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捉摸不透的楚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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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所有人都還在驚駭之中時,隻見楚宴修一把抓住薛源的胳膊,再度禦風而去。
    待薛源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然在藏書閣的第九層,最高的那個閣樓之上。
    閣內盡是書架,書架內塞滿了書,除此之外近乎別無其他,唯有放在地板上的數個蒲團而已。
    薛源與楚宴修席地相對而坐。
    “說吧,你是如何推斷出,‘以德報怨’並非聖人本意,而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才是聖人之意?”
    楚宴修雙目炯炯,此刻內心仍然餘波未平!
    要知道薛源此番推導出的聖言非同尋常,它將先前人們普遍認同的聖人倡導“以德報怨”的主張,徹底改寫了!
    改寫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若不是他親耳聽到聖言鍾響,又親眼看到浩然正氣盤旋於書院上空,顯示其認可此語,他斷不敢相信“以德報怨”後麵缺失的一句話,竟然是聖人的否定!
    畢竟,似乎以德報怨才符合儒家核心教義——“仁”!
    毫不誇張地說,薛源此次推導相當於改了部分儒家經義,其產生的深遠影響無法估量,很快就會引發天下儒林的震動!
    單憑這個貢獻,他就足以在儒家的史書上單開一頁,留下屬於他的濃墨重彩的篇章!
    但此時的薛源,卻還是處在某種悔不當初的情緒之中!
    撓了撓頭皮,他淡淡道,“我哪會什麽推導,就是很不爽院監那廝的說法而已!踏馬的,明明是別人先動的手,我反擊還錯了?他說要以德報怨,那我就問他何以報德,對不對?”
    “嗯,此乃返璞歸真,我等儒修都困在了一個‘仁’字上,卻忽視了此等最基本的道理!”
    楚宴修認可得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又問,“那後麵兩句呢,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你怎知聖人是這麽想的?”
    “我哪知聖人怎麽想的!”薛源不假思索道,“我就知道,別人幹我,我要幹回去,別人對我好,我也要對他好!我是跟院監那廝說道理呢!”
    楚宴修又點頭道,“原來聖人也推崇恩怨分明!是我等愚鈍了......難怪我儒家,古往今來未曾有一人突破三品境界!”
    儒家迄今為止,最強的儒修也才三品中階,而絕大多數都被困在三品下階,楚宴修現在也是三品下階!
    再往上,便仿佛有一股橫亙在無盡時空的牆,擋在他的麵前!
    他原本以為這是因為六經和《論語》缺失的關係,但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是某些經義,他理解錯了!
    想想最終撥亂反正的,竟是眼前這個被人稱作傻子,年方弱冠之人,不由又一陣唏噓!
    想到這裏,楚宴修看著薛源,說道,“王爺,先前那天籟之音,你說是夢中所得。如今這聖人真言,你又說是湊巧言中......若是當真如此,那老夫隻能認為,你是聖人轉世了。”
    薛源忙道,“豈敢豈敢,這個玩笑開大了......”
    “你也知這是玩笑?”
    楚宴修說著,又抬手給了薛源一個暴栗,冷哼道,“你打算在老夫麵前,裝瘋賣傻到什麽時候?”
    薛源咧嘴摸了摸頭,但是發覺這次沒上次那麽疼了,感覺有一股氣息在護著自己。
    大約那就是傳說中的儒家正氣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瞞不下去了。
    於是苦笑一聲,說道,“楚先生既已看出,那應該也知道我為何裝瘋賣傻。生在帝王家,有時候蠢一點,命就長一點。”
    楚宴修的麵色這才有所緩和,又道,“老夫不問朝堂已久,自不會管皇室之事!隻不過,如今你鋒芒畢露,怕是也裝不了多久了,需知皇帝身邊有聰明人。”
    薛源歎氣道,“先生說得是。早知道這樣,我今日就不會說那些!回頭這事傳到皇帝那裏,就算我是真傻,他也會認為我在裝瘋賣傻!”
    可不是麽,誰會相信一個傻子,能推導出聖人真言?
