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娘,就是你弟弟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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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憐纖踉踉蹌蹌地跑到了那輛馬車之前,滿懷著心中因極端恐懼壓抑中生出的怒火和即將大仇得報的快意。
    要不是顧芳塵,她怎麽會遭遇這幾天來的追殺,更不會被人那般肆意欺辱!
    但那又如何?
    少女緊緊抿著嘴唇,冰冷的目光重新綻放出希望的神采,表情因過於複雜的感情,甚至顯出幾分扭曲。
    雖然受了那麽多的苦,但她終究是趕到了!
    隻要可以證明顧芳塵不在這馬車內,就能夠將這卑鄙畜生打入比她更痛苦的地獄裏!
    瓊林宴上那個顧芳塵的所作所為,已經得罪了整個儒家所有弟子,更是直接打了聖人的臉!
    那所謂魔教中人背的鍋,馬上就會回到顧芳塵的身上。
    屆時,就不單單是失去世子之位那麽簡單的事情了,就算是娘親讓劍閣出手,也保不住顧芳塵的命!
    但原本,顧芳塵其實隻要乖乖認個命,說不定靠著娘親的心軟,還是能夠在王府之中當個下人生活的。
    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此刻的顧憐纖已經被怒火吞噬,隻要顧芳塵下場能夠比她慘,她就能夠從中獲得那一點可憐的安慰了。
    少女蒼白的臉上,因為興奮,甚至浮現出了病態的紅暈。
    不過,她還沒有忘記,此刻在馬車之中的,並非是那該死的可惡的顧芳塵,而是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不是道長。
    顧憐纖胸脯起伏,在馬車前站定,伸出手抓著那簾子,深呼吸,臉上帶著紅霞,輕聲細語地問道:
    “不是道長,我、我能進來麽?”
    馬車內沉默了片刻,傳來了語氣十分微妙的男子聲音,好整以暇地反問道:
    “你進來幹什麽?”
    顧憐纖隱約感覺聲音不太一樣,心中產生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是隔了馬車一層木板,聲音失真很正常。
    她並沒有太在意,抿了抿唇,繼續有些羞澀而大膽地小聲道:
    “我憂心你的傷勢……能不能讓我看一眼,也好安心。”
    顧憐纖心裏十分羞恥,她此生還沒有對哪個異性這般“直白”地表達自己的關心,難免有些少女心思。
    且她這話倒是不假,她一路都是道長背著過來的,道長身上的傷勢她分明看得真切,尤其兩條手臂上更是十分嚴重,若是不盡快治療,可能會留下暗傷和後遺症。
    片刻後,她感覺到手中的簾子被人掀開。
    少女懷著別樣的心思,目光興奮地看過去,卻在一瞬間睜大了眼睛,臉色一僵——
    簾子後麵冒出來的,分明是一張俊美邪肆的熟悉臉龐,她此生最厭的卑鄙小人!
    已經解除偽裝的顧芳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嘖嘖稱奇: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小憐纖背地裏這麽關心兄長啊……”
    追上來的寧采庸麵色一喜,頓時鬆了一口氣,但還記得顧芳塵應該是“原本就在車上”的,立刻將情緒按捺住,並沒有表現出自己的驚喜。
    顧憐纖此刻卻如遭雷擊,指尖連同內心都霎時一片冰涼,不敢置信地後退,臉色變得一片慘白。
    不是道長明明是進了這輛馬車的……
    若是原本顧芳塵就在這裏,以這紈絝的性子,絕對不可能讓其他陌生人上自己的馬車。
    那不是道長去了哪裏?
    少女霎時紅了眼睛,瞪向顧芳塵,倔強咬牙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跳上馬車,掀開簾子看向裏麵,質問道:
    “不是道長去哪裏了?!”
    馬車內,空空蕩蕩,並沒有其他任何人的身影。
    顧憐纖轉而撲向顧芳塵,憤怒地揪著他的衣領,像是正在哈氣的小貓,露出了兩顆虎牙,作勢就要一拳打過去:
    “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
    “啪!”
    顧芳塵懶懶地後仰,伸出手抓住她此刻根本沒有威懾力的小拳頭,惡劣地笑起來:
    “你猜啊?”
