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卒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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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夜間,趙基帶來的兩隻鴨子與其他人帶來的肉食燉煮在一起,應募的眾人飽餐一頓。
    星空璀璨,趙基習慣了獨居,與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很難入睡。
    就走出屋舍,見外麵還有兩名縣兵烤火,似乎在監視他們。
    見他走出來,一個縣兵就問:“趙家郎君怎麽不睡?”
    “我喜歡獨處,受不得雜音、腳臭。”
    趙基上前盤坐在篝火前,就問:“明日就出發?”
    “明日去北鄉,隨後北上絳邑,匯合各縣吏士後,再走翼城,從軹關陘入河內。”
    縣兵拿著冒煙樹枝在趙基麵前畫了粗糙的路線:“郡內各縣所募兒郎都會聚集絳邑,郡裏也撥發了軍械、鎧甲。”
    另一個縣兵本在打盹,被吵醒有些不快,沒好氣說:“去了絳邑要篩選一番,河東二十縣,每縣隻有二十五人能入選。”
    趙基疑惑:“拱衛天子,怎麽也嫌人多?”
    “哼哼!”
    這個縣兵冷笑不已,抬頭看趙基,他臉上好大一道疤痕:“殺賊的時候嫌人少,吃飯的就嫌人多。天子在河內,與關中相隔遙遠,自然嫌棄吃飯的人多。”
    趙基聽了笑笑:“關中兵凶惡,關東兵也不友善,我覺得天子這裏不該這樣。”
    “這是你覺得,你這小兒又不是朝中公卿。”
    這疤臉縣兵拿起水葫蘆一口咬掉塞子,仰頭暢飲一口,攏了攏鬥篷,繼續說:“天子的虎賁死了一批又一批,我聽說在弘農征發的虎賁快死絕了。你們也都別逞強,別讓人一句話就哄著不要命了。”
    說著歎息,垂目看麵前燃燒的營火:“想想家裏的父母、妻子,養你長大不容易,能活著就活吧。”
    另一個縣兵怕他惹禍,用手肘撞了撞他,疤臉縣兵隻是笑了笑,索性倒頭側躺,麵朝營火蜷縮著。
    趙基左右看看,索性也側身躺下,閉上眼睛就睡。
    隻是躺下思維放鬆,就想到了被阿蘭咬腳趾的感覺。
    有些憋屈,扭了扭腰換了個舒坦姿勢。
    值夜的縣兵見他這樣,就笑問:“可是有放不下的女子?”
    不等趙基回答,疤臉縣兵就抬腳將他踹翻:“莫再吵鬧!”
    被踹翻的縣兵嘿嘿笑著,隨即也不笑了,隻是一歎。
    隨即坐好,說:“應募苦啊,郡裏五百少年,能升上去幾個?”
    見沒人回應,這縣兵往營火裏加了木柴,靜靜望著躍動的火焰,陷入自己的回憶。
    他也年輕過,也有美好的少年時期。
    黃巾之亂時他在河東,也躲過了董卓之亂,關東之亂也沒有波及河東。
    可河東境內爆發的白波軍聲勢浩大,本縣長期被白波軍占據。
    太多活不下去的人頭裹白巾加入了白波軍,也裹挾了許多無辜的人。
    隨著王邑安撫白波軍,生活終於安定下來。
    可匈奴又南遷到平陽、汾水一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爆發新的戰爭。
    隻希望郡君王邑能穩住匈奴人,維持郡內穩定。
    等趙基睡醒時,太陽隻有一抹橘紅。
    營火依舊旺盛,疤臉縣兵當值守夜,見趙基起身,遂說:“縣裏隻出二十五人,這裏有三十四人,再加上北鄉的人,你若病了,自會落選。”
    “我想去外麵看看,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好日子過。”
    趙基揉著眼睛,坐正身子烤烤火,解下腰囊,取出肉幹分給對方三片。
    對方也不客氣,就將一片肉幹放嘴裏含著,含糊不清說:“你趙家是外來的,胡兵曹不知輕重讓你當了什長,這不是什麽好事。屋裏這些人,有幾個是你血親?又有幾個是你童年玩伴?”
    趙基不好的記憶被喚醒,白波軍過境,鄉邑殘破。
    他同裏,與附近裏社的許多孩童玩伴就此從他記憶裏消失了。
    白波之亂後,趙家才遷到西鄉的山腳下,因為這裏更偏,人更少,矛盾也少。
    疤臉縣兵斜眼瞥視屋舍,放低聲音繼續嚇唬:“你得罪了他們,就會像我這張臉一樣,拚命廝殺時,結果夥伴棄你而去。再勇猛,甲兵圍攻,把你拖住,待氣力衰竭,自能將你殺死。”
    還認真看趙基:“我若是你,去了絳邑就裝病。回鄉後,便去睡他們的女子,生許多小崽子!”
    趙基緩緩咀嚼幹硬、堅韌的鹹肉幹,還是搖搖頭:“沒意思,女人哪有殺人升官好?”
    “你這呆愚小子,怎就想不明白?”
    疤臉縣兵拿起水葫蘆淺飲一口潤喉,語腔含糊不清:“當官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找很多女子,生許多崽子?你這模樣,這身形,就討女子喜歡。還當什麽官,留在鄉裏終日快活,也沒人管束,可比當官暢快!”
    “生幾十個崽子,等長大了,縣裏也要請你去當官。”
    疤臉縣兵吞咽後,神情惡狠狠:“這世道出頭甚難,你不聽我言,以後頭顱被人砍走,身體在荒野腐爛,鳥獸啃食,滿是蛆蟲時……你就知道我這是好心好話。”
    趙基隻是笑笑,認真說:“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我家裏保不住我。我就是要死,也是死在外麵。除非兩位兄長不在了,不然從絳邑回來,也會有災禍登門。”
    這位憤世嫉俗有自己生存理念的疤臉縣兵詫異,認真打量了一番趙基:“那你好好活著。”
    趙基低頭看自己一雙手掌,‘披荊斬棘’圖騰在兩手掌心來回閃爍。
    疤臉縣兵歪頭也看他手掌,笑問:“還有人給你看過相?”
    “嗯,說我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命。”
    趙基露出笑容:“他還給我講了三天的兵法,騙走我兩條鹿腿。”
    “你小子倒是遇上貴人了,懂兵法……嘿嘿,可能是個逃官。”
    這縣兵羨慕之餘,也不覺得奇怪,不管是遷都長安,還是三輔大亂,外逃的官吏、士人太多了。
    有人路過時山窮水盡,從這小子這裏騙點吃食實屬合情合理。
    兵法再寶貴,對將要餓死的人來說也毫無意義,還真不如幾塊肉重要。
    這時候有兩個人從屋舍一前一後走出來,看一眼營火前的趙基背影,又看看疤臉縣兵,也不言語,轉身就去了屋舍背後。
    一陣稀稀疏疏後,兩個人紮著腰帶踱步回來,又返回屋舍。
    他們驚動了其他人,尿意催促下,陸續有人出來,幾乎是順著氣味引導,紛紛去了屋舍背後。
    又不是他們的屋舍,也沒什麽好在乎的。
    疤臉縣兵見趙基沒了胃口,就伸手,趙基笑笑,就將手裏剩下的兩塊肉幹都給了對方。
    眼前這個人還是比較重要的,通過他的嘴,很多人就會知道他學過兵法。
    兵法這種東西,當大家都認為你學過的話,那你說話就有了份量。
    出點肉幹,換一個肉喇叭留在縣裏,拿他的事情當談資。
    時間積累,總會結出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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