經在夢中才隱約窺見的一絲靈感，此刻化作現實。
    就如他所仰望的、朦朧高懸的神秘星辰。是繆斯呀……
    他癡癡地想。
    看著對方忽然泛起酡紅的臉，家入硝子：“……”
    是變態嗎？
    從表情上來看，就不是正常人，不過她也不想探究原因。
    想說什麽，卻被敲門聲打斷。
    “叩叩——”
    隨即，一道輕快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了進來：“硝子前輩，是我，裕樹。”
    家入硝子：“哦，進來吧。”
    金發少年推門而入，“硝子前輩，我帶了一個青提蛋糕，口味清新微甜，超好吃。”
    “唉？謝謝。”
    家入硝子眉眼一彎，接了過去，“對了，你今天是和狗卷出去吃飯，回來得這麽早？”
    在兩人閑話時，消失了一夜的彈幕，沒有預兆地再次出現了：
    【準時降落！】
    【來了來了】
    【兩個家入，合影留念，話說小雪還給硝子帶了蛋糕耶，好可愛】
    【硝子的戲份，摩多摩多！】
    【這不是薔薇嗎？這就長大了？】
    【……不是，前麵的是雲嗎？薔薇和硝子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吧？！但凡看過幾集也說不出這話】
    【硝推真的要哭了】
    家入硝子一抬眼，就看到了在少年衣領下，那一閃而過的墨色蛇尾。
    她並不討厭蛇，忍不住多看幾眼——畢竟人是視覺動物。
    這個組合……
    嗯，還挺養眼的。
    直播間的視角也跟著一起，不過他們似乎討論的重點已經變了，有點不可言說，也有點…怪。
    【家人們，這校服太有實力了，黑色無袖真的很神】
    【嗯……】
    【哈？】
    【什麽呀？沒懂！】
    【無慘的體溫應該是挺低的，從側邊可以看到都了】
    這一條長彈幕發出來，不過幾秒就被屏蔽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通知：【係統警告：此彈幕已被屏蔽！】
    即便如此，還有有人看到了。
    【嗚呼】
    【大妹子，真·虎狼之詞，這就是18+的實力嗎？！（已成歪嘴龍王】
    【嘿嘿】
    【又小又粉，哎嘿】
    【啊？到底是什麽啊？！前麵的不要當謎語人了？！】
    家入裕樹是為了補償狗卷學長因無慘發瘋而受到的驚嚇，準備和他一起把吃喝玩樂都來一遍。
    “學長接到了一個緊急任務，隻來得及吃完飯就走了。”
    “那挺可惜的。”
    咒術師少有自由。
    家入硝子在心裏感歎了一句。
    “是呀。”
    家入裕樹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病床前，向黑發青年打了招呼。
    “有阪先生，感覺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
    他聽起來有些緊繃。
    方才聽到門外的聲音，有阪利久就意識到是繆斯來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那就好。”
    少年點頭，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了他的病床旁邊。
    見狀，家入硝子就拿了青提蛋糕去了另一個房間。
    房內僅有他二人。
    有阪利久喉結一動，似乎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緩慢了許多。
    讓他不敢直視、不敢褻瀆，不敢言語。
    “有阪先生，”少年輕笑，“我是家入裕樹，高專的學生，這次來是和你說明事件原委。”
    “…嗯。”
    裕樹。
    新雪一般的名字。他想。
    家入裕樹先科普了一些咒術界常識，隨後說：“有阪先生還記得那言靈嗎？它屬於假想咒靈一類。”
    一個恐怖的都市傳說，眾口相傳的次數一多，也會形成咒靈。
    例如裂口女，貞子。