    顧憐纖僵硬在原地,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或者說……她在極力遏製自己思考的能力。
    這件事,但凡思考一下,就會朝著那無邊的深淵滑落。
    顧憐纖根本不敢去猜。
    “小丫頭,你找誰呢?”
    蒼老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顧憐纖轉過頭,看到丁老頭曲起一條腿,坐在馬車前麵,嘿嘿咧嘴一笑:
    “你若是想找一個道士,他剛剛徑直走了,並沒有到這馬車裏來。”
    顧憐纖猶如風中殘燭的內心,霎時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她放開顧芳塵,連忙問道:
    “前輩,他去了哪裏?”
    丁行風看了一眼顧芳塵,後者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攤開手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真是個無情的小子,比他這老頭子年輕時候還狠心……丁老頭隻好撇了撇嘴,沒好氣地道:
    “這我怎麽知道?腿長在他身上,愛去哪裏去哪裏。”
    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這對於顧憐纖而言,已經足夠了。
    “多謝前輩告知……”
    她抿了抿唇,恨恨地瞪了一眼顧芳塵,從馬車上爬下來,擦幹淨自己臉上的眼淚,轉身就要離開。
    不是道長不辭而別,一定是有他的苦衷,她要去找那些劍閣的人問清楚。
    而且……無論顧芳塵用了什麽辦法,他現在露了麵,就等於把自己從瓊林宴風波之中完全摘了出來。
    她沒有做好爹爹交代的事情,還惹了一身麻煩……
    顧憐纖抿了抿唇,黯然地晃了晃身形,霎時間有些脫力,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寧采庸正巧走上來,立刻抱住顧憐纖,看到她身上包紮過的痕跡,不免心疼,看向落地的青翦:
    “還請希音侍者幫小女治療傷勢。”
    青翦看向了顧芳塵。
    顧芳塵卻冷哼一聲,把自己的衣領一扯,指著自己的脖子上的幾道淡淡紅痕:
    “她剛剛還想掐死我呢!”
    實際上,這幾道痕跡,真跟小貓撓的差不多。
    但無理取鬧才是顧芳塵的作風。
    寧采庸麵露無奈,立刻就知道,她的塵兒小心眼,必定是看到自己先關心顧憐纖,心裏又不爽吃醋了。
    她嗔怪道:
    “莫要任性,這麽點小傷,再不治,隻怕就要好了。”
    但話是這麽說,她還是將顧憐纖交給雪香攙扶著,上前為顧芳塵細細查看傷勢。
    顧芳塵側過頭,向寧采庸露出自己的脖子,同時,還有衣服遮掩下,從手臂一直蔓延到肩膀上的猙獰傷口。
    那是他特意保留下來的皮外傷。
    內裏其實早已用丹藥治好了。
    但不保留,寧采庸怎麽知道他這幾天一路過來的艱辛?
    寧采庸見了,果然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慌忙上前,手忙腳亂地取出自己身上的療傷藥:
    “塵兒!怎麽傷成這樣?!”
    她心裏後悔不迭,自己方才說什麽“小傷”,豈不是要讓塵兒屈死?
    寧采庸拉起他的手,卷起衣袖,看到其下黏連在一起的皮肉,簡直像是心頭肉被人剜下來一樣,心都跟著顫。
    美婦人抬起頭看向顧芳塵,低聲悔道:
    “對不起……娘不知道你傷得這麽重,竟說出這樣的話來,都是娘不好。”
    顧芳塵垂下眼睛,心裏其實知道,這一步做戲可有可無,甚至可以說是多此一舉,更像是他被原身的部分記憶影響到了。
    但這樣一份毫無保留的偏愛,誰能忍住不去占有?
    他委屈道:
    “娘,我疼死了!”
    寧采庸將他的手小心捧起,又心疼又憤怒地道:
    “娘幫你看看,哪個天殺的,竟對我的塵兒下此毒手!”
    顧芳塵目光一閃,不遠處落下來的飄逸身影見到這一幕,頓時瞳孔緊縮,提劍就要殺來。
    他立即萬分委屈地伸手一指,大喊道:
    “娘!就是你弟弟要殺我!”
    寧采庸一愣,回頭一看,就對上了自家親弟弟充滿殺意的冰冷眼神。
    然後她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寧送君指向顧芳塵的長劍上。
    寧送君的表情頓時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