    他剛才的確是脫口而出的,要早知道這就是聖言,他才不會說。
    雖然裝逼一時爽,但是有些逼有毒,能不裝還是不裝的好。
    楚宴修聽罷,卻是嗬嗬一笑。
    繼而一撚胡子,說道,“老夫有個親傳弟子,也是大智若愚,深怕別人知道他有亞聖之資。”
    薛源大驚,瞪眼道,“先生已經有親傳弟子了?而且還是亞聖之資?”
    亞聖什麽概念?僅次於聖人!據說突破一品極限後,才能成就亞聖,隻不過那隻是傳說,儒家從未有人達到過!
    要知道就連楚宴修這位當今執儒家牛耳者,也不過三品大儒而已!
    楚宴修點點頭,又道,“對,隻是那小子總惹麻煩,老夫本不想管,可自己弟子嘛,總不能不管。”
    “先生說得是......”
    “不過他也總被老夫敲腦殼,尤其是他屢教不改,又在老夫跟前裝傻充愣時。”
    “啊?”
    “他很快又要被老夫揍了,這次怕是得回去躺幾天了。三、二......”
    薛源看著笑嗬嗬但是眼神漸冷的楚大儒,頓時一激靈!
    臥槽,這親傳弟子,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果然是大儒啊,連收徒都有他的矜持,就是踏馬的不多!
    但薛源還是立即一骨碌滾下蒲團,朝楚宴修深深一拜!
    說,“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廢話,能拜楚宴修做師父,起碼安全感就能蹭地提升好幾個檔次,傻子才不願意!
    楚宴修哈哈一笑,卻故作驚訝道,“哎呀,王爺你這是作甚?”
    薛源心想,大儒你可真要臉啊,是個體麵人!
    於是雙眼連忙放出真誠的光芒,說,“學生......仰慕老師已久,一直想拜您為師哪!請師父收下徒兒吧!”
    “哎呀,你堂堂王爺之尊,這不妥吧?”
    “學生在老師麵前,無非是個愚鈍小子罷了,還請老師勿嫌!”
    “嘖,那好吧,雖然你今日空手而來,但念你對儒家經義有大功,老夫就收了你這徒兒吧!”
    “學生拜謝老師!束脩之禮學生改日必到!”
    “無妨無妨!”
    “師父!”
    “源兒,起來吧。”
    楚宴修輕撫薛源狗頭,笑得老眼眯成了一條線!
    簡短的拜師儀式過後。
    楚宴修恢複正色,說道,“源兒,你如今根基尚淺,掣肘者多,為師收你一事,無需向任何人提及。”
    薛源覺得,楚宴修這是在保護自己,畢竟外界很難相信楚宴修會收一個傻子做徒弟,一旦傳出去,皇帝必然起疑。
    於是點頭道,“是。隻是如此一來,師父卻是連個名分都沒有,倒是徒兒不孝了。”
    楚宴修不屑地擺擺手,又道,“另外,方才為師已用‘忘’字訣,暫時封印了在場所有人,關於聖言鍾響前後六十息左右的記憶。
    隻不過以為師的修為,隻夠封印他們半年左右,半年之後此事傳出,皇帝勢必認為你在裝瘋賣傻,你需提早準備才是。”
    薛源大喜,忙道,“多謝師父!師父大恩,徒兒銘記在心!”
    “倒也不必記這些。”
    楚宴修大手一揮,說道,“你要記的,是聖人之言,是我輩儒修的為生民立命之心。”
    “弟子謹記。”
    “為師是說,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用儒家聖學,教化天下黎民!”
    “師父......”薛源微微一怔。
    教化天下黎民,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那得什麽身份才能做到?
    楚宴修又道,“這世界亂了,老夫也許看不到它變好的一天,但是我希望你們能看到!”
    說著,他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
    這種笑容,讓薛源心中一震。
    他突然醒悟過來!
    楚宴修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是啊,一個王爺裝瘋賣傻,到底想做什麽,怕是連市井之人都能猜到,更何況他這樣的大儒!
    這麽說來,他在收自己為徒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以身入局了?
    可這裏有個很矛盾的問題!
    楚宴修不問朝堂多年,世人盡知,他為何突然選擇幫自己?