    “嗯。”
    “它的智商不低，為了增強實力，把公寓當成了大本營，也將你們全部看做了目標。”
    “而有阪先生比較特殊的是，在被它附身時，你的畫作也沾染了它的咒力，意外地成了一種載體——
    人們看到你的畫之後，會被影響，產生遠超水平的情緒波動，而那些情緒，則都會成為言靈的養分。”
    那一隻言靈之所以沒有立刻殺了有阪利久，就是嚐到了這種足不出戶，就能“捕獵成功”的甜頭。
    有阪利久一怔。
    這對他來說，是另一個世界。
    家入裕樹：“雖然咒靈被祓除了，但融入你體內的咒力已超普通人的水平。因此你的畫有一定的可能性，還會帶有‘詛咒’的力量。”
    自從家入裕樹上交了任務報告，夜蛾正道就發了一條信息。
    他的短信裏就說明了這種前提下，可能會有的情況，並且讓家入裕樹提前檢查，以免發生二次悲劇。
    【原來如此】
    【我記得公式書上寫校長高專畢業後就留校了，到現在三十多年，見過的咒靈比學生吃過的鹽還多】
    【校長都可以編一本書了？】
    【咒靈百科是吧？】
    【哈哈哈哈】
    家入裕樹瞥了一眼劃過的彈幕，若有所思。
    雖說彈幕是用玩笑的語氣，但他卻覺得有一定的可行性。
    全日本的咒靈是千奇百怪，但校長能從中總結出特點，就說明不止一個的例子在支撐這一理論。
    若是將理論都歸納成冊，對高專學生來說，是一件好事。
    另一邊。
    聽了少年的話，有阪利久無意識地攥緊了掌心：“那，那我以後再也……”無法拿起畫筆了？
    有阪利久很清楚，這種會危害社會的事，政府絕不會放任。
    金發少年搖了搖頭，說，“情況暫且沒壞到那種地步，隻是要試驗。”
    試驗……
    讓他再畫一副嗎？
    “是的。如果有阪先生的畫上不含‘詛咒’，或是你可以控製那一股力量，就無礙。”
    有阪利久點頭，他舔了舔刺痛的下唇，喉頭幹澀。
    他脫口而出：“驗證的畫，我可以…以你為原型嗎？”
    “……”
    見對方一怔，有阪利久的心髒都要停跳：“是我冒犯了，抱歉，我……”
    “可以哦。”
    畫家豁然抬起頭。
    他看到了少年盈笑的臉，對方說：“我看過有阪先生的作品，很漂亮。”
    “……”有阪利久訥訥地點頭。
    “不過，我有個小請求——”他笑了笑，“請有阪先生，讓無慘與我一起，共同入畫吧？”
    從進門起的存在感就接近於無的墨蛇雙眸微睜，又閉上了眼。
    人類討好他的手段而已。
    ……
    【嘖】
    【幸福哥反應不大呀】
    【變冷漠哥了】
    【得到了就不珍惜吧？在山洞裏聽了小雪的“告白”後，幸福哥直接就是一個“恃寵生嬌”的狀態】
    【雖然但是，共同入畫，好期待……】
    【之前給過這個畫家的作品特寫，基本上都是漂亮少年與非人怪物一起，澀欲與詭譎的交織】
    【分明最多就露個肩頭，但整體氛圍就是很澀】
    【人外感拉滿】
    【製作組答應我，這幅畫絕對要給個大特寫，好嗎？！】
    【會出穀嗎？！絕對買】
    視角回到房間。
    有阪利久自然是應下。
    他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笨口拙舌，在繆斯麵前，他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家入同學，我……”
    過於緊張，甚至胃部都泛上了嘔吐的衝動。
    心裏有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對少年的親近，還有……對繆斯的“愛”。
    沒有藝術家，會不愛自己的繆斯。
    他腦子一抽：
    “我、我愛你！”
    ……
    少年的脖頸上，假寐的墨蛇倏然睜眼，那雙如緋紅寶石的蛇瞳，陰森地落在了那人類身上。
    彈幕停頓一秒，噴湧而出：
    【哈哈，我爽了！！】
    【冷漠哥，怎麽不繼續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