    他是認為自己是儒家的人,未來成事之後,定然會以儒家經義,來教化天下,讓天下擺脫戰亂,實現儒家的終極追求“仁治”麽?
    畢竟如今的天下,雖推崇儒家,卻因為真正的儒修太少,所以還是以武修哲學治理天下——這個哲學本質上就是弱肉強食!
    但這個解釋,依舊有個漏洞!
    楚宴修可是兩代帝師,據說先帝跟他的感情如同父子,而當今皇帝是先帝欽定,照道理他跟皇帝的感情更親!
    而且皇帝也請過他擔任帝師,他卻直接推辭,連試都沒試過,他又怎知不能影響皇帝,推廣儒家“仁政”?
    薛源突然有些吃不準,楚宴修心裏想的到底是什麽!
    楚宴修見他不說話,又驀地哈哈一笑,說道,“大丈夫當豪情幹雲,何以如此?
    為師還活著呢,你盡管大膽去做!便是出了紕漏,還有為師幫你兜底!譽王也好,皇帝也罷,想殺你怕是也沒那麽容易!”
    薛源立即收了思緒,心道他到底是大儒,心底存的是舍己為蒼生之心,我現在也無必要以太過陰險的心態去推測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
    於是跟著大笑道,“然也!有師父在,我怕他個球!就是幹!”
    “來來來!”
    楚宴修又拉著薛源,走到一個書架之前,說,“好徒兒,你記著,為師也隻能保你一時。要想真正不受製於人,還需自己強大!”
    說著,他從書架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抽出一本書來,遞給薛源。
    “這本便是《儒經大義》,裏頭有我七十年來一筆一字親攥的注解,相信對你的修行大有幫助!”
    薛源一驚,知道無數人想聽楚宴修講解《儒經大義》卻不得,而這本書卻有他所有的注解,恐怕價值無法估量!
    這本來倒是至寶,可踏馬的,自己一個凡夫俗子,根本沒有“舍身為蒼生”的覺悟啊,怕是看了也達不到大儒境!
    但本著能提升一點也好的原則,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接過書,打算回去研究下。
    接著,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於是索性說道,“對了師父,徒兒還想請師父為我灌頂,讓我獲得一絲大儒正氣!”
    “大儒正氣隻能在你體內存在三日,且一般是老朽之人續命之用,你要來何用?”楚宴修問。
    “哦,弟子想......”
    薛源想了想,覺得現在還沒必要提遺老會的事,於是說道,“弟子想試試能不能助我開悟。”
    “哈哈,當真是奇思妙想!”
    楚宴修不再多問,旋即大袖一揮,便在薛源頭頂輕輕一拍!
    薛源隻覺一陣清涼的氣息入體,渾身瞬間暢快無比。
    大儒正氣到手!
    等他反應過來,又隻見楚宴修將他輕輕提起,眼前景物瘋狂後退,眨眼間他就到了那排木屋後的竹林之中。
    楚宴修道,“記住,成大事者當謀全局!你前有皇帝,後有譽王,不久之後寧州境內還有北燕使團到來,他們中有大批高手!你若不能周旋折衝於他們,為師也未必能幫你殺盡天下英雄!”
    薛源聞言,心中又是一陣巨震!
    原來聲稱不問朝堂的他,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譽王要殺自己,甚至還知道什麽北燕高手會來,而後者自己卻是從未聽說過!
    而就在薛源愣神之際,楚宴修已然再度禦風而去!
    竹林很快安靜下來,安靜地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薛源隻覺自己方才的所有經曆都是如此的不真實,仿佛是幻覺!
    直到重新摸了摸懷中的那本《儒經大義》注解版之後,他才確定這一切都是真的!
    “楚宴修......皇帝......譽王......北燕使團......”
    薛源心中喃喃。
    木然地走進木屋。
    早已歸來的齊元勝看到薛源,立馬歡喜地衝上來,說道,“薛兄,哦不,王爺,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被院監那廝找了麻煩呢,後來你去了哪裏?”
    齊元勝隻記得薛源救了自己,但是之後的事情,他卻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薛源收了思緒,拍了拍齊元勝的肩,說道,“沒什麽,我也怕院監那廝找我麻煩,去外麵躲了一下。對了,講經大會後,你打算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